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8

　　48、大串联的日日夜夜（一）
　　
　　下乡回来第二天，同学们没顾及休息，来到学校，我们当时特别关注的是毕业班什么时候能够毕业。当我进入了学校的大门，首先给我印象的是，学校的政治运动不是后退，而且是进一步深入了，看来我们的毕业还是遥遥无期。
　　校园围墙内又增加了许多大字报，大字报上又增添了很多的内容，其中最突出的是把矛头指向了学校的教导主任。其实，我对于我们的教导主任印象还是不错的，学生们还是很尊敬他，因为他当过“最可爱的人”，入朝参战过，也立过战功，只不过说过一些错话，也可能是得罪过一些人，被一些人借题发挥。
　　在当时的“大好形势”下，学校的学生们也要求，和全国的红卫兵一样，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去全国搞红卫兵大串联。当时我们市里的一些学生和红卫兵组织，有的早已经开始动身去了北京、去全国各地串联，我们学校也强烈要求上面给我们提供火车票，免费去北京。但那时候，北京的火车票已经不好搞了，后来上面还不错，给我们搞到了去南下的火车票，是去湖北武汉的。
　　不管怎么说，对于没有出过远门的我们来说，都很高兴。于是我在（1966年）11月5号那天，和班里十几个男女同学，第一批动身，准备坐车到武汉去串联。
　　当时，在我们这个地方，天气已经很冷了，家家户户有的已经开始生火取暖，母亲知道南方的气候，给我穿了个小棉袄，还带了一个小棉被，我用父亲当兵时的背带打起了背包，母亲则又给我准备了二十多元钱，备足了一个月的全国粮票。在当时，我也不知道能在外面串联多长时间，钱和粮票够不够用。就这样，下午我高兴地随着同学们来到了火车站集中。
　　阳泉小小的车站广场，学生们有的已排好了队伍，广场上挤满了坐车的学生们，车站工作人员还用喇叭筒用他那沙哑的声音，给我们学生们讲了许多注意事项。
　　我捡了票，随着拥挤的学生们进入了火车站，不一会儿铃声响起，喇叭里传出了列车快要进站的消息，从太原方面来的客车开进站来，当列车开进来的一刹那，我就傻了眼了，那车上从太原来的学生们，车厢的门口里面，人都是站得满满的。
　　列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我看了看哪个车厢里都是人满为患，竟没有一个下车的，只见站台上的那些学生们慌了手脚，拼命往车上去挤，我这时才想到了车站工作人员说的话“可以从窗户爬进去。”
　　“走！咱们跳窗户去。”
　　我对几个同学说着。就和一些同学们跑到一个车厢的中部，这时，正好有一个车窗打开个小口，再看看其他窗口，但大部分窗户都没有被打开，后来硬是我们外面的同学们给叫开的。我有个同学是一个“大块头”。他什么也不顾了，放下行李，对着车窗跑步，来了一个“猛虎扑食”动作，一下子顺顺当当地“飞”进了车厢里，我们几个人看了也急了，急忙把背包暂时放在地下，或先递进车里，然后，我们男生女生向前冲。“大块头”在车厢里还不错，赶紧接应我们，帮着拉我们一把，硬是把我们一个个从窗户上都拉到了车厢里，就这样，我们几个同学总算顺利地上了列车。
　　“哎呀！车箱里真是又热又挤又闷的慌，不管怎么的，我们总算是上来了。”我说：
　　“也不知道挤散的其他同学们怎么样，上来了没有？”
　　在这里，我们真是挤得满满的，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心只想好好地喘口气歇一歇。我和同学们把背包干脆放在车厢的地上，大家挤一点，勉强舒服地能坐在上面歇一下就行了，总要比站着强。
　　车窗外，人已经是稀少了，列车在阳泉停了好长时间，看来车站的工作人员，让学生钻窗户是对的，大部分学生都挤上了这趟列车。列车来时就已经晚点，在这里又已经晚点不少，要不是我们从窗户上爬，不定列车要晚点多少。
　　车厢里，学生们都挤成了团，过道堵的也是水泄不通，连上卫生间都很困难，有的不得不在众人掺扶的情况下，从坐位的靠背上小心地，迈到另外一个坐位的靠背上慢慢过去。有的同学嫌挤的不行，干脆就爬上了火车的一些行李架上去，还有的则躺在了座位下面的空旷地方睡觉，而我也想尝试着上“天”或入“地”的感觉。想伸伸懒腰“舒服舒服”一下自己，而我却没有这个福气。人们挤的你想动一下都很困难，何况“上天”或“入地”哪有你的位置？
