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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作品名称:月光下的金柳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20-07-21 22:18:59      字数:4981

  7
  
  街上很干净。干净的街道上有着寥寥无几的人,山轮车,电驴子车仓皇逃窜,仿佛带着火冲来又冲走。柏油马路似乎晒化了,渗出黑血来,踩上去就粘脚。齐怀堂一抬脚,会发生咝咝地响声,却不管这些。他来到县委大门口时,一辆车刚开出来,他没有理会,抬脚向门里走去。不想车窗里伸出一颗头来在喊:“爸爸!”
  他回过身才发现是儿子。儿子走下汽车,拉着他向大门而去,想让父亲去自己的办公室。儿子知道父亲来这里的原因,笑着说:“爸!”你还是当年那脾气,我领你去吧!”
  “不用,县长又不是没见过,你干你的事去吧!”
  说完他直直地走向县长办公室。以前,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虽然换了多少届领导,可他只认办公室。他每一次的到来没给自己办一件事,也不向领导说一次自己的困难,全是为了厂子,或者为了某个困难的工人,再就说些他看不惯的事。
  有一次,下午闲转时他发现六龙河桥正在施工,便坐了下来,一边乘凉,一边看他们铸基础。谁知那些民工向最内层倒干石子,外边用水泥浇灌,然后用混凝土打上一层又倒干石子。看着看着他的气就上来,跑过去质问。
  有个穿戴整齐的人走过来,看了看他,轻蔑地说:“你是哪根葱,可惜没有栽对地方。”
  说完转身就走。他气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如同局部地震。他想骂几句,可那人已走远,其他民工只是默默地干活,像个机器人。他转身走了,越走越生气,肚子有股火窜来窜去,烧的五脏六腑咕咕地叫。他并没有回家,直奔县委大院。办公室主任接待了他,问他:“你有什么事就说。”
  他看了一眼办公室主任吼着说:“我找书记,只有他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书记开会去了,下礼拜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他转身就走,二话没说就直奔县政府而来。他刚走到大门口,县长的车从里边出来,抬手就拦了下来。
  县长听了他的话有点不信,他知道这个工程是由谁亲自抓的,而且打过保票。于是,县长和齐怀堂坐车,来到施工现场对面停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让县长吃惊的是,情况完全是事实,分毫不差。
  他一下子感觉到人在利益的驱使下那丑恶的嘴脸,以及那些可恶的手段。如果给自己家干,这样行吗?他很快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叫来广播站一个记者,秘密地让她去拍摄全部过程。
  这则新闻连续播了一个礼拜,齐怀堂和县长在记者会声会色地描述下,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齐怀堂敢做敢为,县长私查暗访。相应的,有个副县长和城建局的领导纷纷落马,停职检查。从此,齐怀堂在人的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县委县政府也特邀他参加有些会议,慢慢地成为省人大代表。
  今天,他到县政府,和当年不同的是多少有点私欲,想承包这个厂子。再说,红头文件上表明有才能的厂长有优先权,难道我就没有才能吗?他很想和这个乡镇企业局长及他的小舅子斗一斗,争口气,自己到底和二十年前有多大的区别。
  他没想到,县长以诚恳的态度和热情接待了他,并满口答应他提出的要求,即没有闲他老,也没有动员他退休,以饱满的热情鼓励他好好干,干出个样来,让人们瞧瞧这位老无产阶级革命家。
  他高兴地走出政府大院,全身轻快地将要飘了起来,觉得云开日出,鲜花正开。回到自己的大门口时,老伴正在门廊下乘凉,他在她的面前跳跃了一下,笑着快步走进门里。老伴说:“死鬼!又玩什么幺蛾子。”
  他忽然拉下脸来说:“不告诉你。”
  大儿媳今天回来看孩子,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到公婆,偷偷地笑了,觉得丈夫不像他的爹,干什么慢腾腾,话很少,没有公公的激情,都这个年龄了,俩人还那么好。一个孙女听到爷爷的声音,跑出来扑向爷爷,问他:“看你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为我买了糖?”
  齐怀堂傻眼了,有意将手放进口袋,手鼓得圆圆地,像掏出一把糖一样。其他孙子听见也跑了出来,看见给妹妹糖吃,都跑了过来围住爷爷。爷爷的大手鼓得很圆,像抓足糖,她们等待着分散给每个人。忽然间,爷爷的大手攥着的大手伸展开来,什么都没有,并且向嘴里扔了什么,嘴不断地在嚼。小孙女看到爷爷的表情,脸上出现很甜很舒服的样子,想吃了糖。一个较大的孙子说:“你骗人!”
