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奇迹（1）

　　“良辰，回来！”
　　梅雪亭大喊一声，刚要追上去阻止，忽然之间，一道白光撕裂他的百宝囊，闪电般窜了出去。
　　是那只白鹿！
　　梅良辰一跃而上，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梅子谦愕然道：“白鹿怎么跑出来了？”
　　下崖之时，梅雪亭把它收进百宝囊中。按常理来讲，没有主人的命令，这只神兽不会轻举妄动的。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
　　梅雪亭急的满身大汗，拉住乔雨林的衣袖，道：“咱们快去把良辰拽回来。”
　　乔雨林轻轻摇头，抽出袖子，转身望向室内。
　　那位白胡子老人的反应有些怪异，竭力阻止梅良辰去陪伴梅纤雨。却在梅良辰消失无踪之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悠然返回室内，取出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和自己对弈。
　　“老人家似有如释重负之感。”
　　“当然。”
　　“为什么？”
　　“乔城主莫急，安心等待吧。”
　　乔雨林环视一周，察觉到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当即默运御火之术，火翼巨龙突然飞出，“砰”的一声巨响，撞在无形结界之上，化作一片零零散散大小不一的火焰。
　　众人已被困住了！
　　乔雨林收回烈火，赞道：“老人家好修为，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白胡子老人道：“论修为，乔城主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勉强算作二流高手。”
　　乔雨林道：“您多大年纪？几百岁？”
　　白胡子老人笑道：“我是真正的老不死。”
　　乔雨林奇道：“上千岁？”
　　白胡子老人道：“山中无岁月，老夫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年纪。”
　　“他多大岁数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梅雪亭大声吼道，“孩子要紧，小雨不能有闪失，咱们得把良辰拽回来。”
　　白胡子老人道：“你出得去吗？”
　　梅雪亭冲进陋室，一把掀翻了棋盘，大声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白胡子老人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老夫能搞什么鬼？”
　　梅雪亭急怒攻心，顾不上长幼的礼数，白着脸道：“你若真心救我家小雨，为何不早布下结界？良辰已经跑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你的脾气太急躁了，”白胡子老人颇为无奈地道，“梅雪亭，此处名为舍身崖，自有其特别的含义。”
　　梅雪亭皱眉道：“什么？”
　　正在此时，墙壁上的铜镜微光流转，不知要出现什么样的画面。
　　空中的漩涡仿佛凝固了一般，雷声、电光，随之偃旗息鼓。乔雨林静观片刻，感觉这所谓的雷劫似乎是被人操控的，暂时不会再发威。不如去看看铜镜，看看这位老人家给他传达的信息。
　　他第一个走到铜镜前，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美貌少女和一个小女孩儿站在悬崖上的情景。
　　“这是小妹和阿微。”
　　其他人一听，不约而同聚了过去。梅致远和梅子谦不由地齐声赞叹：“风华绝代。”
　　众人都说，文氏双姝是一对宝石花，大女儿文娴出落的更美。
　　美到什么程度，未亲眼见过的人只能想象一下。如今亲眼见到了，无不感到自己的想象力过于匮乏。
　　梅纤雨被誉为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和她亲生母亲一比，立即落了下风。
　　彼时的文娴，绝对是造物之神最完美无缺的杰作。美得令人窒息，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日月之辉被她夺走，花儿的千娇百媚不及她万分之一。
　　萧微的身体尚未长开，娇小柔弱，灵动可爱，也是个引人注目的美人胚子。
