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我家的男人(5)
作品名称:我家的男人 作者:不语 发布时间:2012-08-11 08:27:05 字数:3114
刘京啸,我在武汉跑业务的几年,早有耳闻,只是没有见过。一个地痞流氓。他不仅经营熟食,还控制了武汉通往成都的客车,手下很多兄弟,都是为他卖命的。据说他手中还有人命案,可证据不全,公安局也奈何他不得。这可是个心黑手辣的主,说出的话,不砸个窝窝,他是不罢休的。在胡青凤开业那天,我就看出这个男人有来头。回家一问,是刘京啸。我惊出一身冷汗,告诫胡青凤少招惹他,有些人一旦粘上,想离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刘京啸不同于凯和老总夫人,附近几个省都有他的眼线,传言他有七个老婆,每个老婆都是把好手,每人打理一项业务。几个人竟然相安无事,如果哪个醋坛子弄翻了,离出局就不远了。奇怪的是,哪个女人也不想出局,都死心塌地为刘京啸卖命。至于被他看上的女人,不出几个时辰绝对搞定,女人们还得喜笑颜开,如果不情愿,刘天啸是不稀罕下手的。这个男人五十左右,但风度翩翩,黑红的皮肤,健壮,保养得很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他的眼睛像一把抓勾,发现哪个女人风骚,眼光射过去,像蛇信子,缓缓地,让女人不自觉地就范。他舍得为女人花钱,听说一个东北女人来武汉闯荡,自己的钱被一个小白脸骗了。气得想自杀。刘京啸知道后,安慰女人。东北女人心眼多,提出如果刘京啸为她开一个瑜伽健身馆,她就跟了他。刘二话没说,安排财务拨出二十万,给了这个女人。女人感激涕零,当晚就留宿在刘京啸的身旁。不过这个女人没有辜负刘京啸,第一年,瑜伽馆毛利收入十八万,纯挣八万,那些名门闺秀也是冲刘京啸的大名来的。第二年,这个东北女人又开了一家男子美容馆,除了归还刘京啸的银子外,自己收入了五万元。
东北女人长得真是漂亮,皮肤像冬天里雾凇的枝条,稍一呵气,会随风化掉。身段也美,不胖不瘦,性感又好看。还会玩一手漂亮的麻将。刘京啸违法搞不定的事情,东北女人一出面,立马尘埃落定,至于这个女人玩得什么猫咪,刘京啸心知肚明,但他最宠爱这个女人。我知道胡青凤肯定也拿了刘京啸的钱。有的女人和她生活一辈子,你琢磨不透她,有的女人和她生活几天,却会对她了如指掌。胡青凤生下来就是为钱活的,据她自己说,当年她之所以跟自己的丈夫从青州跑到潍坊,因为丈夫和她在一个厂子干活,给她买吃的,买穿的,听说他的家庭也好,她就决定嫁他。父母就她一个女儿,拼命反对她离开家乡,她自己跑来潍坊,和丈夫同居了。怀孕之后,发现他家根本没有钱,尽管不是吃了这顿没了下顿,但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怀孕之后,胡青凤安静了一段时间。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后,胡青凤就想到外面打工,丈夫不同意。这个男人别的本事没有,造人的速度却是很快,第一个孩子一岁时,第二个孩子又怀上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胡青凤一点不喜欢孩子,孩子长得像父亲,像两个得小儿麻痹症的倭瓜,家乡的话就是,不出挑。第二个孩子两岁时,胡青凤在凯和纸业公司旁边开了“剪云”发屋。丈夫在家种地,孩子婆母照看着。
在我歇斯底里地咆哮的时候,胡青凤跪在我的面前,她担心我真的杀了她。她告诉我在她盘发屋的时候,刘京啸就盯上了她。发屋的房子就是刘京啸的一个哥们的。在签房租合同的那天,胡青凤和刘京啸在宾馆就那个了。刘京啸给胡青凤五千元钱。五千元,和我要给胡青凤的五千元,数字惊人地雷同,一个多么大的讽刺。刘京啸晓得胡青凤的斤两,她和东北女人没法比,刘也就看上她床上的那点功夫。此后,刘京啸几乎每天来发屋和胡青凤幽会,还给她介绍了自己的几个哥们,他们说,山东娘们比南方女人有味,干那事都泼辣,山东女人的脸算是被胡青凤丢光了。胡青凤的发屋收入可观,她自己把钱窝藏起来。她说她不相信男人,她只相信钱。她的这句话,她娘的真对。
我出发的八天,刘京啸和胡青凤缠绵了八天。今天,胡青凤知道我要回来了,告诉刘京啸不要来出租屋了。刘说,老屋九点才到,我八点就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胡青凤还是有点害怕,五点钟叫醒刘京啸起床回家,没想到刘京啸看到肉嘟嘟的胡青凤,淫念又起,杀了一个回马枪,睡了一个回笼觉。事情也巧了,被我遇到了。生活的残忍就在于,你不想看到的,却偏偏看到了。戴了这么久绿帽子的我,还以为和胡青凤过得是神仙生活呢。我的悲哀在于我屡教不改的麻木不仁。
