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变故与苦难

　　第十五章变故与苦难
　　从女同学那里他得知萧这些年生活的详细过程，他的心再一次受到炼狱般的煎熬，他为自己的过分矜持怯懦和想当然而深深地自责。
　　经过婚后几年短暂的幸福生活，赶上全国上下大规模的国营企业改制，为了适应改革开放的潮流，萧所在单位同样进行了所谓的优化组合，大量职工被迫下岗。“下海经商”在当时是个很响亮的时髦词汇，而实际上对大多数下岗职工来说，这个过程是艰难的。虽然政府出台相关政策，鼓励下岗职工自主经商，创办个体企业，发挥主观能动性，但个中滋味只有那些经历过的人们才充分体验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下岗后，萧的生活状态立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原先旱涝保丰收的铁饭碗没有了。萧虽说在单位也算多才多艺，但那都是大集体时代的产物，如今形势变了，一切向钱看，萧这样的大龄女职工自然就不能得到领导的青睐了；再者说，她那些才艺只是业余的，没有经过正规的科班培训，而且随着市场化的不断推进，国外的各种思潮也与外国的时髦产品一样一股脑涌了进来，追求个性解放，追逐自由奔放，已经成为大陆市场上新的时尚。那些歌颂集体思想的艺术形式，日渐退出了艺术舞台的中心，加之年纪也大了，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幼小的孩子，各种压力聚集在一起，萧也无暇顾及这些新思想新潮流了。
　　萧落伍了，成为下岗大军中一位最普通不过的基层劳动者。
　　下岗后，为了尽量贴补家用，萧试着去过几家私企求职，终因自己年龄偏大和结婚家庭等原因，没找到合适的岗位。凑合干了一些杂活儿，都没干长，无奈离去。
　　萧一次又一次地满怀希望而去，满带失落而归，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原先青春阳光的心态日渐淹没在心灵深处，每天只是麻木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机械呆板的落寞生活。
　　单位改制后，丈夫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有多硬的后台，也不是他的憨厚和实在，更不是他有多机灵和市侩；主要因为他是老司机，驾驶技术一流，行车多年无事故，是公司多年的技术骨干。说白了，在领导眼里，这是个有用的人，能为公司带来经济效益。
　　萧下岗后，本来有些内向木讷的丈夫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双方父母要照顾，幼小孩子正是成长发育和接受教育的关键时期，本来夫妻二人上班工作，尚能勉强支撑家庭的日常开支，萧下岗后，几乎所有压力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尽管他对妻子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毫无半点怨言，毕竟家庭失去了几乎一半的经济来源，生活的重负让他苦不堪言。身心的疲惫让他早早失去了生活的激情，每天早出晚归，一日一日地上班下班，重复着家里——单位两点一线的作息方式，只为可怜的家庭生活能够尽可能地维持下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萧的母亲病倒了，患的是脑血管病，一住院就是两个月，出院后留下半身不遂的毛病，生活不能完全自理。不仅如此，由于原单位效益不太景气，改制后，企业被私营老板承包，原先的福利待遇严重缩水，医疗费报销不了多少，剩下的都靠自家承担，为此家里负债累累，生活顿时陷入困境。萧是长女，自是责无旁贷，咬牙承担了不小的费用，使自己那个原本困难的小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为了缓解家庭压力，萧一次又一次走出家门，路边练过地摊，饭馆端过盘子，当过钟点工，总之但凡能做的都去做了，尽管如此，仍然不能满足正常的家庭开支。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度日，以至于不到四十的年纪，早早灰发染鬓，皱纹密布，往日的荣光色彩一去不返。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逢打头风”，紧接着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降临到萧的头上，使她几乎要崩溃了。萧的丈夫，一个老实憨厚的男子，在家庭陷入困顿的情况下，主动挑起重担，不顾萧的反对，毅然利用业余时间做兼职。他主动找到当地一家私营企业，开大货车跑运输，也是为了多挣钱，多拉快跑，日夜奔忙，疲劳至极。有一次赶上暴风雨，路况极差，为了躲避路上行人，紧打方向盘，结果车翻人亡。
　　得到死讯，萧就像疯了一样，抱着鲜血淋漓的丈夫放声痛哭，几次昏厥过去。
　　丈夫去了，家中的顶梁柱突然没了，丢下可怜的孤儿寡母，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望着消瘦憔悴的女儿和病卧在床的母亲，萧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道任凭支离破碎的家庭就这样沉沦下去吗?
