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她不想欠别人的

　　要是换在平时，即使疼死了刘钰洁也会咬着牙摇摇头，说一个“不难受”。
　　她很少看到别人为自己焦急的样子，盯着她看的样子，把对她的担心写在了脸上。
　　于是，她不顾成绩下跌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后果的风险，毅然决然地，冲顾老师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就像一头可怜的小鹿一样。
　　“走，去医务室。”顾老师把刘钰洁架了起来，跟监考老师说了声，就从门口出去了。
　　某一瞬间她的后背贴到了顾老师的胸膛，很温暖，心脏跳动的也很有力量。
　　这种感受很微妙，温馨又温暖。刘钰洁想，自己要是以后能找到一个时刻关心自己的男朋友就好了，年纪一定要比她大，比她成熟，最好能够包容她的幼稚，她的孤僻，她的自卑。
　　恐怕没有吧。不存在的。对于这样的人，刘钰洁也只是想想而已。
　　到了医务室量了下体温，三十八度多。刘钰洁还没有到头晕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所以在顾老师提出给家长打电话的时候，她紧张地用一个不想耽误家长工作的理由拒绝了。
　　顾老师竟然也接受了，并且还安慰刘钰洁：不用担心，等输完液后他送她回家。
　　刘钰洁的心脏又开始飞速地跳动起来，她已经没有心思管晚上的辅导作业了，只是在心里一股劲儿地想着待会儿要是顾老师看到那么冗杂又脏乱差的街道，万一地上的脏水溅到了顾老师的车，他会不会后悔送她呢？
　　好在顾老师还需要回去监考，她可以保持着忐忑的心情自己独自消受。
　　困。她坐着坐着眼睛就开始迷离，身体也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面。
　　管他呢，刘钰洁用医务室的电话给老板请了个假，所幸老板没说什么，只是很有压迫性地说了句：“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一定要提前说。”刘钰洁因为这句话而心里戚戚然了半天。
　　睡一觉吧。
　　就那样睡到半路上，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个人进来了，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到了刘钰洁的斜对面去。
　　刘钰洁管他是谁，反正不是顾老师，他身上自带着一种气场，刘钰洁可以很轻易地识别出来，即使闭着眼睛。
　　于是在几乎睡了一场没有意识的觉之后，刘钰洁出了一身热汗，抬头看正对着的墙那面的钟表，才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已。
　　眼角余光瞥到了斜对面的那个人。
　　呵，算是她进入这所高中后第一个讨厌的人。沈睿轩。
　　那个人手里拿了个平板，用两只手捏着，聚精会神地低头往屏幕上划拉着，应该是在打游戏吧。
　　当然不可能像个学生样儿似的工整坐着，左腿盘在右边的膝盖上，就那样埋着头，还是那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臭表情。
　　刘钰洁没仔细看，当然也存在凭借用自行想象去杜撰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
　　不过那平板上的缺了一口的苹果显得相当刺眼。
　　也不管了，刘钰洁看了看输液的吊瓶，还有大半瓶。
　　顾老师……一会儿该怎么表现那样的不堪呢？
　　无聊透顶了，头还是有点痛，脸颊的滚烫程度似乎能煎熟一个鸡蛋了。偏偏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了，她的鼻子还是该死的不争气，想要吸气，鼻子却是堵的，呼吸不过来，这感觉快要难受死了。偏偏鼻涕还一直流，而卫生纸还在书包里放着。
　　她都感觉，鼻涕快要流到上唇的边缘了。突然就想到了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和莫文蔚的那场对手戏。
　　如果对面没有人还好，偏偏还是那个讨厌的人，如果突然抬起头看到她这副样子，估计会更加唾弃她这个无名氏的吧。
　　这自在舒适得，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估计没少装病来医务室吧。
　　刘钰洁豁出去似的猛吸了吸鼻子，鼻涕还是往下流，真是狼狈。
　　要在平常没什么的，反正她是个不易受到关注的人，可是一会儿顾老师有可能要来呀。
　　于是尽可能地低下头，用左手掩住鼻子，朝里面喊了句：“医生。”
　　里面没有回应。此时对面沈睿轩貌似看了她一眼。
　　她豁出去了，又大喊了一声。
　　医生在里面回着：“怎么了？这么快就输完了？”
　　刘钰洁的脸烫得厉害，真的，每次开口麻烦别人都觉得喉咙干涩，好难开口。
　　“不是，您，您这里有卫生纸吗？不好意思需要跟您借一点儿。”
　　男医生朝药房里看了看，“那个姑娘现在不在这儿，我给你找找她包里哈。”
　　刘钰洁感激地冲医生点了点头。虽然翻别人包这事儿好像不太道德。
