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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连载《我家的男人》(17)

作品名称:我家的男人      作者:不语      发布时间:2012-08-15 10:02:15      字数:3162

  (17)
  这是我在春天的一个夜晚失眠时思考的一段不是人话的人话。城市里的野猫随处可见,白天我就发现一只灰不溜瞅的大猫睁着一对发情的眼睛在爷爷的小屋顶上转来转去。夜晚的时候,我就听到房顶上几只猫的叫声,一只发出小孩子似的哭声,如泣如诉,第一次听到野猫叫春,叫得我热血沸腾,心烦意乱。我想到了颜如雪,想到了颜如雪白净的皮肤,想到颜如雪燕子似的笑容。一个离家两年多的男人,一个两年多没亲近女人的男人,说不想女人是假的,说不想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更是假的。颜如雪身上那种飘渺而婉约的气质,是妻子身上没有的。我和妻子纯粹是父亲和女团支部书记包办的。高中时,我喜欢班花齐桐,没想到我没有考上大学,她考上哈尔滨理工大学。从此,我和她天上人间。我是一个没有品尝到爱情的男人,我和妻子之间没有那种心跳的感觉。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过燃烧的火苗,就不是爱情。那次酒后,颜如雪经常给我发短信,也就是聊聊日常的琐事。在我孤寂的夜里,会突然收到她的短信:“天上的星星好多呀。”她还会在我疲惫的时候,发来“花落的声音真美”,这些像诗一样的短信。她的每个短信陪伴在我无眠的夜里,像一只只苍苍的玫瑰,揉进我悄怆幽邃的梦,但我没有勇气赶赴醉乡,我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把这个美梦摆渡到夜的中央。她的短信,我从来没有回过。她说给我发短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野猫的叫声像一把切割大树的刀锯,锯动着我的肌肉,锯动着我的血液,锯动着我骚动不安的心。我的心塞得满满的,透不过气来。我走出院子,拿起手机给颜如雪发去第一个短信,我看看时间,十一点四十分。她应该睡了。
  “异乡的天空,写意的风,漂泊的魂灵。”
  “老屋,还没睡,怎么了?”颜如雪的短信立时回过来。
  “没什么,睡不着,胡叽咕几句。”我很希望她陪我说说话,一种比死亡还可怕的寂寞缠绕着我,我的欲望像迎春花闪亮的翅膀,在孤单和郁闷中想振翅飞翔。有些情节,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痴情地酝酿。
  “我也睡不着,我们去喝咖啡吧。”我答应。男人在女人的视野里像那只被追赶的灰猫。
  我们来到“似曾相识”咖啡屋。我是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喝咖啡,也是我离开家乡第一次光临咖啡屋。咖啡屋里很静,静的像杏花落地的声音,仔细去听,便有一种心碎的感觉。灯光昏黄色,周围像有一层纤细的网,网着一圈暧昧。轻音乐低缓地流动。我为颜如雪点了一杯法国“奶特”,这种咖啡牛奶味道特别重,是四分之一的浓缩咖啡、四分之二的牛奶、四分之一的奶泡,服务生端上来时,闪着和彩虹鸡尾酒一样的层次,不仅美观,味道也适合女孩子。我自己点了一杯摩卡,摩卡咖啡豆有比较柔和的酸味,但是被服务生冲得太甜,就很难尝出原味。
  颜如雪说她最喜欢喝炭烧咖啡,烘焙后的炭烧咖啡味道很苦,她还喜欢加奶精,她说她不喜欢加糖。她说加糖的咖啡失去了苦味,失去苦味的咖啡像失去心的爱情。她喜欢咖啡苦涩,微酸,甜香的感觉。她经常一个人来喝咖啡。
  坐在咖啡屋里,我很紧张,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环顾四周,这么晚的时间里,人还是很多,静静坐着,用眼睛说着话,城市里一群属于夜晚的灵魂。忽然想起书中的一句话“咖啡搅合了夜色才香浓”。
  咖啡屋的空气里像有一段被人遗忘的生命,我像个变苍老了的老人。我和颜如雪低着头,偶尔抬头,匆匆对视又匆匆收回目光。颜如雪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她在幽和的灯光下,像一个安静的天使。一件宝蓝色的长风衣很随意地立着衣领,里边是她象牙色的脖颈,一个奇诡的挂饰吊在她让我晕眩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白钻贴在她的黑色卫衣上,如果是紫色的,我会想到紫丁香,偏偏是白色的,我想到家乡小树林里春天盛开的那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花,也像星星。想到家乡,我就想到妻子,想到儿子。当我的心,干净了一些。我勇敢地抬起头。
  “说说我们各自的故事吧。”我给颜如雪换了一杯炭烧,加上奶精。