听完胡青凤的哭诉,我变得很安静,像一壶烧开的茶水,灵魂的枝叶盛开时,心,虚空了。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私奔的龌龊和卑鄙。我只想杀了我自己。
“老屋,你快走吧,去哪里都行,要不你就回山东。刘京啸被你砍伤,他咽不下这口恶气的,一会他带人来会剁吧了你。前天,一个男顾客在我的发屋调戏我,刘京啸站起来怒喝了一声,那个顾客是外地的,不认识刘京啸,竟然不服气,还要动手打刘京啸。被刘京啸的手下打断几根脊骨,我亲眼看到的。老屋,你快逃吧。我在这里,有我吃饭的家伙,你不要担心。”
我最恶心的是听到胡青凤的最后一句话,她吃饭的家伙。她吃饭的家伙我是最清楚的,我就是因为这个靠自己家伙吃饭的女人离开了我的家,离开了我的儿子,失去了我的工作,现在又要开始逃亡。我拿出口袋里的五千元钱,甩给胡青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离开了这个屋子,在离开时,我看到胡青凤木呆呆地看着我。我笑了一笑,我知道我的笑像棺材里复活了的死人一样,阴森森的。
“胡青凤,我之所以离开武汉,我不是怕刘京啸杀了我,而是我的血被抽干了,我知道自己迈了一步永远不会被饶恕的路。老屋抛妻弃子,丢下爹娘,这辈子我真的该死。但我是个讲义气的男人,我把所有的钱留给你,你好自为之。”说完,我大踏步地离开这个我一辈子也不想看到的地方。
打量着这个我寄居的城市,灰色的楼群像一个个闷铁罐子挤压着日出而作的人们。人生下来,吃喝拉撒,上有老人下有孩子。老屋三十多了,结婚生子,水到渠成的事,没费我一丝一毫的力气。私奔,潜逃,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自作自受,活该。这个城市像只饿急了的豹子,把我逼上死角。我像只奄奄一息的羔羊,不想被这个城市吞没,我的路又在哪里?
身边是来去匆匆的陌生人,我把手插进口袋,一副无助的样子,内心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觉。马路两边的半枝莲和指甲花被阳光烤的病怏怏的,湿燥的风,无处搁置的心,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游荡,落到最低处,绝望地哀鸣。
一个人,一旦什么也没有了,世间就没有让他感到可怕的事情。这个夏天,我失去了灵魂,失去了目标,甚至连自己是个“人”都忘记了。我觉得自己像一只野兽,我必须活着走出这个城市,这个给过我耻辱和愤怒的城市。摸摸口袋,一分钱没有,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打海鹏哥的手机,告诉他我出事了。
海鹏哥来接我的时候,我蜷曲在一条肮脏偏僻的胡同里,这条胡同的名字还有我是怎么走进这条胡同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海鹏哥是根据我说的胡同的一个明显标志才找到我的。他从小在武汉长大,熟悉武汉的地形。
我见到海鹏大哥时,一下子抱住他,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大哥轻轻拍拍我的肩头,说:“老屋,上车,有话回家说。”他警觉地看了司机一眼。司机也警觉地看了我一眼。
出租车上,我瘫软在大哥的身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惊慌压制着我。海鹏哥的家住在武汉郊区,一个宽敞的院子。门外一棵杏梅,叶子泛出一股母性的光泽,结果的时候,定是很多,谦和地站立着,在天空和云朵中用平和的步伐慢慢度量着,悠闲、淡静。院子里,一棵木槿花,花朵繁盛,仿佛岁月的眼睛,在历史的眼眸中着急地观望。几盆花草,让我亲切地感受到家的感觉,红掌、蝶兰、越桃。花畦里的那棵无花果,很像我家的那棵,略带黄色的果子,在我的记忆中晃动,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亲情的存在,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此时,我忘记自己是一个逃犯,一个被人限制在三小时内必须离开武汉的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