　　萧急火攻心，再一次大病一场，高烧四十度，连续昏迷三天三夜，病中呼唤丈夫的名字，让在场的亲人潸然泪下。唯一的女儿守在妈妈病床旁，哭得泪人一般。
　　在弟弟妹妹的精心照料下，萧终于醒了过来，她努力挣开疲倦的双眼，看到泪水涟涟的女儿和心急如焚的亲人，止不住的泪水顺两颊淌了下来。
　　出院了，面对家徒四壁的日子，萧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续两天不说一句话，她想为今后的日子做一个力所能及的盘算。生活要继续，就是再艰难，也要坚强地走下去。
　　中国妇女坚韧如磐的精神品质在萧身上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病愈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又一次走出家门，走上更加艰难的求生路。尽管前路渺茫，一眼望不到边际，但萧义无反顾，为了家庭，为了女儿，她都要勇敢前行。
　　
　　刚开始，萧托朋友找到一家规模档次很不错的饭店，她想通过自己的优质服务赢得客人青睐，为自己挣得一份不错的工钱，结果却事与愿违。面试那天，萧还专门穿了一身对她而言较为体面的衣服，没想到人家老板一见面，看到她这个年龄和装束，不禁眉头紧皱，直截了当跟她说，这位大姐，我们开这么大的饭店，为的是盈利挣钱，因此服务人员必须要青春靓丽。形象气质太重要，因为来这里消费的大都是有钱有地位的成功人士，他们来这里就餐图的是一个好心情。像您这样的年龄和形象，实在难称雅观，干餐厅服务员肯定不行，不过看在朋友分上，您实在想干的话，可以从事后勤或保洁工作，刷刷盘子洗洗碗，或者擦个地洗个厕所什么的。
　　人家说这番话，意思是看在朋友份上，颇有些施舍的味道。萧的心很有些失落，怔了一下，随后便释然了。可不是嘛，如今是经济社会，一切向钱看，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企业形象最重要，谁不愿意招聘一些花瓶之类的点装门面，这些优势自己如今已不再具备。唉，行吧，先干干看。
　　萧不再说什么就答应了。干了一段时间，活儿脏累不说，工钱还不及时，时不时不知因为什么小小差错，还被扣除一部分，让她很是烦恼。本来工钱就很少，除了日常吃用，剩不下多少。有时还要加班，连家也顾不上，觉得实在不合适，萧便辞去这份工作。
　　以后的日子里，萧干过钟点工，做过保姆，送过报纸，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她都努力去尝试了，只为了能换来养家糊口的可怜资金。萧是个要强的人，但凡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从不求人，家里下水道堵了，插座坏了，厨房、卫生间漏水了，诸如此类的琐碎事宜，她都尽量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天到晚从不闲着。
　　严重的超负荷劳动，使她的体能严重透支，以至于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像一位疲惫不堪的老人，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连腰都挺不起来。为了节省家庭开支，萧几年都没置过一件像样的衣服，鞋袜破了自己补一补，菜都是到市场买最便宜的，有时还去捡人家卖剩下或者扔掉的，每天粗茶淡饭凑活着。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一点荤味，还是父母弟妹接济的。
　　人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萧未满四十，外貌上却与实际年龄大相径庭，看上去比同龄妇女苍老许多，弯腰弓背，步履拖沓。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个熟人或同学朋友，萧总是低头不语，悄然躲避，生怕人家认出来。
　　这本来是个活泼阳光心气很高的女人，由于工作和家庭的变故，如今变得沉默寡言，毫无生气。
　　同学聚餐，主办同学好心邀请了她，也是希望借着这次机会，让萧开心放松一下。若在以前，萧会毫不犹豫地欣然赴约，高潮时还会即兴高歌一曲，为宴会增光添彩。
　　这次聚会，接到通知后，萧十分犹豫。虽说都是儿时同伴，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境况，实在觉得难为情，也实在打不起精神；于是中途变卦了，或许还有其它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