　　“奇怪，怎么没有了呢？”听到医生的这句话，刘钰洁顿时感到了一阵绝望。
　　好心的医生又转向那个人，称呼很亲昵：“轩轩，你有么？”
　　刘钰洁根本没有抱希望，只得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她哪怕不输液，也不要听到那个人的挖苦了。
　　只见那人一言不发地放下平板，直接跨门而出了。
　　嘚瑟。
　　那医生显然也没有掌握清楚状况，刘钰洁只好说：“您先帮我把针拔了吧，我去买。”
　　“呃……好吧。”
　　拔完针刘钰洁刚站起身后，沈睿轩这时候进来了。手里拿着两包纸巾。
　　他上下瞟了刘钰洁一眼，冷哼了声：“这么不相信别人的吗？那你干脆别让我去帮你办事。”
　　……果然。
　　在原地缓冲了两秒后，她刚想用一句“我有说一个向你求助的字吗”来回怼，只见沈睿轩走了过来把两包纸巾放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刘钰洁蹙着眉看过去，这人还顺手把两包纸巾的封条打开了，原来一包纸巾，一包湿巾。
　　她突然觉得不想跟这人一般见识，还脑抽地避开扭过头去说了声“谢谢”。
　　沈睿轩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打起了游戏，刘钰洁背过身用右手抽了几张纸巾，她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矜持的，因为旁边人皆是过客。
　　爽快地想要往外面透气，好吧，鼻子还是堵的。
　　她还是决定去隔壁楼的卫生间一趟，把脸和手好好冲一下。
　　等回去的时候，刘钰洁把口袋里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掏出来递到他面前，纵使她千不愿万不愿跟这个人有任何交流，但她不想欠别人的。
　　那人斜着眼看了下，然后直视她：“怎么？”
　　“纸巾钱。”刘钰洁没能迎上那人直勾勾的平视。
　　“我从来不从外面收钱。”沈睿轩说罢站了起来，那直视一下子升到了头顶上。
　　刘钰洁不屈不挠地往前递了递：“收了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陌生人。”
　　她本质上觉得这句话太言重了，但她就是想在沈睿轩面前这么绝情，绝情的话就应该用在绝情的人身上，这样才不痛不痒。
　　沈睿轩很明显地冷哼了一声，他推了下刘钰洁那只递钱的胳膊，推得不急却很有力道，他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然后站定。透过背影都能感受到他的轻蔑：“你不用在意，我就当给流浪猫买猫粮了。”
　　“实在恶心的话，把钱扔了就行。”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是没有家教吗？神经病。
　　顾老师快要来了，暂时不跟他计较。只是没想到他刚进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好对视上，顾老师的眸子里仿佛有星星，脸上旋即绽开了一个笑。
　　“好点了吗？”顾老师已经很自然地作出了摸额头的动作。
　　刘钰洁紧张地眼睛往下看，点了点头。
　　“饿不饿？先去吃饭吧。”顾老师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她只得连忙摇头：“不，不饿，不太有胃口。”她鼓足勇气看向顾老师那张俊秀英气的脸，“顾老师，我，我现在可以回家吗？”
　　顾老师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说：“我送你吧。”
　　虽然预想到这一出了，但刘钰洁还是第一时间连忙摆了摆手：“不，不用了顾老师。我坐公交就到家门口了，很方便。”
　　“走吧，公交还需要等，今天天冷。”明明是很霸道的一句话，可是一经由顾老师的口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理所应当。这应该就是他的魅力吧，不知不觉就会由着他走，因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和信任，他能给人安全感。
　　顾老师先是带着刘钰洁到了他的车前，绅士地为刘钰洁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就关上车门走了。刘钰洁望着顾老师的背影，两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紧张地搓到了一起。
　　怎么办，一会儿一定会非常地尴尬吧。
　　她恨透了自己的不善言辞和慢热，除了白小艺，她没有其他朋友了，想想都觉得很悲哀。只知道一味地学习，但也从来不力争上游，和班里那些混日子的人其实没什么区别。
　　哪怕别人稍微超出范围外地多加关心她一下，她都觉得何德何能啊，唉。也是没什么盼头，所以像刘钰洁这样没有信仰的人，在碰到像顾老师这样温柔优秀的人的时候，她都有种在灰暗处观望的感觉。
　　哪怕心砰砰跳地远观一下，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