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01 13:42:42 字数:3455
我很奇怪,为什么会在宿舍里面安装水表和电表呢,我之前呆过的很多地方他们的宿舍都没有这东西呀。难不成真的像网上说的,现在很多公司的宿舍水电费都需要住宿者自己缴纳,若一个人一间房就一个人出,若十个人一间房就十个人平摊。
到底是南方人,就是会做生意,不像北方人那么大大咧咧,傻了吧唧的。不过仔细一想也对,这么一家大型公司,手底下少说得有两三千人,这两三千人的水电费全都由公司承担,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我之前在北京的一所幼儿园当保安的时候,那所幼儿园六月份的用水量都得五六百吨呢,平均一天下来就得两吨水左右。两三千人每天的用水量少说得一千吨吧,一个月下来就得好几万吨,可能还不止,洗手、洗脸、刷牙、泡脚、饮用,还有洗澡、洗衣服等等等等,每一滴就意味着小红针来一次疯狂的转动,想想都觉得吃惊。
至于用电也是如此,灯光、插排、手机、充电器,还有空调,每天的用电量也应该不少。
这就跟统一做核酸检测是一个道理,员工全都自己掏钱,公司自然能节省一大笔开支。如果制下所有人员全都由公司出钱做核酸检测,每个人按一百八十块钱计算,几十万一下子就没了。
算计,既是个人发家致富的根本,也是公司、国家发展的根本。
然而我却不大喜欢这种由员工平摊缴纳水电费的规定,一来是真花自己的钱,二来这所谓平摊总有不匀之处。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我这个人特别喜欢洗澡,特别享受洗澡,无论春夏秋冬,尤其夏天,每天少则一次,多则三四次,每一次都不是搓澡巾猛搓,香皂猛擦那么繁琐,就是喜欢淋浴不断猛冲肌肤的感觉,清凉、爽快、舒服。可同一宿舍的保不齐有人不爱洗澡,什么时候身上难受了,汗味太大了才会洗一次,等到了号,需缴纳水电费的时候,我这样的自然开心,因为花两次冲澡的钱就能洗四次澡。可人家就不开心了,因为花两次洗澡的钱却只洗了半次澡。如此一来,我们更多关注的就不是浪费与否,节俭与否了,左右缴费平摊,索性都冲、都洗,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拿我的银子舒服畅快不是,近乎攀比,实则陋习,多花点儿钱,找一个不知其所以然的心理平衡。
相比较水资源的浪费,电资源这块倒没那么浪费,除了电灯就是手机,最贵莫过于空调,顶多有的人多带个笔记本电脑,有的人多掏出一部手机,有的人则携带一个电棒,顶大天了,电褥子不让用、电炒勺不让用、电饭锅不让用,甚至连电水壶也不让用,纵然想浪费电,它也没地方浪费呀。所以,电费这块在宿舍里往往构不成什么争执。
我把我之所见讲给躺在床上的哥仨听,这个时候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水汽,擦了擦,随即趴在床上玩弄手机。我也把我刚买回来的公牛牌插排贡献出来,这样我和佳乐就能相对舒服地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玩手机了。
“你是说我们住在这里水电费还要交钱啊?”夏羽书问。
“具体交不交钱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每一个宿舍都有这么一个水表,一个电表,我看了,316房间也有。”我说。
“你看,会不会是有基础线的呀。”刘猛说。
“有这个可能性,但我说不准。”我说。
“基础线是啥意思呀?大哥。”佳乐说。
“基础线的意思就是公司每个月给每一个宿舍设定一个用水用电的标准,没到这个标准的一概不用花钱,超过这个标准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平摊。”我说。
“哦,明白了。”佳乐回了句,便不再言语,继续自顾自低头看手机。
“那究竟是有线啊,还是无线啊,还是摆着看的?”夏羽书说。
“肯定不可能是摆着看的呀,想都不用想。只是不晓得按哪个走。”刘猛说。
“管它的,爱怎么地怎么地吧,既然来了,就得干下去,谁也不想再折腾了吧。反正我是不想再折腾了,来这几天苏州把我给折腾的,都快睡大街了。”我说。
“怎么,你在来这儿之前还去过别的公司面试?”刘猛说。
“去过,妈的。我是从辽宁过来的,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什么狗屁人事经理,他跟我说苏州这边的机会多,工作好找,工资也高,我就过来了。结果可倒好,他那家叫环宇的中介公司弄个大巴车带着我又是昆山,又是南京的,溜达好几天,结果一次都没行。我一看,得了,我可不想再跟你们熬心血了,我可熬不过你们,就这么地,我跑出来了,自己又找了个中介,把我安排到这儿了。”我说。
“环宇?哎哟,环宇中介在苏州那可是相当牛逼的呀。”刘猛说。
“你知道?”我问。
“你可以在网上查一查,相当牛逼了这家中介公司。我之前还在环宇公司干过呢。”刘猛说。
“那你怎么没继续干下去呀?”我问,我懒得再提关于环宇中介公司的这个名字,我会感觉到恶心,关于它的风闻我就更不想听了,一个没有把我安排好的中介公司,又算个屁牛逼中介公司。