　　她慌乱地望着崖下，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身后追兵眼看着快要杀过来了，文娴在妹妹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不要怕，父亲曾探过崖底，下面是一条深涧，姐姐会保住你的命。”
　　萧微哭道：“姐姐要干什么？你别做傻事。”
　　文娴不再言语，紧紧搂住妹妹，调整一下站位，面朝前，背朝后，在追兵手中的大刀砍过来时，闭上眼睛用力往后一跃。
　　见此情形，乔雨林情不自禁抱住夫人。
　　众人看的明白，她当年不是走投无路之际去寻死，而是把自己当成人肉垫子，要给妹妹博出一条生路。
　　铜镜之中，姐妹二人的身体急速下坠，萧微的哭声悲惨凄厉，文娴异常平静，双手死死箍着她。
　　舍身崖太高了，文娴即使落入水中也必死无疑。
　　梅子谦明知她保住了性命，仍然忍不住惊呼出声，热泪狂涌。
　　正当众人心慌如鼓之际，白胡子老人出现在画面中，藏身于一隐蔽之处，挥出一股灵力。两姐妹的身体僵住一瞬，这才落入水中，双双晕了过去。
　　文娴昏迷之中仍然死死地抱着妹妹，白胡子老人把二人救上岸，片刻的失神之后，强行掰开文娴的手，把她推入山涧。
　　文娴被急流卷走，脑袋重重地撞在山涧里的一块巨石上。
　　看到此处，梅子谦甚是不忿，道：“救人救到底啊，哪有把人救上来再推下去的道理。”
　　白胡子老人道：“命中的劫，早有定数，老夫不能强行改变别人命运的轨迹。”
　　梅子谦轻轻瞪了他一眼，嘀嘀咕咕道：“没有这样办事儿的。”
　　乔雨林夫妻对望一眼，心中则是百感交集。
　　无论如何，老人家救了她们姐妹的性命，夫妻二人一起躬身作揖，郑重道谢。
　　白胡子老人微微一笑，道：“一心寻死之人，老夫不救。害人不成反害己的，老夫也不救。绝境逢生，往往是甘愿舍弃自己之人创造出的奇迹，这条生路是你用命拼出来的，文医师不必谢我。”
　　铜镜中画面一转，萧微已经恢复如初，跪在地上拜谢老人的救命之恩。
　　白胡子老人端坐于陋室，和蔼可亲地看着她，道：“老夫能力有限，没能救下你的姐姐，是生是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萧微流着泪道：“晚辈相信姐姐不会死，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白胡子老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你的命运是成为一代名医流芳百世，成为世家大族的主母享受荣华富贵。她注定命途多舛，晦气缠身，一旦找到，你的命运会马上偏离正常的轨迹，陷进漩涡，无法脱身。一腔抱负会化为泡影，穷困潦倒艰难度日，甚至会丢掉性命。望你听从老夫良言相劝，不要去找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萧微的悲伤之情转为喜色，道：“老人家是说我姐姐还活着？您知道什么，能否全部告诉晚辈？”
　　白胡子老人道：“说了这么多，你没听进去啊。”
　　萧微道：“前辈能预见未来，您可知我父亲怎么样了？”
　　白胡子老人黯然道：“已经死了。”
　　萧微哭了一会儿，面现坚毅之色，道：“晚辈只剩下一个亲人，家父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们姐妹团聚。不管姐姐是什么命运，我一定要找到她。”
　　白胡子老人道：“理想抱负、荣华富贵，你心甘情愿地舍弃？”
　　萧微点头道：“是。”
　　白胡子老人又问：“愿意舍弃性命？”
　　萧微斩钉截铁地道：“无论姐姐有什么劫难，我可以替她去死。”
　　白胡子老人颇为动容，道：“你与文娴，将来会在人魔之战中共赴黄泉，你救不了她，她也救不了你。”
　　萧微急道：“我一定要救她，求老人家帮帮我。”
　　白胡子老人掐指一算，露出神神叨叨的样子，突然“啊”了一声，道：“真的有转机。”
　　萧微喜道：“是什么办法？”
　　白胡子老人道：“将来会有一个小姑娘被恶灵食尽血肉，坠下舍身崖摔得粉身碎骨。你若肯舍弃自己保全她尸身，老夫会启动重生阵，助她死而复生。这个姑娘活下来，到时候会在人魔之战中救下你的姐姐。”
　　萧微狐疑地道：“哪有死而复生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白胡子老人笑着道，“有一奇女子，人称‘双命猫妖’，她就是在老夫的重生阵中死而复生。”
　　萧微道：“那个坠崖的小姑娘是谁？难道是姐姐的女儿吗？”
