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四、五节）

　　（三）
　　
　　戴叶青继续做她的裁缝，按照别人给的尺寸给别人量衣服、做衣服，因为小时候做过刺绣，现在在空闲时也给富人家的太太做做刺绣，主要做长裙，有时候还给结婚的做盖头、新娘妆等。但每次有人来到裁缝店时，戴叶青都会问到，有没有去过前线？很多人只是摇摇头，也有好心人说去过，但没有听说过马化刚。
　　大概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马家夫妇因为儿子的离世，辞去了工作，去了偏远地区职教，也许还有一个目的是想去儿子去的前线看看，也许还有一线希望，还有，家里有太多儿子的记忆，他们没办法睹物思人。马家夫妇离开时，将家里的钥匙就给了戴叶青，还给两个孙子留了一些钱，都是他俩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也许多多少少能填补一下家用。看来，马家夫妇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找不到儿子，也就没打算回来了。
　　马家夫妇离开后，戴叶青继续询问马化刚的下落，对来裁缝店的每一个客人都不放过。戴夫人看到女儿这样，她也替女儿难过，有好几次偷偷地去庙里上香，祈求戴老爷及各路神仙保佑女儿，也经常在庙里祷告，如果马化刚还活着，那就尽快回来。但这样的祈祷，似乎只是一个心理安慰。
　　起初，每当马爱青看到妈妈偷偷地哭泣时，马爱青开始埋怨爸爸，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惹得妈妈这么不开心？戴叶青知道后，便安慰儿子到，不许这样说你爸爸，他是爱我们的，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而马恋青没有提起过爸爸，因为在他的思想里压根就没有爸爸这个概念，他更想不起爸爸的模样。后来，马爱青越来越大，他渐渐明白了妈妈说的远方，这个远方是永远回不来的。马爱青想爸爸了就对着天空发呆，然后就对着天空发誓，他要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年，戴叶青也渐渐地失去了希望。她把对马化刚的思念全部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现在两个儿子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九月的天，晴空万里无云，漫山遍野是金黄和碧绿相间，好一派丰收的景象。那天下午，马爱青看到母亲身体不舒服，他便想着为母亲做点什么。他突然想到，妈妈爱吃煮洋芋。于是，马爱青和马恋青下地挖洋芋，马爱青扛着锄头，马恋青背着竹篓，想到妈妈如果吃到他们煮的新洋芋，也许心情会好起来，两个孩子兴奋地朝地里跑去。但孩子毕竟还小，他俩都不会使用锄头，马爱青刚抡起锄头就被锄头扳倒了，他干脆扔掉了锄头，两个孩子撅着屁股用手刨了起来，由于好久没有下雨了，地特别干，马恋青刨了一会手就磨破了，他便撒了点黄土止血，看到弟弟受伤后，马爱青一个人便刨起了洋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马爱青也是累了一头汗，这才刨了十来个洋芋，马爱青和马恋青赶紧抬着洋芋回家了。
　　就在马爱青和马恋青抬着洋芋兴致勃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几个孩子在半路堵住了他俩，然后嘲笑着喊道：没爹的野孩子，还不快把洋芋分给我们几个吃。说着，几个孩子便一起扑了上来，洋芋篮子被打翻了，马恋青正要伸手去捡，却被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一脚踩到了马恋青的受伤的手，这会马恋青疼得眼泪打转转。其他的几个孩子还在开心的提着他们准备给母的洋芋，更有一个可气的孩子，竟然把一个洋芋扔进了稀泥了，正当马爱青去捡时，他们用腿把马爱青绊倒了，并且戏闹到，今天你从我们几个裤裆里钻过来，我们便帮你捡，说完几个孩子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马爱青忍无可忍了，他便握起了拳头，将几个孩子打跑了，但马爱青和马恋青也受伤了，身上被打着青了好几道，但他们顾不了这些，他们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洋芋，一瘸一拐的回家了。
