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

　　冉晓曼坐在太阳底下，院子中间的大石头上，太阳真的很暖和，让她忘记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奇怪的梦。翻看着手里的那沓信件，冉晓曼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阳，太阳里好像有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对着冉晓曼微信着，冉晓曼心里一惊，身体打了颤。“不会吧？这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我怎么突然觉得寒冷？”冉晓曼对自己说，然后起身坐到院子了的藤椅上，拉了一条毛巾盖住膝盖，闭上眼睛，脑海中依然有红衣服的女子出现，难道“红辣椒”真的出事了？不可能？连续梦到她，肯定是因为我对她这么多年的思恋不断，遵从心底的声音，找个机会去看看她吧。
　　转眼一别就是二十几年，这二十多年的日子里，她们没有任何消息，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里，能够维持双方感情的唯一方式似乎就是写信。冉晓曼摇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姚雪莲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自己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了？虽然闭着眼睛，冉晓曼的思绪却不就曾停留片刻，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那么生机盎然，沮丧的心情又有阳光照进去。
　　她随手拆开信，跃然纸上的是她火辣辣的话语，“甜妹妹，你好吗？自从和你分开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小漫的心情澎湃，眼前仿佛跃动着当年那个爱穿火红衣服的姑娘，一个来自四川某县城的女孩——姚雪莲。
　　那年中学毕业，父亲托熟人将落榜的冉晓曼送进了南方小城的一所外资企业打工，于此同时工厂里来了一批带有川味口音的妹子，而姚雪莲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一群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年，在异乡相聚，今后的无数日子里从陌生到熟悉，离开家就成了大人，必须学着自食其力，学会自立。
　　因为冉晓曼先进工厂，等川妹子到的时候，冉晓曼已经可以算是他们的师傅了，她站在宿舍走廊里看着大包小包，拖着疲倦的步伐向女生说笑着宿舍走来的川妹子们，心里有种如同家人般的心疼，她热情地推销自己，宿舍里共住了六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只有冉晓曼离家最近，其他人都要坐七八个小时以上的绿皮火车。
　　冉晓曼也曾经做过绿皮火车，她坐了三小时，因为短途没有坐位票，不忙的时候，她找空位坐，等有旅客找位置时就站起来让位，忙的时候，就必须找个角落站着，基本过节，冉晓曼其实挺害怕回家，因为这个时候，她只能站在拥挤不堪的车厢里任人挤来挤去。所以她很理解这些长途跋涉的同事们，每次她们从家里回到厂里的时候，冉晓曼在宿舍里总是很勤快地为她们服务,很快大家互相熟悉了，唯独姚雪莲跟她们从不打招呼，整天紧绷着一张脸低头不语。
　　后来冉晓曼才知道她的名字，心里更升遗憾，多好的名字，多漂亮的人儿，怎就没漂亮的笑容？姚雪莲在众多女孩中鹤立鸡群，她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眼睛大大的，是个很标致的姑娘。
　　但她不爱笑，也不爱和别人说话，很长一段时间里，冉晓曼发现姚雪莲不光不跟她说话，而且和她一起来的伙伴也不聊天，因此就没有机会看到她的笑脸，而男同事们背后里就叫她冷美人。她特爱化妆。每天嘴巴抹得红红的，脖子上挂串不知真假的珍珠项链，几乎每天都穿红色上衣。而且总拉着张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了她几百万，看着她，小漫心里挺纳闷，她怎么这么怪呢。怪也就让她怪吧，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能在这个工厂相聚应该是修了多大的缘分。冉晓曼想不管怎样，还是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但大家不能容忍了她的怪，在背后给她起了个绰号——“红辣椒”。
　　一周后，大家由陌生变得熟悉，在工作之余会聊一些关于自己关于家乡的故事，大家聊得兴起的时候，都开怀大笑，而一次，大家聊天时，不知谁用家乡方言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大伙捧腹大笑，姚雪莲在不远处的机台旁听到了也咧嘴笑了，此时冉晓曼正对着姚雪莲而坐，恍惚间看到姚雪莲的两颗大龅牙，顿时笑着的脸僵住了，大家见冉晓曼突变的表情都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可是她们看到的只是远处发呆坐着的姚雪莲，都追着问冉晓曼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让她吓成那样，而冉晓曼只是笑笑说没什么，在她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姚雪莲不喜欢笑，不喜欢和人打招呼的理由了，原来她是害怕自己的大龅牙吓着了别人，或许她不笑虽然给别人的印象不好，但不至于让别人嘲笑，她肯定很难过，她肯定也想和大家走到一起，她肯定……
