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三、十四、十五节、十六节）

　　（十四）
　　
　　高志强和高夫人离开戴家后，投奔了亲戚。“三反五反”运动结束后，成立了人民公社，村里开始集中生产。后来光明村重新选举村干部，而高志强既是知识分子，家庭也没有资产阶级成分，所以被推选为生产队队长。在这期间，高志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戴叶青下落，他甚至跑了好几个附近的乡镇，高志强为了寻找戴叶青，还专门跑到城里登过报纸，但戴叶青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始终没有戴叶青母女的音讯。因此高志强整个人都变得很失魂落魄，他白天干活，晚上对着夜空发呆。他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他甚至相信了迷信，他偷偷地去求神拜佛，他在神面前许愿，希望能早日和戴叶青相逢，也保佑戴叶青母子平安。
　　后来，高夫人及亲戚也不让高志强再和戴家有联系，因为高志强才当上生产队队长，他们不想高志强因为成分问题受到牵连。高家再经不起折腾了，高成兵也算是为戴家鞠躬尽瘁了，该还的恩情也还了，现在的高母只希望高志强能平平安安的。
　　两年后，高志强的亲戚把她侄女孙倩许配给了高志强。孙倩虽没有戴叶青长得好看，但也算是知识女青年，对高志强也好。
　　高志强投奔的亲戚是孙倩的姑姑家，孙倩认识高志强也是因为看望姑姑而认识的，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只是当时高志强父亲刚刚去世，母亲也因此得了一场重病，且和自己的发小戴叶青分离，所以那时的高志强非常沉默，他每天除了照顾母亲，就是下地干活，整个人和丢了魂似的。那时的高志强才15岁，但个儿已经到了一米八左右，浓眉大眼的，除了有点消瘦，其他的无可挑剔。刚刚青春期的孙倩碰到这么一个俊男，便疯狂的喜欢上了高志强，所以孙倩隔三差五会来她姑姑家玩，找机会和高志强搭讪。而她在高志强眼中，就是一个妹妹，再无其他想法。
　　孙倩为了讨好高志强，花了几天几夜为高志强织了一件羊毛毛衣和一条很精致的围巾。其实在这之前，孙倩一点都不会针线活，更别说织毛衣了，连怎么使用扦子都不会。但那时候谈恋爱特别流行送织的毛巾、毛衣，也预示着能得到对方温暖的爱情，为此，孙倩求着让好几个姐妹教她织毛衣，织围巾，刚开始确实有点难，一不小心毛线就打了结，或者花型不一致都得拆了重新织，就这样孙倩反复练习了好久，也不知在灯下熬了多少个夜晚才织了一件毛衣和一条围巾。看着自己第一次亲手织的毛衣，要送给自己心仪的人，孙倩便开心的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孙倩便去了姑姑家，可姑姑说高志强下地干活去了，孙倩便失落地等待着。姑姑看出了侄女的心思，便让孙倩在高志强的房间等着，说高志强房间还有书，征稿看书可以打发时间。对于书孙倩没什么兴趣，但对于进高志强的房间，孙倩却充满了好奇，孙倩害羞地说到，那我进去看书了。
　　高志强的房间很小，左边是炕，炕上也没有什么东西，一张竹席子，一床很薄的被子，也没有褥子，被子也没有叠，也许这样可以保温吧。右手边有一套掉了一大半漆的木桌椅，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和几本书，这些书都很破，有的书皮都没有了，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套高志强的衣服，一个白色的衬衫和一条尼伦裤子，不过裤子的膝盖和屁股上都有补丁，看上去活像两只眼睛，孙倩看了忍不住发笑。就在这时，高志强干活回来了，他看到孙倩在他屋里，并且动他的东西，他便很生气的让孙倩出去，孙倩本来想解释，可高志强的脸色很难看，孙倩只好委屈的离开了。高志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孙倩就莫名的烦躁，尤其是看到孙倩翻自己的东西。其实孙倩也只是好奇，并没有要翻高志强的房间。孙倩离开后，高志强翻了翻看的书，还好，书里有一张高志强和戴叶青小时候一起上学的照片，孙倩没有看见，高志强也不希望孙倩看见。
　　一年过后，孙倩因为成绩优异被分配到省城工作，但孙倩为了能和高志强在一起，放弃了进城里深造的机会。后来姑姑知道了侄女孙倩的心思，两个孩子她都看好，所以姑姑开始牵线说媒，也给高母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后来在高母的软磨硬泡下，高志强答应了和高倩交往，只是先订婚，结婚的事等相处一段时间再议。
　　其实这也是高志强的一个万全之策，他既不想让生病的母亲操心，也不想为难亲戚，答应相处，也是彼此负责，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心思，就是高志强还想继续寻找戴叶青！