　　当戴叶青看到儿子煮着热腾腾的洋芋端到自己面前时，戴叶青感动的快要落泪了，她抱着两个儿子亲了一下，然后吃了一口儿子剥好皮的洋芋，这是她这么久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饭了，尽管还是很单调，但味道很甘甜。马恋青看到母亲吃着自己煮的洋芋时，他很开心，但同时他又很饿，他和哥哥煮好洋芋，他们没舍得吃，就送到医院了。这会马爱青和马恋青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戴叶青才注意到孩子为了照顾她，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戴叶青赶紧把洋芋分给孩子吃。为了不让母亲发现他俩受伤，他俩便蹲在地上吃了起来。可越是这样，戴叶青越发现了孩子的不对。戴叶青叫马恋青离自己近一点，戴叶青这才发现，马恋青的胳膊手都擦伤了，戴叶青着急的问，发生了什么事。马爱青和马恋青怕母亲担心，两个异口同声的说，不小心摔的。戴叶青有点不相信，马恋青赶紧站起来扭了两下，证明自己没事，戴叶青这才放心了。戴叶青突然意识到，马爱青和马恋青都长大了，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无论生活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四）
　　
　　九月，带着秋的内敛，蕴着秋的端庄，携着秋的成熟，含着秋的向往，看那高粱涨红了脸，稻谷压弯了腰，孩子们欢快的去上学。
　　那天早晨，戴叶青早早的起床，叫醒了两个儿子，她给儿子穿上了新衣服，背上了自己做的新书包，带儿子去上学。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他们越长越像他父亲马化刚，尤其是眼睛和鼻梁，简直一模一样！给孩子收拾完，戴叶青在两个儿子额头分别亲了一下，然后告诉儿子，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等两个儿子都点了头，戴叶青很欣慰的带着两个儿子出了门。
　　戴叶青从学校回来后，母亲去了马家打扫卫生去了，自从马家夫妇走后，戴夫人每隔半个月就去家里扫扫灰尘，戴叶青因为怕看到马化刚的东西再度伤心，从此再没进过马家！而是和母亲继续住进了他们之前的小房子，戴叶青找人重新装修了一下，凑合着能过。戴叶青送完孩子回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刺绣坊，这个地方，是她和马化刚共同的地方，所以她得把这个地方搭理的好好的。
　　当戴叶青打开裁缝店的门时，戴叶青突然发现有个身影从她身边溜过，戴叶青以为是自己有了幻觉。自从听到马化刚的死讯后，戴叶青就经常产生这样的幻觉，所以戴叶青并没在意。
　　戴叶青打开门后，和往日一样。拉开了窗帘，挂好了衣服，然后很疲惫的坐在工作台前。这是戴叶青从镜子里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戴叶青吓得回过了头。原来是邻居李五家的小儿子李宝，比马化刚小三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因为家里排行老小，所以家里比较溺爱，到现在还让母亲给洗脚，所以大家都喊他李宝。自从马化刚去了前线后，李宝总会来给戴叶青献殷勤，但都被戴叶青婉拒了。后来，李宝听到马化刚战死了，他开心了好几天，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了。
　　这不，他像黏皮狗一样，经常守在戴叶青家门口，神出鬼没的吓戴叶青。今天发现戴叶青母亲不在，没人能坏了他的好事，他一定要占有戴叶青，想到戴叶青那婀娜的身材，还有那白皙的皮肤，李宝开始流口水了，然后满脑子都是一些淫秽的画面。
　　戴叶青看到李宝色眯眯的、露出淫秽的笑意看着她，戴叶青有点毛骨悚然，她便顺手拿起了剪刀，威胁说，如果你敢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李宝看着人高马大的，但胆子还比老鼠小，看到戴叶青这么决绝，他便求饶到，他再也不敢了，他马上离开，戴叶青气愤的喊到：“快给我滚！”
