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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走进昨天(结局)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30 10:23:00      字数:3823

  青山依旧,英灵永存。墓地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荒凉,更非无人烟般地破败。坟冢比当初大了一些,上面只有短短的嫩草;墓碑虽不洁净,但也只是一层不太厚的浮尘,并没有残缺和污损;墓前依然有着风吹雨淋过后的纸灰,似乎每年都会有人祭奠。那个闪亮的东西,正是坟上摆放的、用白蜡纸叠成的花朵,反射着强烈的光线;而那条隐藏在杂草中的小径,正是通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李晓彬望了望墓碑,还是大惑不解。三班长家是外省的,家人不可能一年来几次,现在既不是清明,又不是鬼节;况且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还会有人来祭奠?当地并没有战友,三班长也没有成家,会是谁呢?
  德宝似乎并没多想,采了把蒿草把墓碑上的灰扫净,又点起一支烟,放在石碑座上;在周边采了一些各色的野花,坐在墓边编起了花环。
  吴为围着坟墓转着圈,把高一点的草一棵一棵拔掉,不时直起腰,喘两口气。
  仨人默默无语,只有一缕烟丝从墓碑座上升起,在坟墓上缭绕淡去。夕阳接近西山头,光线斜切,山坳里的寂静,陪伴着逝者的灵魂、生者的气息。
  “几十年来,三班长一直有人陪着,也算安息了。”李晓彬生怕惊醒了沉睡的战友,轻声言语着。
  “当娘的能舍得儿子吗?每年都会来看的。”德宝没停手中的编织,轻叹着回应了一声。
  “我是说,除了他娘,还有人陪着。”
  “还有人?!谁?”德宝颇感意外,停下手中快成型的花环,疑惑的眼神瞅向李晓彬。
  “这不是来祭奠一次留下的痕迹,至少一年要有个三两次,不然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纸灰和花朵;草也被割过,来得少更不会踩出这条小路来。是谁我也不好说。”李晓彬分析着。
  “怪了事了。三班长在这里没有亲人呀!”德宝一副急切的表情。
  “三班长是抗洪牺牲的,也许是当地的百姓没忘了这位英雄。”半天不说话的吴为插了一嘴。
  “屁!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能来看三班长?还一看就是几十年?”德宝撇着嘴。他可不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人,有时候就是不太想改变自己的观点,认准了就当成了永恒。德宝就是如此,他不认为当地的人会如此地仁慈。
  “你呀,也别太主观了。百姓大都善良,这里百姓的纯朴,是需要去感染的。咋说三班长也是为了保护百姓的财产牺牲的,人心不都是肉长的?”李晓彬也燃起了一支烟。
  “唉,为了一头猪,丢了一条命,不值得!”德宝叹息。当初的一幕在脑海一闪而过。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有些事是不能比较的。你没听说过吗?老山前线的一位烈士,当年的抚恤金就是500块;而一位私企老板的车撞死一头百姓的猪,硬是给赔偿了500块。这可不是比的问题呀。”李晓彬又拍了两下石碑。
  “哎呀,会不会是三班长救猪那家的人呢?”吴为眼前一亮。
  “这……有可能。甭管是谁,没有忘记三班长,没忘记这山坳,更没忘当兵的人,我们应该感到欣慰、自豪。好了,让三班长休息吧,别打扰他了。咱还得赶路呢。”李晓彬掐灭了烟头。
  德宝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把一只鲜花编织的花环摆在墓碑前;又细致地调整着方向、角度,嘴里叨咕着谁也听不懂的“神话”,大有神鬼莫测的意思。
  “德宝,叨咕啥呢?”吴为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老家的习俗,叨咕两句,保佑兄弟在那边升官发财、娶媳妇。”德宝一挤眼。
  “真成了老迷信头子了?”
  “不能不信,也不可强信嘛。老家的话,准着呢!”
  “好啦,一齐向兄弟告别吧。”李晓彬说了一句。
  仨人站在坟前,慢慢举起右手,向三班长告别。虽然动作缓慢了一些,手也有些颤抖,军礼已经不再标准,但这是他们最敬重的一次军礼,也是最沉重的一次军礼……
  
  夕阳西沉,晚霞染橙,走过小山坡,军营和落日一同隐没在仨人的视线里。山坳迎来了一片宁静,等待着黑夜的拥抱。
  李晓彬心头猛地一抽,一种不舍之感油然而生。转身瞅一眼山梁,绿色正被渲染成墨黑。
  当初部队调整入城时,人人都是一种脱离苦海的兴奋,哪怕是战斗了几十年的地方,似乎也没有多少的留恋,竟是那样决绝地弃之。或许是一年一茬野花香,让人忘却了大自然馈赠的珍贵;城市的人工美景,再透着汗水的味道,也令人向往。免费的野花野草不值钱,所以人们很容易忘却。此时,他才体会到这里才是他深深的眷恋。
  “哎!愣啥神?再不抓紧时间,可要赶夜路了。”吴为扭头瞧了一眼拉在后面、傻愣愣的李晓彬,督促着。
  “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你说这荒山野岭的,咋还揪人心一颤一颤的呢?当年老子每次探亲归队离开媳妇,都没这样,邪门了。”李晓彬感叹着。他是赶在部队搬迁的前一年结的婚,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让他永远记住山沟带给他的永不磨灭的烙印。
  德宝望着拉长的荒草小径,也是深有感触:“似乎小径的尽头,依然藏着生龙活虎;草丛的下面,依然伏着千军万马。”诗兴大发。
  “吆喝,你俩是不是都成诗人了?还多愁善感起来了。越来越没出息,走!”吴为表现出很坚强。故土里的回忆,也只是昔日胶片一闪而过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想回忆,还是不忍再回一次头、再看上一眼……
  