　　那天下午高志强约了孙倩出来了聊天，因为在高志强觉得既然答应相处，那必须坦诚相见，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像过家家玩玩就算。
　　高志强和孙倩都算是知识分子，所以高志强就开门见山的聊了起来。在高志强看来，婚姻不是依附于谁，而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相结合，既能完整的保留彼此的棱棱角角，又能相互促进。尽管现在的高志强说不上孙倩哪里不好，论家庭，论知识都要高于高志强，长像也不算差，如果非要说高志强看不上她哪一点，也许就是她对爱情失去了底线，失去了一个女儿应有的矜持。当然这些都是牵强的理由。归根结底，高志强是因为心里放不下戴叶青，所以任何女孩在他看来都是将就。
　　孙倩和高志强聊天结束后，孙倩才意识到，她的这种死缠烂打已经给高志强造成了心理负担，所以以后，她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让高志强由被动变主动，她才有可能获得幸福，既然认定了，就不急于一天两天。其实，孙倩很感激和高志强这次的聊天，通过这次聊天，孙倩觉得高志强并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其实他也有内心火热的一面，只是背负的太多，他将自己的感情隐藏了而已。孙倩始终不知道，高志强这份冰冷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深爱的人。
　　孙倩离开高志强后，她突然意识到她以后该做什么了。
　　
　　（十五）
　　
　　高志强的母亲从戴家逃出来后，因思念丈夫，好多时日都是以泪洗面，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因此得了胃病，吐了好几次血，后来，高志强的亲戚也托了省城的医生，给高志强的母亲抓了药，但始终不见效果。现在高母干脆不治疗了，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也不想欠亲戚家太多，更不想连累儿子。
　　现在高母最大的心愿就是高志强和孙倩能早日结婚，只有这样她才能死有瞑目。
　　孙倩自从和高志强聊完天后，半个月再没来找高志强，这时高母觉得不对劲，心想是不是孙倩这丫头反悔了？或者是高志强冷冰冰的把人家姑娘吓跑了？高母有了很多猜测，这不，高母正打算找高志强兴师问罪，这一问高志强突然有点厌烦，顶撞了母亲，让母亲别操闲心他的事情。但高母还是砸破缸问到底，高母问到，是不是高志强心里还有戴叶青？听到戴叶青高志强一下子急了，面红耳赤地对母亲说，让母亲以后别再问自己的事了。高母看儿子这般态度，十有八九孙倩也是被他这样气走的。高母又苦口婆心说了几句，让高志强认清现实，他已经和孙倩订婚了，心里再不能有其他女人。听到母亲反反复复的唠叨，高志强不厌烦的甩门而去，高母一下子气的又吐了一口黑血，高志强听到母亲又咳嗽又吐的，吓得赶紧抱母亲去了医院。
　　那天下午，孙倩正好来找高志强，这几天孙倩去了省城，为未来的婆婆寻找名医。这不，托了好几个关系，才打听到了省城一位有名的老中医的地址，这位老中医尽管上了年纪，但看病还是一等一的好。但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位老中医一般不出诊了，除非有人请他，他才帮忙出诊，平日里都是看看书看看报，安度晚年了。打听到老中医的住址，孙倩买了一点礼品，还特地看望了老中医，并把高母的身体状况告诉了老中医。孙倩请求到老中医，无论如何都得帮她这个忙。孙倩的真诚打动了老中医，老中医最后答应给高母帮忙医治，但必须要本人到场才可以。看到老中医答应可以救治高母，孙倩开心的连夜坐车赶来告诉高成兵。没想到，高母又进了医院。
　　看到病床上的母亲，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医生说，高母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按照目前的病情来看，时日不多了，再不能受任何刺激了。看着诊断书，高志强后悔极了，他不应该惹母亲生气的，但现在已经后悔晚矣。
　　就在这时，孙倩也赶来了医院，看到躺病床上的伯母，孙倩不知道说如何安慰。孙倩将手里拎的香蕉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慢慢地坐到高母的病床前。看到孙倩来了，高母的嘴角又扬起了笑意，还想示意坐起来！孙倩赶紧握住了伯母的手，让安心躺着，并给剥了一个香蕉，喂给高母吃。高母激动得不断地抚摸着孙倩的手，眼里闪着泪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孩子呀，伯母没这个命呀。然后高母又斜视看了一眼高志强，高志强明白母亲说什么，而孙倩却不知其意。孙倩连忙安慰高母说，伯母，您别多想，您就安心养病，等身体好点了，我就带您去省城瞧瞧，我这几天托朋友找到了省城最好的老中医，他已经答应给您治疗了，相信，有他出马，您的病一定会马上好起来的！