　　李宝走后，戴叶青隐隐的有了后怕，现在她身边没有男士，很多野猫野狗都会闻着腥味而来。起初，还有公公的威信，大家不敢靠近戴叶青，现在公公也走了，母亲年龄大了，儿子又太小。虽然戴叶青比较刚强，但她毕竟是女的，像李宝这样的有好几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戴叶青，只是戴叶青比较耿直，不给他们任何接近的机会。尽管如此，还是会有像李宝这样死皮赖脸的无赖，隔三差五地来骚扰，到时候戴叶青怎么办？如果让孩子看见，肯定还会影响孩子，戴叶青又一次陷入了生活的窘迫。
　　
　　（五）
　　
　　马爱青和马恋青回家后，先是帮母亲打好了水，然后砍好了做饭的柴火，便等着母亲回来做饭。这会正趴在院子里的木凳子上写作业，马爱青和马恋青俩都比较聪慧，尤其是马爱青记忆力特别好，老师读过的数字，他基本上都能背下来，每天晚上回家都背给母亲听。老师经常表扬他俩，他俩不仅学习好，而且还会很多生活技能，班集体的课外活动，基本上都是由他俩主持。看到两个孩子快乐健康的成长，戴叶青再大的委屈都觉得值的。白天戴叶青就在裁缝店给别人做衣服，晚上在煤油灯下陪孩子写作业，有时候还给孩子讲讲故事，马恋青特别爱听母亲讲故事，尤其是爱听母亲讲她小时候的故事，马恋青总是听不够，戴叶青一直讲到孩子睡着她才熄灯。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点，但他们很快乐。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多久。
　　一天下学后，马爱青和马恋青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和同学打起了架。他们弟兄俩将三四个男孩子打的鼻青脸肿，然后同学的家长都带着孩子来找戴叶青。戴叶青清楚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别人把他们惹急了，他们是不会出手的，戴叶青先问马恋青怎么回事，戴叶青认为马恋青比较小，会实话实说。马恋青看了一眼哥哥，然后低着头没说话，戴叶青又问马爱青，马爱青也没有说话。这下，戴叶青生气了，大吼道，如果你俩都不说实话，今晚就别吃饭了，在门口给我跪一夜。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跪就跪，反正又不是我们的错！看来这两孩子是不会给他们赔礼道歉了，戴叶青替孩子赔了不是后，他们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这时，戴叶青又气又委屈，她拿起了皮尺朝马爱青身上狠狠地抽去，马爱青抽搐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但他始终没有哭出声来，更没有向母亲求饶。这时戴叶青更气了，又狠狠地将扬起的皮鞭摔了下去，这下不小心打到了马恋青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一下冒出了血水，很快滴到了地上，马恋青赶忙用手捂住了脸，但两只小手很快被血染红了，戴叶青吓呆了，这是她第一次打孩子，没想到下手这么重。马爱青赶紧起来，找医药箱，帮弟弟止血，马爱青人小，但很多东西都会，就像遗传了马化刚的所有优良基因。止完血后，马爱青又跪在地上了。戴叶青看着还在跪着的两个孩子，她失声痛哭起来，又赶忙给孩子道起了歉。马恋青这才流着眼泪给母亲解释道，妈妈，不是不我们故意打架的，是他们总是说，我俩是没爹的野种，哥哥才动手打人的！听到这话，戴叶青意识到，是她冤枉了两个孩子，并不是孩子要打架，而是别人故意挑衅。晚上，戴叶青给马爱青和马恋青洗完澡后，看了看马爱青的背，两股紫红色的皮印，都快出血了，沾了一下水更疼了，这时马爱青正在流眼泪！戴叶青边抹药，边流眼泪，戴叶青告诉自己，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轻易打孩子。
　　哄孩子睡着后，戴叶青久久不能入眠，想到以后的生活，戴叶青突然很害怕，她没想到就连小孩子都开始欺负他们了，以后的路还特别长，自己吃苦受累都不怕，但威胁到孩子的健康成长，戴叶青觉得很无助，也很恐惧。未来的日子，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一个人能保护好老人孩子吗？苦点累点她倒不怕，就怕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让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