“中介公司不错,可那家公司不太行,活儿太多,管事的人太多,干活儿的人太少,一天到晚累的连吃饭都没胃口了,吃不下去了都。”刘猛说。
累到吃不下饭这事儿倒是真的,我不光听人说过,我本人也体验过,那是一种只求速死的急切和解脱。说是速死,其实也可以解释为速睡,只想躺床上睡觉,其它什么都不想。这种生活的好处我也听人家讲过,无忧无虑,挣钱省钱。但这种生活的坏处我也听人家讲过,仿佛自己这辈子就是一台不停转动的机器,直到年限到了,转不动了,就被扔到一边,当成废品处理了。
“那可真干不了。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干不了。”
我必须得承认,我虽不至于奇懒无比,但也足够懒。
“那地方挣得还多呢,一个月下来七八千块呢。”刘猛说。
“七八千块你都不干了?”夏羽书惊呼。
“我跟你说,哥们,像我们这些合同工,普通车间工人,没什么技术,没什么能耐,再没什么关系,你挣得多或少完全跟你出多少力,挨多少累有关。别看每个月七八千块钱对我们来说挺多,可真要让你一直坚持下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般人坚持不住。一帮领导就跟一对一培训似的管着你,他喝着茶,背着个手,看着你干,你能受得了?反正我是受不了,所以我就跑出来了,又换到这家了。”刘猛说。
“七八千块……太高了,这工资。”夏羽书说。
“你要是想干的话,我把这个中介经理的电话告诉你,你跟他说。不过有一样,务必干满一个月,坚持不到一个月的,一分钱工资都没有。人家合同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你这属于违约,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啊。”刘猛说。
“……是这样啊。那好吧,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发过来,咱们俩加个微信。”夏羽书走到刘猛床边,亮出微信二维码。
“你真要去?”刘猛扫了二维码,加了夏羽书的好友,并且把那个中介经理的电话发给夏羽书。
夏羽书如获至宝地把那个电话号码收藏起来,然后讪讪地说:“我打算在这里先适应两个月,看看情况再说。你不是说了嘛,坚持不到一个月不给开工资。”
“对呀。”刘猛说。
“所以我现在这儿适应适应,等觉得能干了,能坚持住了,我再过去干。”
“随你的便。反正我跟你说,那家公司基本上每天都缺人,因为他们那个活儿养不住人,很多新人去了,干了半天就跑回来了,工资什么的压根就不提,只说一句‘老子得逃命’,背着行李就跑回来了。”刘猛说。
“那是干什么工作的?”我问。
“也是流水,比快递分拣都他妈累。”刘猛说。
“那没个干,分拣那个活儿我干过,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光哈腰就是小半天,去他大爷的,干不了。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夜班,干了半个班,直接就跟领导明说了,‘我不要钱,我明儿不来了,太累,我先睡会儿,你再找别人吧,别打扰我就行。’”我说。
“比那个还累。”刘猛说。
“那就更没个干了。”我说。
而夏羽书却不这么想,他看中的是工资,在工资和舒适度这两点上,有很多人会把重心向工资方向偏移,夏羽书就是这种人,他的心思更偏向于工资,就差把这一根平放着的秤杆改成竖着的了。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这么一种人,以金钱为绝对至上的人。我很难弄明白他们究竟生活在怎样的家庭,又生长在怎样的环境,又接受了怎样的教育,让他们如此渴望挣钱,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健康,不惜时间上的严酷挤压,甚至是精神上的冷血摧残。
我很想问,但我却不忍问,因为我怕一旦问了,得到的结果是远比随份子还要严重的惨痛经历,唯有政治家与慈善家才能从根本上帮忙解决的凄苦痛处。
我趴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手机。因为实在是无事可做,也因为终于找到工作的喜悦之情难以消散,睡不得睡,只想找点儿事消磨一些时间,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无聊。
“这里有WIFI嘿!”我突然说道。
“别用你说,我早就知道啦。”刘猛说。
“我也早就知道了,可就是上不去呀。”佳乐说。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的也上不去。”夏羽书说。
“花钱的。”刘猛说。
“花钱?WIFI还花钱?”夏羽书说。
“WIFI当然得花钱啦,又不是免费WIFI。”刘猛说。
“多钱?”夏羽书说。
“点进去就能看到价格了。”刘猛说。
“嗯,没错,我看到了。还行,不算太贵。”我打开其中一个信号满格的WIFI,看到上面有机极其详细的缴费价格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