  齐怀堂哈哈大笑着,抱起最小的孙女对孙子们说:“走,爷爷给你买好吃的,想要什么爷爷给你们买什么。”
  他们走过大门过道时,老伴看着齐怀堂,眼里流露出一种舒服的快乐感,觉得齐怀堂虽然在她面前不讲理,蛮横,却蛮横地让她佩服,从各种事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不含半点虚假,或者欺骗。就是虚假,欺骗她都忍了,觉得跟他过一辈子值。他年轻时穿上军装是那么帅气,那么地让女孩子倾心,虽然黑了些,怎么也掩饰不住青春的活力和激情四射。就是现在,他还是一个倔强,身体健康,保持军人作风的人,好像毛泽东思想染红了他的五脏六腑。
  就这样,一个乡镇企业变成个体形式的企业,厂长没有变,变的是除了国家上缴完承包费用,余下的全是个人的,有门路的也相继调走,多余的那些吃干饭的想办法调离,他们藏不住了,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迁就他们。当然,乡镇企业局那边也失败了,局长的小舅子再也没有来过。
  正式文件发下来后,全厂上下一片欢呼,人们无不奔走相告,传说着齐怀堂依然是厂长。
  当上边来的人把文件宣读完毕,齐怀堂站起来说:“我本来就是半瓶醋,随着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那半瓶醋也洒的所剩无几了。但是,党信任我,你们支持我,我就干,一定能干出成绩来,干不出成绩就不姓齐。”
  鼓掌声像放鞭炮一样啪啪地响个不停,他伸出两只手像压东西一样,才把人们的掌声压了下去。他咳嗽了一声道:“以前咱们为党干,给国家创效益,都是那样地积极。今天,咱们给自己干,给自己挣钱,有信心把厂搞好吗?”
  “有!”这声音像要把房顶抬起,洪亮地回荡在会议室内。
  就这样,他把这个手工业厂子承包了下来,动员全齐员工日夜加班,找来技术骨干开发新产品,从原有的翻砂,增加到农具,制造手扶拖拉机犁铧,齿轮等,短短的一年时间就打开了局面,销路一直飚升。
  于是,他又出现了新的想法,又一次把报告送到乡镇企业局和县政府。这封报告像炸弹一样爆炸在县政府办公室,人们纷纷议论齐怀堂的想法和做法,觉得他有高远的目光,不仅将工厂建在乡镇,还组织人去乡镇调查,给困难的农民送农具,用这样的方法来宣传自己的新产品。这份报告得到详批,还以内参的形式下发各单位,齐怀堂又一次被叫到县政府。
  
  8
  
  按照他的计划要在五个较大的乡镇办分厂,这些分厂像人身上的脉络一样很快得到了延伸,并迅速地建立起来。五个乡镇最大的就数和平和永胜,都在国道边上,也是其他乡村的必经之路。乡镇的规模不是很大,灵活机动,什么东西受人欢迎就造什么,像齐怀堂的战斗队。常永锋任永胜镇分厂厂长,外带销售,也是技术骨干,从内到位一把抓。他翻砂是好手,打铁、制造模型也在行。因为农具并不深奥,什么耧犁铡刀,播种器,以及菜刀等等,都是人们日常生活中所用的。他还自行设计一种割麦子的用具,像一张弓,弓弦上装上很长的利刃,人们握紧弓,奋力地朝熟透的麦子砍去,麦子很快倒下一大片……
  宁洲的永胜镇,据县志记载是明朝建立起来的,是全县上万亩平原的中心,通过它可以达长武、彬县直奔西安。另一条路是去铜川,再远就不知道了,听说可以到达国外。然而,这两条路主线上还有许多乡镇,居住着无数乡民。这些乡民不知从哪学来的,还是从祖上遗传下来的,你今天买只鸡,他明天就得买只鸭。他们没有嫉妒的目光,只有羡慕的眼神。所以,沿路是一溜溜高起的新房,一家赛过一家,一砖到顶,有的还贴上了瓷片。
  常永锋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量关,手把手的教其他人怎样把活做细,做好,直到顾客满意为止。看上去他五大三粗,似乎是个打兔子的,或者是个彻底的铁匠出身,可是他干起细活来是心灵手巧,还自行设计出一种,牛拉简易播种机和鸭嘴管式手动点播机,这两样产品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如同风卷残云。他打的铡刀锋利,钢水又好,每一锤下去,都能让红红的铁变成另外一个形状,放到水里,能听到丝丝的声音,从冒上来的热气看到一个崭新的锋利的铡刀利刃。打磨好之后,购买的人就会用东西敲,那脆灵灵的声音,像个充满杀气的武器。
  其它分厂也效仿他的做法和新产品,一个个逐渐地把生意做活,做好,上缴的承包费用及税率也有所提升。齐怀堂在年终会上提名表扬了常永锋,并给他两千元的奖金。他像受了惊吓一样看着厂长,颤抖着接过奖金,觉得自己挣得够多了,还要奖励。在他的人生史上,几乎没有这样的收成,散会后他高兴地骑着摩托车一路向家而来。