  耳朵里传进一种织体轻盈的音乐声,像一个魔鬼在喘气。光阴的故事,在春天潮湿的气息里渐渐明晰起来,一缕曼妙的灯光温暖着我,我用尽毕生的力量讲完自己的故事,羞愧地看着颜如雪,故事一旦讲出来,心也就放松了。颜如雪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目瞪口呆,她慢慢地喝着咖啡。我很害怕这种寂静,内心的羞愧越发地堵塞,像暴雨来临的天气,压得我卑躬屈膝。
  “故事,每个人都会有的。每个人的故事都写在脸上,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没有故事的男人太简单,我不喜欢。”颜如雪像是和自己说话,根本没有抬脸看我。
  我继续为颜如雪的咖啡加奶精,她的眼睛暗下来,像银杏树那倔强的枝干,跨越着千年的遥望。汤匙在她手里搅动地很快,她开始讲她的故事。
  颜如雪告诉我,大学时,她疯狂地爱上自己的学长。学长也说爱她,爱得如醉如痴。周末在学长的宿舍里,他俩像一对迷恋水的鸳鸯嬉戏成双。没想到学长毕业时,因为找工作的艰难,和学长导师的女儿暗度陈仓。学长如愿地留在海南,颜如雪拖着一颗落冢的心独自来到北方,她的家乡在江南,但那里留给她太多的伤痛。她开始厌倦南方阴雨不定的天气。
  听完她的故事,我默默饮下一口咖啡,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有泪光。我的心,疼起来。
  一杯咖啡,一屋灯光,一曲绝唱,一路情殇。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该发生的,永远不会发生。很多人以为我和颜如雪喝咖啡的那晚总会发生点事情吧,至少接个吻,或者拥抱一下。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发生什么。
  颜如雪和我走出咖啡屋时,已是凌晨两点。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她系好风衣,长发一甩,说:“我自己开车回去,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甘和哀怨,像一朵海棠花,娇艳孤绝。
  我为她打开车门,她狠狠地关上,飞奔而去。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沉溺在缘起缘落的轮回中。夜晚的城市像一个张开口的鳄鱼,呲牙咧嘴。亮丽的霓虹灯像摇摆的歌女,叠起的楼房早已没有城市的记忆,经过岁月千万次的洗漉,我仰望夜空,世上还有属于我的爱情吗?我还有权利去爱吗?
  回到公司时,爷爷的灯光还亮着,我知道他在等我。我走进他的屋子,他在看书,老花镜下的眼睛让我想到长长的眼镜蛇,近来我的大脑反复出现一些残缺不全的比喻,我怀疑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神经分裂症的前兆吗?
  “屋儿,你坐下,咱爷俩说说话。”爷爷递给我一杯清水。
  “恩。”我知道爷爷要对我斗私批修。
  “听安振义说,你喜欢上一个叫什么雪的,咱可是家中有老婆的人,不能乱来呀。爷爷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你也要像爷爷一样吗?”安振义这个老婆嘴,什么都对爷爷说,明天非用胶布给他把嘴糊上,我不就是第一次约见颜如雪吗?怎么成了喜欢人家了?爷爷竟然抛却以前的儒雅,说起山东土话。
  “没有的事,爷爷。别听安振义道听途说。我们夏天就回山东,上次好友说奶奶身体不好,盼你回去。”
  “回家。我是死皮赖脸地回去。活着见见你奶奶见见你父亲,死了也值了。”
  “爷爷,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好好睡觉,你孙子有数,我回屋去了。”
  安振义睡得可到扎实,怀里搂着我的枕头,想媳妇了吧。厚嘴唇歪着,蛮可爱的。一条腿搭在床下,被子掉到床下一半,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这么不老实。我帮他盖好被子,躺在床上。满脑子是颜如雪怨怨的眼光。想起黄永玉《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中的一句话;“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忍痛时你必定爱上他了。”和颜如雪在火车上的相遇,到酒会,还有后来我资金困难,她建议我直接利用宏瑞造纸公司生产的大滚子纸切割小卷纸,为我节省了每年近十五万元的支出。还无偿为我推荐了好几家他们公司的客户,她自己都说自己吃里扒外了。
  
  这些年也遇到过不少的女人、女同事、女客户还有陪同男客户见到过的风尘女子。在我的眼里没留下过痕迹,和胡青凤的出逃是我走火入魔,睁着眼跳进“色坑”。颜如雪在我的心中是千娇百媚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我要尊重她,爱惜她。我有家,我没有权利给她承诺,承诺不了的东西何必要说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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