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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角力游戏

作品名称:天梯      作者:彭楠      发布时间:2020-08-16 13:58:42      字数:4382

  工区休息室的办公桌,如今是冯旭晖占用的时间最多,而且,看着冯旭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黄班长还给他配了一个台灯。“阿旭还没找对象哩,不要鼻子上顶着两个瓶底子去相亲呀。”
  “那是,知道我为啥不愿意抄写那些本子,这种环境实在是没感觉。咱们班组为啥不搞干净一点呀?”冯旭晖问黄满志。
  “都是大男人,哪有那个心思?有的人懒得,工作服都不洗,你是没看到,衣服上都是一圈一圈的盐哩。”
  什么没看到,一开始时冯旭晖自己就是这样,汗湿的衣服往休息室墙上一挂,任其风干。休息室昏暗,倒是看不出什么,第二天、第三天就会有人说,你的衣服要洗了,成地图了。脱下来在明亮的地方一看,盐迹斑斑。
  突然,冯旭晖想起了曹向荣的爱干净,在寝室里,每天要把床单弹了又弹,吹了又吹,一尘不染的,比女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到了炼钢工区,这种恶劣的环境,不知他怎么过?
  这么想着时,曹向荣真的就到了。“又来一个白面书生。这么细皮嫩肉的城里人,怎么做得了抬钢轨这样的累活咯。”说话的是“秀才”老赵。
  进门开始,曹向荣的烟就一支支飞向铁椅子上东倒西歪的师傅们,有点像韩晓波的味道,但是没有那么潇洒。
  韩晓波调侃地说:“哥们,我说你们炼钢工区是不是太悠闲了,我们一个个累得鬼崽子一样,腰都直不起了,你小子还有工夫串门?”
  曹向荣打个拱手说:“你韩少爷腰都直不起,应该不是捣固累的。应该是……”
  “应该是让女朋友给累的。”成星马上接话。
  阳胡子的精神头马上来了,本来躺着的,嗖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像弹簧一样。“你们这帮小子,可以了,出师了。好的东西学不来,学这些破事倒是飞快。还像那么回事哩。说说看,什么叫女朋友累的。”
  “阳胡子,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好的东西没学到,今天让我们班的体育健将请教一下腕力,怎么样?”韩晓波带着坏笑地说。
  话音未落,休息室里的师傅们,一下子来了精神。随着韩晓波的话,喊了起来:“好呀,好呀。”
  阳胡子看着曹向荣,曹向荣知道韩晓波在开玩笑,就故意把短袖往上卷起,玩玩手臂,紧了紧肌肉,一股股的肌肉鼓鼓的。“不好意思,初来乍到,愿意讨教学习。”
  铁路工有一个习惯,段里大修之际,往往是全段“民间比武”的时候,比力道。参加大修的各班,都是精兵强将,平时难得聚拢在一起,此时,都会在言语上、力气上争个你高我低。他们比力道,有一种是拧扁担,比的是腕力。一根扁担,两个人各伸出一只手,各执一端,然后像拧麻花一样,拧的面红脖子粗。阳胡子是全段第一。
  韩晓波一把抓住阳胡子的手,举起来,像个拳击赛的裁判一样,面向休息室师傅们说:“这位是工厂站工区的阳胡子,威风凛凛的部队转业军人,我们班的副班长,著名腕力赛选手。”说完,拉着阳胡子的手,走到曹向荣面前,另一只手抓起了曹向荣的手,高高举起说,“这就是我们鼎钢技校运动健将,腕力冠军曹向荣。”
  介绍完毕,韩晓波接着说:“在场的同志们,师傅们,愿意看到两虎相争的惨烈场面吗?”
  成星在一边跟着起哄说:“愿意,愿意!”