　　列车缓缓地开了，那些送行的人们逐渐远去，列车加快了速度出了火车站，驶出了阳泉城，转眼间就在太行山脉中行驶着。这时的我，好像是动了情，眼睛里含着一股热泪，我默默地看着车窗外面，也许是大一点的缘故，也许是我激动地过于厉害吧！跟随父母，好几年也没有离开过阳泉，更没有走出过山西。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那秋天的美色，慢慢地心情要比刚开始要好些点儿，那远去的群山，那远去的河流，一幕幕地从我眼前经过。
　　铁道边，有时还能看得出来，当年山西土皇帝阎锡山修的小铁路、小隧道的遗址。我那时竟不知道为什么山西有那么多的小铁路，甚至于解放多少年，山西有些地方还在跑着小火车。后来，我才从父亲那里知道，原来是阎锡山出于统治山西为目的，认为把铁路修成国际标准的铁轨，外省运兵的火车可以直接开进山西来，不利于他的割据统治。若修成窄轨，遇有战事，可直接用兵出击，在不利时，就可以把火车车头、车厢全部拉回，而敌人则不能利用这一点。当然了，会算的阎锡山还有其他的原因。
　　列车在太行山间奔驰着，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洞，翻跃了一座座的大山，
　　“快到娘子关了，快到娘子关了。”
　　同学们都叫起来。
　　“过了娘子关就到了河北了。”同学们都很激动，也许是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出过山西。
　　娘子关位于山西平定县和河北省的交界处，是出入山西省的咽喉之地，唐朝初年，高祖李渊的三女儿平阳公主曾率兵镇守此地，因而得名“娘子关”。远处的山顶上，我清楚地可以看得出来，山上堆有长长的用石头筑成的阵地，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长城似的。
　　我后来曾去过娘子关关口，那里地势是够险要的，在当时的条件下有了战事，是很能够镇守住关口。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都要从这里经过，而那地下路面的石头，都磨得坑坑洼洼，就像我去过阳泉南面的二道寺，阳泉北面盂县青城的东头坡一样，那里自古以来也是南北古道，地势险要，路面上也是磨得坑坑洼洼，旁边都曾有庙宇，一年香火不断。
　　自从阳泉有了南北公路以后，那些地方再也没人行走了，抗战时，日本人把猎夺来的财物都是通过公路运走，以至于二道寺上面高高的烽火台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而那些古建筑的庙宇，经过文革以后，已经是不复存在，我想，当年清朝皇帝进入娘子关去五台山时，也是要经过阳泉南北的古道的，虽然盂县青城东头坡的古庙没有了，那里失去了昨日的辉煌，但过去的牌楼依然还在，上面还能清楚看到清朝道光皇帝露过这里时，写下的“青城奇葩”四个金色的大字。
　　听老人们说过；“七七事变”后，当年这里人们一听说日本鬼子要从娘子关进攻山西，当地的老百姓和部队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在以娘子关为中心周边地区聚集了许多的国共两党军队，发起了对娘子关的保卫战役，中国军队打死打伤日军几千人，阻击了日军前进20余天，延缓日军占领太原的时间，粉碎日本帝国主义要在“一个月侵吞山西，三个月要灭亡中国”的神话，谱写了中华民族共同对外抗击敌人的爱国主义壮烈篇章。
　　到了河北后，我看着远处，在过了前面的河流后，突然，我眼前一亮，看到了在一座大山的旁边，意外的出现了有一大块几百米长的斜坡平地，这让我心里充满了遐想，这块山地像是以前有人专门开凿出来似的，使我联想到了秦始皇当初在东巡时，为了寻找长生不老的药，带着大队人马，去秦皇岛的时候，就很可能是从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山路上经过的。这块儿地方前面和后面的路已经是荡然无存，而那几百米长的石头斜坡路，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有上千上万人的修筑，是不可能一下子就修好的。
