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7-30 07:53:27 字数:3361
关于拆二代的话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也让我对玛格丽特•米切尔在文学巨作《飘》里所坚信的“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的话提出了质疑,不妨戏谑地称之为“唯有拆迁与明天同在”更能符合中国之国情。《飘》是描写美国的作品,而我写的则是描写中国的作品,这样的改动似乎更能烘托当下中国的鲜明特色。
很快,我和佳乐就被叫回到大楼里,带上我们的行李,跟随大部队奔赴宿舍楼。
中达电子公司的规模可真不小,占地面积很大很大,不说一眼望不到边,也差不多了。从面试大楼到宿舍大楼,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可能也跟不熟悉路,或背或拎的行李太多有关,导致时间上多有消耗,但饶是如此,还是会觉得累,还是会心生“怎么还没到”的迫切感。
幽暗的灯光衬托夜色的清美,那一栋连着一栋的厂房大楼,楼与楼之间的二层处还有通桥,把我们看得是眼花缭乱。从车间里传来的声音几乎没有,也不知是车间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说电子元件厂的噪音就是比我以前从事的重工业厂要低太多太多。
偶尔能看到两三个趁工作之余小歇抽烟的,他们穿着一身灰色工作服,灯光一照,倒还挺干净,不似重工业车间,简直是吃着灰粉赚钱。
“这地方可真大!”一个与我一样的成功入职者赞叹说。
“是啊,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又一个与我一样的成功入职者说。
这个时候,作为开路向导的人事员向我们解释说:“你们可以看楼牌号,楼牌号上写得很清楚。你们看这个楼,楼牌号上写的是‘车间4’,它就是4号车间。那个写着‘车间2’,就是2号车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都没注意到。”另外一个与我一样的成功入职者说。
“那我们将来是要分配到哪个车间呢?”我问。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应该是5号车间,我们经理不也跟你们说了嘛,5号车间是新建成的,设备全都是新的,噪音也小,环境也好。”人事员说。
“真的吗?”我又问。
“当然是真的啦,我骗你干什么呀。”
“那你说的特殊情况指的又是什么呢?”我问。
“这个嘛……你比如说其它车间缺人手了,就只能先从你们这些人里调过去几个。”人事员解释说。
我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面却晓得他那一个停顿的真实原因。
很快,我们来到了一栋指定宿舍楼的楼下,抬眼一看,大门之上有一个差不多直径半米长圆形楼牌,上面写着“宿舍4”,按照人事员适才的解释,应该就是4号宿舍楼。
“你们都上三楼,到时候有宿管给你们分配房间。”人事员指着大门,回头冲我们一行人说。
“不能自己选择房间吗?”佳乐问。
“不能,因为在你们面试的时候房间就已经为你们分配好了。”人事员说。
“我说的是如果我们是一起来的,能不能别分开,让我们住一间屋子里。这样我们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不是,总不能让好朋友分开住吧。”佳乐说。
佳乐这么一说,瞬间得到了广大群体极其热烈的呼应。异地找工者大多是三三两两一并而来的,把好朋友狠心分开,中达公司果真如此做,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上述的话没有人跟人事员讲,但是呢,他们总会以自己的方式和口吻和语气把自己心中的建议和不快倾吐出来,斤就拆散好友这一项,想必没有人能接受。
“这个嘛,应该可以,到时候你们跟宿管说说吧。”人事员见状,也只能如此敷衍应付。
“要是宿管不管呢?”我问。
“这个不至于,宿管一定能管。”
这凉风袭来的清夜,人事员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都快冒出汗来了。
“要是宿管不管,我们又该找谁?”又一个哥们抛出质问。
“你们先别着急,你们先上三楼,我这就给领导打电话,让他跟宿管说,这下总行了吧。”
人事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抬出领导。把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通通推给领导,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嘛,多大权限干多大活儿,超过权限了,不请示领导请示谁呀。
我们拎着大包小裹蜂拥似的上到三楼。这可恶的宿舍楼,什么都好,什么都是新的,连墙面上的漆,楼梯上的大理石都是新的,可唯独就是没有电梯。想必一个是怕我们住宿的人太多,会过度消耗电梯的使用寿命,再一个估计也是怕用的人多了,极容易导致电梯出现故障,别真的因为电梯故障伤了一个两个的,任凭你再龙头企业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想起龙头企业来,听人事经理说刚刚建成的5号车间已经正式启用,紧接着就大招扩招这么多人。再看看这4号宿舍楼,分明配套设施是一应俱全啊,无愧于龙头企业的风貌。
我气喘吁吁地上了三楼,却惨遭佳乐笑呵呵地揶揄嘲笑。
“你这相当于多背了一百斤行李啊,我的大哥。”
“你给我滚犊子!”我气哼哼地说。
佳乐看得出来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是总要找个理由靠嘴巴还击一下才不致太损面子。
这时候一个矮矮的、胖乎乎的宿管为我们众多人安排了宿舍,他没有逐个念名字指定房间,只是将几张印有名字和宿舍房间号的单子发到我们几个人手里,让我们自己从单子上找。这哥们还算仗义,因为这几张名单都是一样的,这样也更方便于查找,要是单子全都不一样的话,找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我也没着急,我想再深哈老腰缓上一缓。我这体格啊,平地走上五公里我都不至于如此,可一旦上楼甚或爬山,乖乖,简直要吐血。
“啪啪”两声,我的肩膀明显感觉到了一定力道。
“你是不是闲的?”