　　高母听到孙倩这几日没来找高志强，是去了省城给自己找医生，高母更是感动的哭了起来，在高母看来，孙倩不仅有学问，而且知书达理，最主要是对他们母子是实打实的好。高母又不停地唠叨，好孩子呀，伯母还差点错怪你了，以为你不愿意这门婚事了，伯母糊涂呀！那天，高母和孙倩聊了很久，最后聊累了才休息的，其实高母还想聊，高母觉得她能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多说说话，其实很多话都是重复的，但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讲着。医生说，高母现在身子比较虚弱，最好别说话，让好好休息才能养精气神，高母这才答应睡会，但高母在睡前，嘴里一直念叨着，让孙倩别离开高志强，这也许是高母此刻最大的心愿了。等高母睡着后，孙倩才走出了医院，看到走廊里疲惫不堪的高志强，孙倩又心疼了起来。
　　看到孙倩出来，高志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尤其得知孙倩背着大家去省城给母亲找中医，高志强打心底里感动，所以，高志强看到孙倩出来，便深深地拥抱孙倩。其实，孙倩等待这个拥抱很久了，但他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形下拥抱，而是高志强因为爱她，才拥抱她，那才是她渴望的。孙倩试着要挣脱，反而被高志强抱的更紧了，高志强许久没说话，而是静静地抱着孙倩。然后，轻轻地说，我们结婚吧。高志强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觉得，他应该给眼前这个女人一个承诺，这种承诺是因为感动而来的。
　　这个拥抱连同这样的承诺如果换做以前，孙倩肯定高兴的跳了起了，而现在，孙倩并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孙倩以为，这个拥抱和承诺是因为高母病重，为了完成高母的心愿高志强才这样做的。孙倩用力的推开了高志强，顺手给了高志强一个耳光，然后匆匆地离开了。而孙倩的这一反应，使得高志强摸不着头脑。
　　
　　（十六）
　　
　　第二天一大早孙倩便熬了鸡汤来看望高母，高母看到孙倩来了，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高母不知道孙倩和高志强发生了什么，还是那么亲热的和孙倩聊天，高母是打心底里喜欢孙倩，那天聊着聊着，高母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玉镯，这个玉镯是戴叶青的母亲送给高母的，高母一直觉得贵重，没有带过，而现在她也不知道给未来的儿媳妇给个什么，想来想去，就觉得这个最适合了。
　　一个翠绿色的镯子，晶莹剔透，盒子也很精致。高母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镯子，然后慢慢地戴在孙倩手腕上，大小也正好合适。那天孙倩恰好穿着一件淡绿色的长裙，配上这个手镯，简直是完美极了，似乎这个手镯就是为孙倩准备的。孙倩也是特别喜欢这个手镯，也特别感激高母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而孙倩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份寄托，也是一份信任。高母希望孙倩和高志强能早日完婚，尤其是进了这趟医院，高母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不多了。孙倩临走时，答应了高母，会尽快和高志强结婚的，也让高母放心。听到这话，高母便期待着婚礼的那天，然后开始嚷嚷着出院，说要准备婚礼。孙倩劝了好久，高母才留在医院，这会又睡着了。
　　孙倩和高志强来到了医院的阳台上，高志强为昨天的行为给孙倩道了歉。孙倩也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生气的原因，在孙倩看来，高志强的这些行为，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感动，所以，孙倩不希望是这样。听到这话，高志强突然明白了，他现在对孙倩的感觉说不上是不是爱情，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孙倩的这一切改变，是情不自禁。
　　两人说开了以后，孙倩也觉得自己误会高志强了，便答应和高志强结婚，那天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开心的拥抱高志强，并且告诉高志强晚上就告诉她的父母，让准备婚礼，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