　　冉晓曼的心里为姚雪莲找了好多个可以说她好，可以帮她让同事们喜欢她的理由。她很想告诉大家，让大家和姚雪莲一起玩，其实姚雪莲真的很孤单，请大家不要孤立她。但她又害怕告诉大家，她怕跟大家说了以后，会给姚雪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慢慢地小漫开始有意无意地试着靠近姚雪莲，跟她说话，帮她做事，冉晓曼原本以为自己的主动会拉近她和姚雪莲的距离，殊不知，姚雪莲对冉晓曼的主动靠近不领情，冉晓曼跟她说话，她不理，帮她干活，她拒绝。
　　想到这里冉晓曼露出一丝苦笑，她现在已经能理解当年姚雪莲的感受了，只是那时不能很理解，她是在近几年母亲离开的日子里，突然懂了当年孤僻的姚雪莲，为什么成了大家眼中的“另类”。
　　冉晓曼的母亲前年因病去世了，失去母亲后的冉晓曼就像当年的姚雪莲，孤僻，怕近人。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跟当年的姚雪莲一样，那时候，冉晓曼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刺猬，只要别人提到关于母亲的话题，或者是一些年长女性的用品，乃至朋友稍微关心一下她，她就会将自己蜷缩起来。
　　“唉，其实当年我也挺懂你的啊。”冉晓曼对不知在何方，而常出现自己梦里的红衣服的姑娘说。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应该略懂姚雪莲，只是没有后来失去母亲后那么太懂她。那时候的姚雪莲尽管对冉晓曼还没有放开，但是姚雪莲对她也不排斥，冉晓曼相信有一天‘红辣椒’会对她笑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在一起上班的时间远远多余家里的亲人，冉晓曼在心底笑了笑。
　　后来，冉晓曼帮做人事的好友整理资料时，发现姚雪莲来自四川某县城，从信息里了解到她的家境不错。爸爸是机关人员，妈妈是教师，哥哥在邮局工作。让冉晓曼诧异地是，其他来自四川的同仁几乎是初中或者职高学历，而姚雪莲的学历却是高中，冉晓曼心里挺纳闷既然都读了高中，怎么没有继续上大学，要知道，能进高中门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冉晓曼当时初中毕业，因为没考好，只被一所职业高中录取了，思想封建的父亲以家庭条件差，职高没有读下去的必要，而让冉晓曼从此告别校园，走进了社会，混杂在这群同等学历的打工仔中间，工厂领导觉得冉晓曼的沟通能力强，加上冉晓曼的堂哥与工厂老板很熟，所以冉晓曼轻而易举地有了一份不受累的质量检验员的工作，而高中毕业的姚雪莲却在车间做着操作工的事情，冉晓曼一直疑惑，姚雪莲为什么要通过中介来到江南打工？
　　冉晓曼将姚雪莲的学历告诉大家，大家也很疑惑，在那个年代里能读高中的孩子不是家里有钱就是学习很优秀，而姚雪莲的高中学历就是冉晓曼膜拜的对象。大家的疑惑中这个迷一直无人能解，就她那副清高样，也没人愿意去解。日历一页页翻过，大家已经变得很熟识，由于工作性质不同，她们都被分在了焊接组，冉晓曼在检验组。与她们几乎不打交道，只是常常吃饭的时候，在餐厅听到她的老乡对她的种种评价。虽然生性活泼，但是那种与冉晓曼无关的话题她从不参与，和姚雪莲碰面的时候，冉晓曼总是会主动对她笑笑，尽管姚雪莲像没看见一般对冉晓曼的热情冷若冰霜。冉晓曼却一如既往，冉晓曼的微笑就像长在脸上的，对谁都是花开的样子。
　　那天晚上，检验组有人要请假，科长找到冉晓曼，让冉晓曼帮同事代个班。同事的工作正好是在姚雪莲的焊接组检验。想着晚上也没什么事情，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吃完晚饭，冉晓曼拿着《检验记录》来到焊接组。此时，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归位，准备着上班后的琐碎事情。
　　“红辣椒，怎么还不来？每天加班都迟到，她不来我就没事做了，让我做她的下一工序，真倒霉。”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
　　“是呀，到点了，她还没来？”有人附和道。
　　“红辣椒,是谁啊？”冉晓曼不解地问。
　　“每天都是红衣服的那位。”焊接组组长张行告诉冉晓曼，然后抬腕看了看手表，走到车间门口。
　　“你快点。”张行朝着宿舍楼的方向吼。说“吼”一点也不为过，张行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冉晓曼心里奇怪，能让大家公认的好脾气先生张行发火的人，那是得犯多大的错误啊，冉晓曼朝着张行吼的方向看去，看见姚雪莲不慌不忙地从宿舍里出来，嘴里还吃着东西，慢悠悠地散步着走来。
　　“每天都是最后，产量完不成等最后别人帮她。真是的，不知道我怎么遇到这么个组员？唉……”张行摇摇头，看着他满脸无奈，突然冉晓曼的脸上也写满无奈。冉晓曼问张行：“组长，她工作态度真的那么差吗？为什么大家都叫她‘红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