我抬眼看了看笑嘻嘻的佳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小子干的。得亏走了点儿路,爬了三楼还不至于让我虚脱,不然这一受力,我都容易趴在地上。
“大哥,我们分到一个宿舍啦!”佳乐兴奋异常地说。
“一个宿舍就一个宿舍呗,打我干什么呀。”我冷冷地说。
“你不高兴啊?”佳乐问。
“高兴啊。”我说。
“那你怎么不笑啊。”佳乐说。
“我的天啊,这被分到一个宿舍又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呀,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我颇为无奈地说,并努力直起腰板来,不住用手擦着额头上兀自滴下来的汗水。
“你这人,没意思。”佳乐冷冷地说。
“没意思?”我愣愣地问,“你知不知道,你都给我弄懵了,啥没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人笑点太低了,没意思。”佳乐解释说。
“哦,你是说我笑点低是吧。你总算稍微了解我点儿了,没错,我这个人还就是笑点低,而且不是一般的低。就拿现在你们喜欢的什么德云社的相声啊,又或者那些各种各样的娱乐节目啊,真人秀节目啊,我看过一点儿,可从来就没乐过,所以我对那东西渐渐也就不感兴趣了。到现在啊,我已经告别电视了,基本上也告别娱乐节目了。”我说。
“你这人……真没意思。”佳乐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没意思就没意思吧,只要没害就行。”
一直以来我都对“没意思”这三个字的对我的评价不以为然,到后来反而沾沾自喜起来,我反而特别喜欢这种被别人讲没意思的感觉。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讲自己没意思,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一种伟大呢。真若是那样,就有意思啦。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认为最有意思的,最感兴趣的是什么?”佳乐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劝你别等待答案。”我说。
“我就要听。”佳乐说。
“好吧,我告诉你。”顿了顿,我又说,“三样,一个烟,一个书,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钱。”
“钱……你……”佳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说了,你最好别等待答案,可你偏要听,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我说。
“你这人……真俗。”佳乐说。
“没办法,生活在俗世,想不入俗其实挺难的。对钱没兴趣,为什么还要找工作呢,对吧。”我笑说。
“那对女人呢?”佳乐向我抛来一个十分犀利且尖锐的问题。
“女人?”我愣了愣。
“对呀,你难道对女人也没兴趣,没意思?”佳乐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了看我的裤裆。
“你小子经验挺丰富啊。告诉你吧,我对女人也没啥兴趣,没啥意思。”我淡淡地说。
“为什么呢,不行吗?还是性冷淡?”佳乐捂嘴窃笑。
“我你大爷的,小屁孩子懂得不少啊。实话告诉你吧,一个是因为我还没找到值得我去爱的女人;再一个,不爱的女人让我玩,我嫌累,更嫌脏。”我拍着他的肩膀说。
“有病。”佳乐冷冷地说,且露出一脸的不快。
“你才有病呢。我说,别打算从我嘴里套出来什么话啊。”我说。
“我没兴趣套你的话。我只是想要跟你说,我没病,我有女人。”佳乐的声音由强到弱,他也不想把心里话让更多人听到,就我一个人听到就行了。
“我看啊你才有病呢。”我取笑说。
“我怎么有病了?”佳乐愣了愣,说。
“女人这玩意,少有少的累,多有多的累,没有,自然就不会累。所以我才说你有病。俗人,你就是个俗人。”
我哈哈大笑说,诚然我也不晓得这番话究竟是在对佳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我可不想再跟你聊了,你不仅有病,而且我怕被你洗脑。”佳乐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行李找宿舍。
“洗脑?我可没那么政治。”我叹了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