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柔情铁汉（2）

　　时间确实不等人，不论你是再就业，还是找对象，有没有成绩，年底都是一个特殊的时期。既考验成果，又迎来新人。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冬季，正是一年一度的退伍补兵时候。
　　随着一九八八年一批新战友走入军营，吴为的心又开始波动起来。自己当年被一辆篷布包裹的解放牌大卡车拉着，和车上的二十多人颠簸了三个多小时，被送进了山沟。跳下车映入眼帘的是孤独的悲惨，白茫茫的冰雪，吸入口腔的是清冽、带着原始味道的空气；那时他的心比大山里的气温还低，打个冷颤便有一股的尿意袭来。现在，面对自己眼前的新兵蛋了，似乎看不出当年自己的感受，只觉得这八十年代末的小青年，眼里充满了惊奇，又带着一丝的顽皮。是这帮小子不谙世事、被眼前的环境吓晕了头？还是这帮家伙习惯了安逸的生活环境，有意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修炼成仙？吴为还真得好好观察、研究。他可不看好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兵。
　　新干部训新兵，这是部队的一贯作法，他们也不例外。一同分来的几名学员，有四名都成了新兵集训队的干部。吴为、李晓彬、王德宝首当其冲。过去一直被别人训，这一次当了一回“老子”，几位这心里惬意着呢。虽然不在同一个新兵连，但大操场上却是经常见面。新兵们由班长带着走正步，哥仨却凑到一起扯起了“皮”。
　　宽阔的训练场，黑压压铺了一层新兵蛋子，口号声、脚步声响彻上空。高高的白杨树上的老鸦窝里，几只乌鸦惊恐地跳上高枝，伸脖子、抖尾巴往下看，似乎不敢有半点的“咂咂”声。
　　
　　“这帮吊兵，咋这么木呢？就这两步还整不明白。老子真想照他屁股踢上两脚。”德宝也和他的徐连长混得有了些匪气，说出话来一个德性，但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双手掐着腰带，盯着自己排里的新兵。他知道这些战士都是孩子，可他就是急呀。
　　“哟，德宝，这话咋听着耳熟呢？”吴为双腿一叉，双臂一抱膀，电线杆一样杵到德宝面前。凭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瞅着德宝。
　　“这话，不是当年上学时区队长说他的吗？如今这小子老母鸡变凤凰了，嘿嘿。”李晓彬自打随着连队千里野训后，大有见了世面之感，书生气里透出了更多的成熟和狡诈。
　　“老子哪有疤，你俩就使劲揭，还是不是兄弟？”德宝翻着白眼仁，狠狠地剜着两位乱捅刀子的兄弟。
　　“知耻后勇，知耻后勇。要不你能成了训兵的官吗？谁还没有点故事呢。”吴为“嘿嘿”一笑，拍拍德宝的肩膀，“小鬼，要经得住打击哟。”
　　“滚，老子用不着你打击！”德宝怼了他一句，眼珠一转，“老吴哇，腰好了没有？再不好媳妇可不干喽。哈哈。”
　　吴为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这点“丑事”被抖擞出来，那可是既伤军人的尊严，更伤男人的面子。猛地两眼喷火，怒视着德宝：“好你个狗日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子今天废了你。”一伸手抓下帽子，“啪”摔在地上，大有和德宝决一死战的架势。这也足以证明，这小子的腰根本没啥事。
　　“哎哎！我说你俩丢不丢人？这么多新兵看着呢，不害臊吧？还是个军官呢。”李晓彬可冷静得多了。他早就听说吴为的“丑事”，现在被德宝揭出来，还真让人颜面扫地。可如果俩人现在“以武会友”，那可真是丢大人了。“消停点，还嫌不丢人是不？”
　　李晓彬这样一搅和，吴为立马冷静下来了。自己做了亏心事，还不许别人鬼叫门？还真是“一朝丢形象，十年树威难”。他“呼”的一下蹲在地上，拾起帽子扣在头上，干脆不起来了。
　　德宝随即也蹲下，掏出一支烟递给他，一切都不需要言语，行动说明了一切。吴为抢过烟往嘴上一叼，嘴巴一噘等着点火。德宝赶紧掏出火机，“啪”地给吴为点上。在外人看来，兄弟俩在吸烟聊天，感情甚密。
　　
　　李晓彬是长出了一口气，照德宝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小子和匪连长没学出好样，我看也得打一辈子光棍。”
　　德宝没注意，屁股被踹了一脚，蹲着的双脚失了根，身体失去了重心，上身就开始前倾。嘴里“哎哟哟”哼着，却止不住要“狗啃屎”。吴为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才没至于让他趴下。
