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作品名称:曙光初绽 作者:孙兴盛 发布时间:2020-07-28 09:55:57 字数:3935
入夜后,柳小凤冻得瑟瑟发抖。
她原以为几句搪塞的话就可以骗过黄占山,岂料奸滑狡诈的老家伙并不听她这一套,反而出人意料地将她捆了一绳,囚禁在阎罗殿里。这样以一来,按原计划的行动措施就一点也用不上了——如何暗中组织一百多弟兄,如何把分布在四郎坝各个据点的岗哨撤走;如何暗中动员几个分队队长,配合游击队在明天晚上杀出玉皇顶;又如何在睡梦中将黄占山捆绑……这一切的一切,无疑地都一条一条落空了。
柳小凤冷冷凄凄地靠在阎罗王的泥塑大腿上,本想把明天晚上的行动计划告诉给三个分队队长,但是,一来怕隔墙有耳,走漏消息;二来怕黄占山又走来亲耳听见;更重要的是害怕三个分队队长和她不是一条心——如果一时疏忽,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让山寨里一百六十多名弟兄归顺游击队的大事也将成为泡影……
想到这里,柳小凤决定不再开口,顺其自然,等待着事态的自然发展。当然,她希望安安然然度过这个夜晚,冻也罢,冷也罢,只要能挨到明天。当然,她更希望明天黄占山说的那种野蛮事情不要发生,虽然她相信她和各位弟兄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但万一有一半个二杆子(二杆子——方言,说话和做事都十分鲁莽的人。)要听信大王的谗言,在大王的威逼下,对她施行非礼,那该怎么办?要是打起斗来,把时间拖延不到明天晚上怎么办?明天晚上,明天晚上,太遥远了!”
“怎么当初不把时间约在今天晚上呢?”柳小凤想。
正在思忖,铁门发出响声,柳小凤忙问:“怎么啦?”
一个分队队长趴在门缝儿小声说:“娘娘,不要怕,我们正用一根铁丝捅锁子哩,也许铁丝可以把铁锁打开。”
“干什么哩?跟谁说话?”
黄占山突然从黑影里走出来,站在阎罗殿门口。一句威严的问话,吓得分队队长们瞠目结舌。还是第二分队队长机灵,马上回话说:“报告大王,娘娘说她要撒尿。”
“要撒尿就在裤裆里撒!”黄占山凶恨恨地说,“娘那个×,死到临头的人,还怕尿湿了裤子!”
黄占山突然发现另一个分队队长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就上前夺了过来,原是一根尖端砸扁了的铁丝。他还以为三个分队队长要开门进去奸污她的压寨夫人,当时就扇了那个分队队长一个耳光:“娘那个×,都不可靠!”
那分队队长分辩说:“大王,我是为了你好……”
黄占山手一摆说:“去去去,都回去睡觉。这儿由我来看守。”
三个分队队长被支走后,黄占山又给铁门上加了一把锁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娘那个×,这一下,我量你插翅也飞不出去!”
柳小凤在阎罗殿里边听到了,就大声嘶骂:“黄占山,你个无人性的禽兽,你给我把门打开,我有话要和你说……”
黄占山不愿听柳小凤唠叨,就捂着耳朵踏着极轻的步子悄悄地离开阎罗殿,回西厢房睡觉去了。
柳小凤再喊黄占山的时候,门外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呐喊无望,救援无方,柳小凤只好等着去死!等着去受折磨!