　　列车行走了三个小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终于到达石家庄了，石家庄这个英雄的城市，是河北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全国铁路交通运输的主要枢纽，素有“北方粮仓”之称，因毛泽东主席在石家庄旁边的平山县西柏坡村，指挥震惊中外的三大战役，被誉为“新中国的摇篮”。这是我第一次来石家庄，正是红卫兵串联时期，下车后，给我的印象是，这个城市在当时很乱，街道上造反派散发着传单，马路边挂有造反派的旗帜，喇叭里不时传来造反派大声的吼叫声。
　　石家庄火车站是东西南北枢纽，车站还是很大的，我们出站后终于找到了红卫兵接待站，我们的头头拿着介绍信在接待站门口排着长队，等了好长时间，接待站才终于给我们安排了住宿。为了找到住宿的学校，夜晚，我们又在解放路上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有多长时间，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所中学，这所学校和我们学校一样都是排房，男女生分别安排在教室里。对于没有出过远门的我，对一些事情很不习惯，空空的教室里，地下摆放着二十几张空床板，都十一月了，教室里显得很冷清，幸亏我们都带着有被子。睡觉时，我们一人一个床板，把被子重叠起来，一半当褥子用。
　　夜晚，教室很冷，门不时被打开，有的同学出去解手，而我睡的地方又离门口很近，门外面的凉气不时地吹进来。虽然我和衣睡觉，但还是冻的我不时地咳嗽，一会儿，我又要出去解手，折腾的我大半夜都没有睡好觉。
　　为了暖和，我不得不把头钻到被窝里，把腿蜷起来当“团长”，这样总算是熬到了天亮。起来后，觉得挥身不舒服，我知道可能是感冒了，但我没有去管它，第一个动作就是赶紧用背带绳子打好背包，我在外边水池旁边用凉水刷了牙，洗了脸后，到学校食堂吃饭，我记得当时饭很简单，就是米汤咸菜和红薯。
　　饭后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扛着背包往火车站行走，石家庄火车站毕竟是一个大站，当时，那串联的学生多的不得了，我们总算是又捡了票，进入了车站，一会儿，从北京方向开来的列车进站了，这一趟列车也是全都塞满了红卫兵，他们是在毛主席接见完以后，因在京的学生很多，需要把学生们紧急疏散出来。
　　看到车上那么多人，我的心里又烦了愁。不过，所幸的是从列车上下来的红卫兵也很多。我们拼命地往车厢里挤呀！总算上了这趟列车，有个别的还抢到了座位，但大部分却没有那么幸运，我和同学们还是那个老办法，把背包放在地板上，坐在上面还是很舒服的。
　　列车在河北大平原上飞驰，车上的我有说有笑，尽管我的两条腿被挤得伸不开。由于拥挤，我出了不少的汗，似乎是对于我的感冒起了作用，感觉头脑清醒多了。
　　这时的我，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感觉有点饿，这才知道同学们为了赶车把中午的这顿饭给卖了，我想起来我的军用挎包里，还放着熟透了的大红薯，那是早上在学校食堂吃早餐时，由于感冒，我不想吃剩下的。我赶紧从跨包里掏出来，我想上车时一定挤成稀趴烂了。不过还好，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严重，拿出来后，尽管是红薯有一点凉，但我还是和旁边的同学们分享着美食。
　　列车在以少有的速度前进着，似乎要把延误的时间夺回来，我透过车窗，欣赏着那河北大平原的景色，铁道旁长着有不少的杨树，也许有一点儿单调，但这是北方。想起在初中语文书上学习过的、现代作家矛盾的著名文章《白杨礼赞》，书中写到：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没有婆娑的姿态，没有屈曲盘旋的虬枝。”
　　除了杨树，那蓝天白云下就是一望无际，一片绿葱葱的小麦地，使人看了有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