　　“这事不怪德宝，是他娘的我不争气；也他娘的不怨我，是那对象扯后腿；哎呀，也他娘的不怨人家姑娘，谁愿意守活寡！”吴为怨了一圈，也没找到到底怨谁。眼珠一转，还是别往自己身上扯，否则引火烧身，不能自救，这俩玩意指不定怎么落井下石呢。马上想起了徐连长，“哎，你们听说了吧，首长要发动大家帮着解决老大难的媳妇问题。我就纳闷了，徐连长不差啥，找对象咋这么难？”
　　“你是先划拉一个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再过了年，俺连长三十了，憋得火没处发，天天训兵。嘿嘿，我都跟着像活驴一样跑前跑后的，那精力旺盛着呢。”说起自己的连长，德宝来了劲，“不过，俺连长确实是爷们，谁要是嫁给他，保证有享不完的福。但就得要有一样特长——”话说到关键处，德宝竟然打住了话头，装出了一副深沉。
　　正等着下文的两位，一听没有动静，可有些急了。李晓彬瞪了一眼德宝：“有屁快放！”
　　“就是，不放憋坏了。”吴为吸了口烟，也盯着德宝牛哄哄的脸。
　　“能扛住他的臭袜子熏。”被双目紧盯，德宝也不能再往下装了，干脆道出了关键。
　　“嗨，这不简单呀！找个有鼻炎的全结了。”李晓彬一句话，哥仨“哄”地大笑起来，引得周边新兵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好好训练，认真点。结束前各班会操，训练不好的，没饭吃。”德宝冲自己带的新兵吼了一嗓子。
　　“哈哈，德宝，够牛的哟。看得出官威了。”李晓彬打趣着。
　　“他呀，和他们连长一个德性，憋的。”吴为掐灭了烟。
　　“这可不是急事，要看缘分。也许就有那么一个美女，就站在路边等徐连长呢。人就是邪性，有人就爱闻袜子味，这叫男人的味道，哈哈。”李晓彬似乎还没到考虑交女友的年龄。这次千里野训，他可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琢磨着如果有了女友，这次真的“玩完”了，那岂不伤了人家姑娘？
　　要说那野训时的险情，李晓彬还真是一回忆就惊出一身的冷汗……
　　哥仨说说笑笑，时间像流水一样淌走了。
　　
　　老兵走了，新兵尚未分到连队，徐连长手下的兵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他心里是这个痛。有一些都是训练骨干尖子，在秋季年度考核中，给连队拿了成绩、名次的，他是舍不得让他们走。可服役期已满，一个小小的连长又不能给人家提干，还“卡”着人家不放，那可是有些“缺德带冒烟”。没办法，放走了骨干他心痛，所以，对于这茬新兵，他是早早地就瞄上了。
　　凡事赶早不赶晚，先下手为强。趁着这段时间工作不多，没事他就在新兵训练场上转悠，手中的小本本不时划拉着、记录着什么。他可是给王德宝下了一道命令：发现好的兵苗子，统统给我看住。
　　此时，他坐在连部办公桌前，面对刚刚送来的退伍老兵合影，这心里还真是酸溜溜的。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模糊，抹一把还湿漉漉的。这位从不知泪水是咸的铁汉，看着离去的兄弟，想着离别的情景，心轻轻地抖了一下。
　　“铃铃”一阵电话铃，惊醒了徐连长，立即操起了话筒：“喂，一连，哪位？”
　　“小徐呀，他娘的，是老子！老子的声都听不出来了？”电话里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首长，我是徐涛，请指示。”屁股针扎了一样，蹿了起来。
　　“你小子到我办公室来下，要快！”
　　“是，马上到！”徐连长“啪”地放下电话，抓起帽子跑了出去。对于一号首长的指示，他是从来不问为什么，从来不想咋回事，执行命令绝对不打一点折扣。这并不是他脑子不转圈，而是多年来养成的对吴一号的信服，甚至是崇拜。
　　
　　“连长，哪去？”路过操场，德宝看到连长急匆匆往机关奔，讨好地打了声招呼。
　　徐连长却是充耳不闻，大步流星一溜烟，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两只鞋后跟还不断往后甩残雪。
　　“啥事火燎屁股的。”德宝挠了把头皮，望着连长拐过办公楼，他就觉得徐连长“反常”。骨干退伍后，他就耷拉着脸，训练场上新兵见到他，都腿肚子哆嗦。问德宝：“排长，这当官的咋像土匪呢？”
　　“什么话？那是我的连长，猛男！”德宝瞪了问话的战士一眼。
　　小战士立即闭上了嘴。心里却嘀咕着“排长也像个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