冷冻难忍,暗夜凄凄,终于因为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柳小凤疲乏得闭合了困涩的眼睛。
一弯残月挂在东边天际上,给四郎坝的后半夜投下了冬夜的轮廓,人们在黎明前的沉寂中全都融入了甜蜜的梦乡。
迷梦中的柳小凤,忽然觉得脚下有晃动的感觉,睁开双眼细细地朝脚下望去,朦胧中却见阎罗王身边的一块地砖在摇动,而且一寸一寸地往地上边冒出来;再一细看,地砖被一颗人头顶到她的脚下,砸了阎罗王的脚板,她当即吓得叫出声来。
“小凤,不必惊慌,是我。”
人头晃动一阵之后,从地窟中钻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我是山老大,来救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柳小凤在绳索里边蠕动了一下问。
山老大一边替她解开捆在周身的绳索,一边说:“下午我去青羊街看你,他们说你已经回了山寨,我就知道事情不妙,跟身来到四郎坝。当我摸索着上了一百零八级台阶,正好碰见了到山门口换岗哨的两个分队队长,也就是埋葬你妹妹的那天,你领到我们家去的那两个人。他们告诉我,说你被锁在阎罗殿里。”
“你怎么从地底下出来了?”
“玉皇殿山门西边有一个石洞,可以通到阎王爷屁股底下。这儿有一个暗口……”
“你怎么知道这个机关的?”
山老大一笑说:“我自小在这儿长大,后来又在山上打猎,山上的每一粒沙石,每一棵草木,每一寸土地,我都了如指掌。”
柳小凤说:“游击队的同志会不会知道我遇到了麻烦?”
“他们已经估计到了,后悔把时间没有约在今天晚上。”山老大说,“我前边走,他们后边就组织大队人马也赶过来了。这会儿,也许已经到了一百零八级台阶底下……”
摆脱了绳索的捆绑,柳小凤却因周身麻木,“哗”地一下倒在地上。山老大忙将她扶起来,隔着衣服在她的周身抚摸了一会儿,她这才站直了身子说:“大叔,快领我出去,我要杀了黄占山……”
“你知道他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也许睡在西厢房里。”
“好,咱们一块去。”
山老大又拉着柳小凤的手,一前一后钻进地窟里。他俩弯着腰摸索着从石洞口钻出来,走到石洞西边,山老大搬开一堆柴草,从树叶堆中取出他进洞前埋在这里的一支猎枪和一把朴刀。自己将猎枪在背上背了,顺便把朴刀递在柳小凤的手中。
两人听了听周围并无什么动静,这才向山门口走来,轻轻一拍巴掌,两个分队队长走过来。
柳小凤对着两个分队队长说:“一个人留在这儿,不让任何人跑出山门;另一个人回里边去,把守住弟兄们的宿舍大门,不准任何人走出门来……”
说完,柳小凤急匆匆地扭转身,拉着山老大走进山门。
转过大雄宝殿,刚刚要去西厢房杀死黄占山,却见一条黑影在阎罗殿门口闪了一下,他俩急忙躲在殿角。只见那人摸了摸阎罗殿的铁锁,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扭转身朝北边走去了。
柳小凤用胳膊肘扛了一下山老大,悄着声儿说:“是黄占山。他可能是去阎罗殿检查的。”
“他自动送上咱们的刀口来了。”山老大立即端起猎枪,跟了上去。
柳小凤手执朴刀,跟在其后。
转过中院的竹园,东厢房门口又闪出一个人影,柳小凤拉住山老大,躲在竹林背后,趴在他的耳朵上说:“那是独眼老五,可能在暗地里保护黄占山,你过去收拾他吧。对付黄占山,我一个人足够。”
山老大像松鼠一样,一跃,跳到背阴里,匐匍着向独眼老五摸去。
柳小凤纵身一跃,轻轻地跳上塄坎,落在黄占山身后。她要在黄占山走进西厢房之前,就将他撂翻。不然,待他走进西厢房,会捞起手枪跟她对着干。
又一个箭步,柳小凤距离黄占山不到五尺远,她猛地向前一冲,将朴刀戳进了黄占山的后心……
天黑,心又急,这一刀戳偏了,恰巧从黄占山的腋下戳了进去。黄占山觉得不妙,有人从背后来伤害他,就胳膊肘一夹,将朴刀紧紧地夹在腋窝里。柳小凤用力抽了两次,也没有抽出来。
黄占山抬起右腿一扫,想把来人扫倒。柳小凤却急中生智,猛地一弯腰,跃在黄占山胯下,趁黄占山抬腿的一霎那,攥住了他的蛋卵——黄占山疼得“妈呀”一声惨叫,胳膊肘一松,朴刀掉在了地上。
柳小凤眼尖手快,忽地一下拾刀在手,照着黄占山的脑门顶砍了下去。黄占山眼看着一道寒光从空中划过,身子一趔,朴刀没有砍中脑袋,却削掉了胸前一片衣襟。黄占山怒羞成怒,朝来人郑重其事地打量一番,这才认出了伤害他的正是压寨夫人柳小凤。就手指一指,吼道:“娘娘,你,你个反水(反水——土匪黑话。指背叛行为。)的东西!”