  曹向荣看着阳胡子,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他一下子明白韩晓波、成星的用意了。这两个家伙,在学校的时候,打一合手捉弄自己无数次了,明白他们的套路。但是,这一次捉弄的对象,不知自己还是阳胡子。他在等待。
  没想到,一向默不作声的敦实的谢春鹏摇摇手腕说:“杀鸡何必用牛刀,你要挑战阳胡子,就是向我们工厂站班组挑战,来吧,先过我这一关。”
  曹向荣大致明白了,这是同学们开启了捉弄模式,就像在学校时,同学们捉弄班主任方老师那样。不过,这次是捉弄阳胡子。曹向荣捏了捏关节,发出啪啪的声音,活动关节,说一句:“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兄弟承让了。”
  结果,正如曹向荣预料的那样,谢春鹏的手腕相持不到十秒钟,就倒下了。谢春鹏长得结实,有股子蛮力,没想到这么快就输了。“不行,重来。你身高手长,我垫一本书再来。”
  “输了就是输了,垫什么书,垫了书,更加‘书’,不要丢人了。”韩晓波一语双关地说着笑话。
  谢春鹏说着,顺手把冯旭晖的班组记录本垫在了手臂下。
  “曹向荣,你也太猖狂了,到我们工厂站来挑战了。我来。”成星边说边摩拳擦掌。成星的动作过于夸张,打翻了一个师傅的茶缸,茶水全部流到了记录本上。忙乱之间,记录本带着茶水在地上翻滚,沾了不少灰尘。“完了,完了。”
  看着脏乎乎的记录本,冯旭晖说:“没事,我刚好想全部重新抄写一遍。”
  “没事就好,这可是大麻子的宝贝。来吧,我们继续。”
  “你更加白给。”韩晓波对成星说。
  韩晓波转而对曹向荣说:“今天你跟阳胡子有得一比,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阳胡子不管怎么说,还有点资本,手腕力气大,段里排第一。叫什么?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
  “阳胡子。来,你来跟他过过招。”成星在一边烧火。
  “不,不。”阳胡子摇着手腕,说,“刚刚干完活,累了,明天再来。”
  “他也刚刚干活了。”
  “他年轻多了,而且,我那是拧扁担,他这是扳手腕,用力不一样。他的手长,我的手短,我要吃亏些。”阳胡子还是不肯。
  “阳胡子,你是昨天晚上跟相好的干活了吧?是身体吃亏了吧。”
  任大伙如何撮合,阳胡子也不上。最后,他干脆重新躺在长椅上,脸朝墙夸张地扯起呼噜来了。
  韩晓波和曹向荣来了一个击掌,表示配合默契。几个同学就忍不住地笑。接着,曹向荣的烟、打火机就跟了过去,给韩晓波做了个遮风的手势,啪,火苗一升,待对方把嘴巴伸过去,吸着了烟,再啪地灭了火苗。曹向荣边呼出烟雾,便笑着对黄班长说:“韩晓波喜欢搞笑,纯粹是开玩笑的,我不是来挑战的,我是来学习的,你们这些班长,每个人都有两把刷子。”
  韩晓波对着曹向荣脸上吹了一口烟说:“我的耳朵很痛呀,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耳朵里进了马屁。”
  曹向荣露出憨厚的笑,不敢对韩晓波不恭。他最近有讨好韩晓波的意思,抽烟的牌子、动作、打火机,都在模仿韩晓波。韩晓波自从那次曹向荣喝酒醉了之后,看到了他的“诚意”,也就放弃了对他的“敌意”。
  曹向荣把工厂站工区的四个同学都喊了出来,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曹向荣问道:“成人高考,你们几个准备报考吗?”
  韩晓波说:“我看到书就头大。不考了。”
  “你不是说铁路工像农民吗?考了文凭,就可能不当农民了。”
  “哄小孩子吧。我哥哥就是职工大学刚刚毕业的,回单位仍然在班组干活,只是在学校里松泛了三年而已。如今回班组心里反而不如原来舒服,干活也不如原先了。班长说他读了三年书,比没读书的时候更差了。”韩晓波说着,忍不住讪笑了。
  “有个文凭总是好一些吧,我听说,不少人一毕业就坐办公室了。真的。”曹向荣耐心地说。
  见曹向荣望着自己,冯旭晖也在摇头。曹向荣很吃惊,问:“你成绩那么好,怎么不考?”