  落山的夕阳,从西山头射出大片的光,冲向了东方的高空,洒下一片的残阳如血;山岭间一会墨绿阴暗,一会雪白如昼。吴为把车速放慢,伸出头又望了一眼山沟的方向,猛地缩回脖子,一脚油门小车箭打一样蹿了出去。
  副驾驶上毫无准备的德宝往后一仰,身子狠狠地摔在靠背上。“你小子狼来了?摔死老子了。”揉着后脑勺,怒骂了一句。
  吴为也不言语,车疾驰过前面山脚的弯路,把那条山沟真真切切、彻彻底底地甩到了看不见、却梦得着的地方。这次或许是真的彻底离开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对山沟的回望。
  李晓彬坐在后排,从一上车就一言不发,半坐半躺地瘫在座椅上,脸色阴郁。
  “喂,想嘛呢?连个屁都不放。”在吴为那里遭到了冷遇,德宝扭过身,又开始勾搭李晓彬。他可不想旅途就这么沉闷下去。
  “没想啥。”李晓彬似乎懒得多说一句话,眼睛半眯着。
  “没想啥是想啥呢?我说你们这些酸秀才,脑袋瓜子就是复杂,没事也能琢磨出事来。说,想啥呢?”德宝继续追问。
  李晓彬不吱声,继续眯着眼看着窗外。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大山也开始隐去清晰,显现出轮廓,但那草木的清香依然,似乎更渐浓烈。放下整个车窗,让空气尽情袭来。
  “这有屁不放真憋人!”德宝叨咕着,一扭身坐了回去。没半秒钟又扭过身来,“你不会琢磨着写点啥东西吧?这可是你的强项。”
  “好,把这段历史写下来,老子好在儿子面前也显摆显摆。”吴为突然嚎了一嗓子。开车不敢回头,话却传了过来,“我可告诉你,兄弟,老子的腰病可不是为了转业闹腾的,老子可是为了国防事业负的伤,要注意老子的光辉形象。”这一口一个“老子”已经成了习惯。虽然不是军人特有的“标志”,但却成了当兵人独有的烙印。
  “得得,你小子好好开车。你泡病号闹转业,傻瓜都看出来了,还光辉形象?我呸!”德宝撇了下嘴,“老子才是扎根基层的典型。从连队到连队,从山沟到山沟,别说遭了多少罪,就连老婆和孩子都跟着吃了多少苦。好好写写老子。”
  “切!写你?趴了几年山沟,就混个团职,你占老便宜了,还留个屁名。老子的腰就是训练时伤的,必须写上一大笔。”吴为依然不回头,只传声。
  “靠!这脸皮,还是那么厚。”德宝也不让步。
  “得得,别吵吵个没完没了。谁说我要写了?就你俩那点糗事,再加香水,还是臭。”看着俩人争来吵去,李晓彬可是憋不住了。
  “别介呀,写,一定要写。老子我这辈子是报纸上没名,电视上没影,现在有网络更他娘的没声,可就指望着你写本书,让咱光辉一把呢。出版费不够老子赞助,你可别二分钱小菜——拿一小把。”德宝可真上了心。现在出书热,他觉得自己的山沟经历,兄弟们的边防驻守,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埋没了。
  “老伙计,你真可以好好琢磨琢磨,咱山沟这些年可不能白呆了。如果有我老吴几笔,你就照实了写。就算是泡病号,那不也是一乐子嘛。此一时彼一时,我就是思想再不进步,不也是组织安排我转业我才走的吗?还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吧?特别是俺把转业名额让给了别人,这就够风格。德宝,是不?”吴为瞟了眼副驾位置。
  “对呀,晓彬你就辛苦辛苦吧。”甭管李晓彬咋想,这二位硬给他套上了套子,想不拉车都不行。
  
  其实,李晓彬从转身离开小山坡瞬间,就已经萌发了想写点什么的冲动。那种强烈的心跳,扯肝抓心的不舍;更是那昔日的火热,今天的荒芜,令他的情感大起大落了一番。
  山坳的几年,是那么短暂,那么苦涩,那么煎熬;又是那样深刻,那样澎湃,那样坚定。山沟的偏僻、清苦、宁静,催生了官兵们单一、纯真、执著;割断了与繁华的联系,创造了独有的质朴。繁华浮躁的都市生活,或许需要回归青涩的安静,从喧嚣中再品味一次山清水秀的季风,再品尝一次冰天雪地的清冷,才能寻找到那昔日的雪冷血热的灵魂。
  “咱不去城里了,就到县城住一晚,明天回去。”李晓彬终于开口了。
  “咋不去城里了?那也算是咱老部队出山沟驻守的唯一地方呀。虽然只是呆了一年多,可也是第三老乡。不去看看?”吴为不解。
  “那里没啥回忆的,或许已经都被高楼大厦吞掉了。”李晓彬随口说道。这些年城市发展迅速,海浪一样扩张的都市,或许早已经把曾经的驻地吞了个残渣不剩,只有那山坳才越来越回归了自然。
  “你呀,就是山里人的命。”德宝嘟囔了一句。
  “老吴,找找咱们每次从山沟探亲回家时,经常住的那个旅社,看看还有没有,在那住一晚上。”这是进出山沟的首站,李晓彬印象最深。
  “早没了,住个屁。多少年了?还旅社?一听这名字就土得掉渣。”吴为鄙视地一笑。
  “房子没了,地皮还能没?”李晓彬怼了他一句。
  “得了,你牛,听你的。可说好了,写书时,把老子好好写写。”吴为向左一打方向盘,汽车在县城与省城的岔路口分道扬镳,向县城奔去。
  “把我也好好写写。在冰冷的雪花里,老子的血最热乎……”德宝的喊声,从车窗里飘出,被甩在了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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