柳小凤也用朴刀一指黄占山说:“我来找你算账!”
黄占山说:“你是我的压寨夫人,你知道不知道?”
柳小凤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知道不知道?”
说罢,一抡朴刀就向黄占山胸前砍来。
黄占山一躲,抓住柳小凤的刀把,问:“你莫非是丑妮的后代?”
“少废话!”柳小凤猛地一抽朴刀,照着黄占山头顶又是一刀。
黄占山躲闪不及,肩膀上被柳小凤砍了一刀,鲜血顺着胸前流了下来。看到鲜血,黄占山指着柳小凤一怒骂道:“你个孽种!”
“你个孽障!”柳小凤趁势扑上去,一刀戳在了黄占山的下身。
黄占山疼痛难忍,双手捂了阴部,坐在地上像骡子打滚一样翻来覆去地滚动不已。柳小凤扑上去,一刀挑开了他的裤裆,抓住圣根,“噌”地一声,顺着肚皮割了下来。
柳小凤把血淋淋的圣根摔到黄占山的脸上,然后单腿压了他的腹部,用朴刀指着他的脸面骂道:“你个畜牲!你伤害了你的两个女儿,你知道不知道?”
黄占山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不再回答。
竹园背后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柳小凤回头一看,见是独眼老五提着手枪扑来,就顺手抱住不省人事的黄占山在地上滚起来。独眼老五没法开枪,急得在竹园旁边干嚷嚷。竹林背后山老大“砰”的射来一枪,火光带着铁砂,冲着独眼老五的背部、头部和腿部,撒下一片。独眼老五当即倒在血泊中。
柳小凤松开黄占山,站起来挥着朴刀朝竹林边呐喊:“大叔!”
山老大从竹园背后冲出来,仇恨似地端起猎枪,不顾柳小凤的呐喊,给猎枪里面又装上了火药,一个箭步蹿过来。见黄占山死死地躺在地上,猛地踢他一脚,然后又把枪口对准那颗南瓜样的头颅,抠动了扳机。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已经不省人事的黄占山痉挛似地蹬了蹬双腿,不再动弹了。
“报告!”正在这时,两个分队队长从大雄宝殿那边跑过来,站在柳小凤身边说,“娘娘,我们几个已经把众位弟兄集合到中院子了,等着你去讲话哩。”
“走!”柳小凤朴刀一挥,像水上漂一般向中院漂去。
东方露出鱼肚白,晨曦洒满玉皇顶,游击队打着喊声冲上了一百零八级台阶。
除了山老大猎枪的两声闷响外,山寨里再也没有听到别的枪声。
柳小凤站在中院的高台阶上,迎着胜利的曙光,用沙哑的声音高喊:“弟兄们,红军游击队把你们解放了!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当那个倒霉的土匪了……我领着大家投奔红军游击队……从今天起,我们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柳小凤讲话间,一列游击队员悄悄地走进了中院,在大雄宝殿后边排成了整齐的三行。
柳小凤说:“愿意跟我参加游击队的,站到西边去;不愿意参加的,请站到东边来,我给你们每人发两块大洋,吃过饭后,我打发你们回家……”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百六十多名弟兄全部走到大雄宝殿西边,站到了游击队的行列里。
当阳光洒满玉皇殿中院的时候,游击队员和山寨里的人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