　　“不是。”白胡子老人目中精光闪闪，淡淡地道：“怎么，你想帮她逃过此劫？”
　　萧微心虚地低下头。
　　白胡子老人道：“老夫说的是实话，她不是文娴的女儿。”
　　梅子谦忽然在铜镜上拍了一下，道：“撒谎。”
　　“不算撒谎。”乔雨林轻声道：“小雨不是文娴的女儿，而是文娴和阿微共同拥有的一个女儿。”
　　梅子谦瞪圆了眼睛，道：“还有这样糊弄人的？”
　　乔雨林“嘘”了一声，朝铜镜努了努嘴。
　　年少的萧微咬了半天的手指头，道：“如何保全她的尸身？”
　　白胡子老人道：“老夫在你手上画一个离魂符纹，此劫来临之前，你的三魂七魄会脱离肉身来到崖下，凝聚大量怨气，届时为她驱走恶灵。此法极为凶险，你的魂魄可能会被恶灵撕碎，即使没被撕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肉身陷入昏睡的状态，再也醒不过来。”
　　萧微沉默片刻，毅然决然把手伸了出去。
　　白胡子老人在她手掌上画了一个银白色的符纹，片刻之后，纹路上泛起耀眼的光芒。
　　萧微闭了一下眼睛，睁开时，整个符纹已经消失不见。
　　白胡子老人道：“你随我来。”
　　萧微跟着他兜兜转转，来到山门前。
　　白胡子老人指着那块嶙峋的怪石道：“将你的一滴血洒在上面。”
　　萧微依言而行。
　　白胡子老人用他的银墨笔在石头上画了一个符纹，道：“此石已认你为主，日后来到崖下，用你的血可以打开通往梅庄的秘密通道，老夫今日所言，一定要谨记于心。”
　　萧微奇道：“晚辈何时会来？”
　　白胡子老人道：“小姑娘坠崖之后。”
　　萧微更奇，道：“您不是说我会一直昏睡吗？”
　　白胡子老人笑道，“骨肉亲情的力量，届时会为你指出一条明路的。”
　　萧微呆呆地看着他，更为糊涂而茫然。
　　白胡子老人轻轻摸着她的头，神情慈爱至极，道：“孩子，你身正心正，和你姐姐一样，拥有高贵而纯洁的灵魂。”
　　萧微用小手挠挠头，道：“老爷爷，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无需报答。”白胡子老人道，“只要你答应，在舍身崖下经历的一切，不得跟任何人泄露半句，包括你的至亲至爱。”
　　萧微赌咒发誓道：“晚辈不跟任何人说，若违誓言，定遭雷劈。”
　　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白胡子老人笑的直打颤。
　　萧微又问：“老爷爷，请您指点一下，我该去哪里找姐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老人家撂下这句话，流露出几分不舍。
　　突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巨手，将萧微托在掌心，缓缓往崖上飘去。
　　萧微尖利而悲伤的声音远远传来：“老爷爷，您告诉我姐姐在何处，求您了求您了！”
　　白胡子老人狠下心肠没有理睬，大步流星进入石门，隐没于一片黑暗之中。
　　看完这一切，众人心中的疑惑解开不少。
　　梅雪亭道：“阿微突然昏迷不醒，是离魂符的缘故。”
　　梅子谦道：“阿娘一直不知那个坠崖的孩子是小雨，否则以她的性情，终身不会踏进双溪镇一步。”
　　白胡子老人道：“怎么，在责怪老夫？”
　　父子二人一致认为，如果老人家早将真相说清楚，梅纤雨是可以避过这个劫难的，难免有些怨气。
　　白胡子老人哈哈一笑，看向乔雨林，道：“乔城主关注的重点明显不在此处。”
　　乔雨林面带浅笑，道：“老人家是可以预见未来的先知，所谓的雷劫就是重生阵，是你布置的，与老天无关。”
　　白胡子老人道：“老夫是先知，真正可以窥探天机之人，所作所为皆顺应天意，你怎能说重生阵与老天无关？难道乔城主不信天，也无敬畏之心？”
　　乔雨林张了张口，无话可答。
　　他从前不信天意，只相信人定胜天，意志坚决、本领出众、心计超群之人，定有扭转乾坤之力。
　　如今却有些动摇了，隐隐觉得世间之事，冥冥中早有定数。
　　梅致远沉思片刻，道：“舍弃自己，不是单指一个人，而是彼此牺牲互相成全。同样的道理，小雨和良辰也得二人携手拼出一条生路。您之前故意考验良辰，就像当年考验微姨。”
　　白胡子老人微笑着点头，道：“不错，彼此牺牲，互相成全，方为生存之道。梅雪亭当年舍弃自己的一切保住岌岌可危的玉龙城，乔城主放弃复仇之念，放弃争夺利益的私欲，保全了云霄宫。两大家族本已显露出气数已尽的状态，正因为你们，和你们有担当的儿女，乔家梅家才焕发了转危为安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