  冯旭晖说:“这次考试只有电大、函大,没有职大。我要考职大,听说明年有安排,我明年再去考。职大可以脱产学习,而且每年有寒暑假,可以出去旅游。”
  曹向荣眉头紧皱,说:“阿旭你还挑,听说报名还需要工区班长签字,班长签完段长还要签。如果不签,还报不了名哩。真是的。”
  冯旭晖眼睛忽然暗淡下来了,追问:“报名有什么限制条件吗?应届生能报名吗?参加工作年限有要求吗?”他想起了税务局补员考试时,他因“应届生”而被错失机会。想起这些,冯旭晖有点紧张了。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会确认是不是真机会。
  曹向荣安慰道:“放心,我们班同学能够报名,你阿旭就可以报名。关键是,签字这两关。”
  冯旭晖想象着签字者黄满志、廖书记的样子,面对他的报考申请,他们会不会签字呢。黄满志应该不会为难,最近他总是喜欢地用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对他积极抄写记录本很满意。至于廖书记,应该也会签字,那天打电话到班里,让他到办公室与焦化厂宣传干事丁剑其见面,并让他好好跟丁干事学写排笔字,还观摩了丁干事写了几张横幅标语“坚决支持厂长负责制的英明决定”“公开公平选举工务段行政负责人”什么的。廖书记还强调说,如今是请人家帮忙写横幅,不能老是麻烦人家,让冯旭晖尽快上手,段里的横幅标语就不要麻烦人家了。廖书记的表情应该是和蔼的,对冯旭晖也是欣赏的眼光。
  几天之后,冯旭晖就明白曹向荣的良苦用心了。
  那天,天上刮起了冷风。韩晓波穿上了长长的黑色风衣,一顶黑色礼帽,加上工区老旧的背景,真的以为到了电影里的某些画面了。早会上,黄满志说,铁运中心要在工务段试点“段长选举”,周工、袁新辉、曹向荣三个人是候选人。
  曹向荣成了段长候选人?
  这个时候,冯旭晖才联想起曹向荣近来的种种反常行为,学抽烟发烟;以苏丽桦荣调为由请班里几个同学吃饭,那些鞠躬,如同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一样,看来是很有用心的;他迅速跟韩晓波消除“敌意”,包括工余时间到各个班组“学习班长的好经验”的马屁话,以及关心同学们成人高考的报名等等,原来都是竞选之前的一套“组合拳”。
  而且,随着韩晓波的“敌意”解除,成星也在短时间内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帮曹向荣说话了。在学校里那些被批“假模假式”的学习,成了爱学习很刻苦的典范。苏丽桦这个“流动丽画”,也在发挥宣传作用,让同学们为曹向荣齐心协力推上坡。
  从早会的资料里,冯旭晖早就看到了铁运中心“厂长负责制”资料,工务段段长选举,让符合年轻化、知识化的同志进入管理层,是铁运中心贯彻“厂长负责制”的有力措施之一。冯旭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选举会与自己这样刚刚进厂不到半年的人有关系,还在跟黄满志就抄写班组记录本纠结着。回过头看,与曹向荣相比,差距太大。
  苏丽桦在早会后跟工厂站工区几个同学分析选举的走向,对曹向荣而言,有多少胜算。同学20人,分布在五个工区、一个轨道车班,如今苏丽桦在机关,实际上只有加工班没有他们中技生同学。袁新辉是职大毕业刚刚回来,离开他所在的加工班三年了,尽管他代理段工会主席半年,但是并未形成“领导”形象。周工嘛,据说平日里很刻板,经常批评段领导不懂技术不懂业务,“说句不好听的”是她的开场白。估计没多少人支持,而且她也不年轻了。
  冯旭晖的观点却不那么乐观,曹向荣虽然有很多优势,比如学校里的班长,优秀毕业生,还有他们这帮同学。但是,毕竟太年轻,才20岁。人家袁新辉有战友圈子,周工有老乡圈子。袁新辉一直是廖书记说的要重用的年轻人,而且善于拍马屁,上面有人哩,中心工会主席林正坚。
  苏丽桦还算了账。全段123人,关键是这五个班组,都是大班组,一线班组,同学们要多加游说,拉拉票。每个班拉10票,就有50票,加上我们同学20票,共有70来票,过半数了。
  一直阴着脸的韩晓波,不屑地说,曹向荣那厮的人品不敢恭维,爱打小报告,爱拍马屁。今天我们同学帮了他,哪天他上去了,会不会过河拆桥,说不定把我们恶心他的事情翻出来,来个打击报复。那我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嘁,就他?对你波哥?没那胆!真不敢。成星说。
  韩晓波一听这话,满意地拍了拍成星的肩膀说:“这话我爱听,但愿把那厮推上去,我们同学也可以沾点光。”
  “是呀,到时候我就可以到段里当安全员了。”成星不无得意地说。
  “是不是那厮给你封官许愿了?可以呀。”韩晓波看着成星,似乎看着一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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