  这年,他四十六岁。人都说六六大顺,三十六和四十六都是个顺利年,常永锋确实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顺利地使他忘乎所以。在他的人生史上,几乎就没有这样的好收成,也没有这样得心应手过,每做一件事都非常顺利。
  有时他想:“这是钱吗?”这样的收入还得了,他想着想着就有些后怕。这些后怕迫使他给厂里增添一些新设备,给工人发一些莫名其妙的钱。有时还请收下吃饭,尽量不让自己过分,从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他,有时用另外一种目光看世界。
  手下工人们把钱拿到手还要瓷瓷地看他一会儿,目光里似乎在问这钱的来历。就在这一年,他把家里的房全部拆掉,重新盖起四合院来。这个四合院即称心也如意,几乎压倒本大队所有农家的建筑,可畏独树一帜。
  他的第二辆自行车早就变成农具,不知销向谁家。随着厂长的黄袍加身,觉得再不能买自行车,既失身份也落后,想来想去就买来一辆摩托车。
  摩托车的确是个好东西,几十里公路只要手中的油门一动,很快就会消失在两只轮下,只是危险就像行使过程中耳边的风,吼声极大,头发被风揪的生疼,所以买了头盔。
  他老对这辆车速度心悸,也见到过两轮朝天,人像树叶一样瓢了出去。所以,使车速一降在降,感觉还没有年轻时骑那自行车快,只是轻松自如,丝毫不费一点力气就能到达目的地。
  他隔两三天就回一趟家,二十多里地,骑上摩托车,轻松地走在被青纱帐围起来的路上。路白的像条河,水哗哗地从心中流出,然后流向远方。然而,这时的路顺一道弯下去,一层层深厚地、肥沃地平硷展现在眼前,硷里的高粱正在成熟,不大的脑袋上,落着一群麻雀正在觅食。
  这些硷由大到小地从沟底走上去,快到山顶时被斜坡代替。斜坡上全是蒿草,寥寥无几的树木从草里冒上来,给山坡增添不少的色彩。
  对面的山坡被水冲成一条条的渠,渠很深,下半部的颜色很暗,上半部是黄棕色的土,这些土形成一道道梁,弯弯曲曲像弧线,连接着山头。几只山鸡站在硷畔上叫着,尾巴翘得老高,听到摩托声回头看着,没有飞走的意思。随着轮子的滚动,一树枣儿映入眼帘,半红半绿地藏在叶间,神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半山腰的农家炊烟袅袅升起,轻轻地浮在上空,和天空那些淡云相比,显得浓淡分明,恰是谁用笔在画。
  他翻过一个崾岘,加大油门冲上去,身后飘起一层淡淡的土雾,如同早晨的清烟。在这清烟里,一起一伏的路把他送到家,感觉像在飘。他今天并不是急着回家,有意转了一个大圈,目的是想看看自己的造的农具,是不是到处都有,实用程度以及在山沟里能不能灵活使用。当他发现一个人在犁地,看到两头牛拉着梨,那人一直跟在牛的身后便停下摩托车,来到地头。他看了一会,山地里面高,外面低,一直转圈犁地,山地依然不平,梨起来也费劲。他想,如果将梨头做成活的,来个一边倒,将泥土倒向最低的地方,来回都能犁地,那样的话,经过几年,山地不就变成平地了。有了这样的想法,他高兴地踏上摩托车,听着牧童的歌声从另外一条山路上冲上去……
  他多半都来回在黄昏里,带着一天的疲惫和喜悦。多彩的天边有时被风洗的很净,有时会闪出缤纷的彩霞。在这没有尽头的原野上,随着清风,树叶哗啦啦地响,像铃铛,一直飘进村子里。彩霞落入妻子的脸庞的时候,她就像感觉到丈夫要回来,站在路上翘首在望。或者提上篮子走向菜地,用各种事来掩饰自己的期盼和兴奋。每次回家,常永峰都会看到重叠着的喜悦和深情的笑意,想到这里,他轻轻加大了油门。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随着日子越来越红火,这份遗憾愈加强烈,强烈的让他心口疼。老婆为他生下四个女儿,三个都抱给人,像个凳子,四条腿都做好,只差个面儿。但是,老婆做绝育手术了,像谁堵了他家的后门。为这,他十分恼怒。可是,政策是山,强硬地堵上了他的嘴。今天看了,政策是大计,没有计划生育,国难富,民难强。
  他能说什么呢?为了工作和全家人的生活,唯心的、默默的填字,把老婆送上手术台。现在想来主要是没钱,若要有钱再生两个是没有一点问题,钱会打通地狱大门,转一圈也能上来,何况是生命的通道。
  他清楚地知道钱是万能的,能点缀职能的繁星,也能让小鬼推磨,只是那个时候就是没钱,缺乏有能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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