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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患难与共(1)

作品名称:千年咒      作者:月中荀      发布时间:2020-07-12 14:45:35      字数:3626

  梅雪亭好一阵心惊肉跳,道:“你别冲动,听爹爹说几句话……”
  梅良辰根本不听,一剑挥出,耀眼的剑光如一道从天落下的闪电,威势霸道而强劲。梅雪亭一手抓着梅致远,一手抓着梅子谦,险险地避过这惊天一击。
  梅良辰转身朝门口冲去,梅纤雨唤出金蟒银蟒拦住他的去路,金蟒大尾一扫,将梅良辰掀翻在地。
  梅纤雨把他扶起来,用手臂轻轻圈住,柔声道:“我理解三哥的心情,让我先给你裹好伤,好不好?”
  温柔的动作,温和的言语,反而激起了梅良辰内心深处莫名的怒火。他目中寒光一闪,挣脱梅纤雨,把她死死地搂在怀里,横过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恨声道:“谁敢拦我,我要她的命。”
  谁也未料到梅良辰会疯到这种程度,不惜挟持梅纤雨做人质。
  梅雪亭急怒交加,怒喝道:“你放开小雨。”
  梅良辰左臂用力,把梅纤雨圈得更紧,寒声道:“别逼我,我会和她一起死。”
  “三哥,”梅子谦惊慌慌地唤了一声,“你疯了不成?”
  梅良辰双目中爬满了红血丝,像个失心疯的病人,哈哈笑起来,道:“我疯了,我要抱着梅纤雨一起死,你们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我早晚会让她陪我一起死。”
  梅纤雨一丝惧意都没有,笨拙地挥着手,道:“阿爹别乱动我就不会有事,我跟三哥一起走,你们别跟来。”
  两条巨蟒乖乖地让开去路,化为金银指环套回梅纤雨手上。梅良辰不顾自己崩裂的伤口血流如注,紧紧搂着她,右手死死握着长剑,大步退出药王殿。
  殿外弟子大吃一惊!
  什么情况?
  外患未除尽,自家人怎么杀起来了?
  一名玉龙城弟子悄悄离去,火速向乔雨林禀报了此事。乔雨林和夫人赶到药王殿时,梅良辰已经挟持着梅纤雨上了白马。
  乔夫人怒道:“梅良辰,你活腻了,快放开小雨。”
  “胆敢有一人追过来,我一剑割断她喉咙。”
  梅良辰撂下一句狠话,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纵马离开药王庙。
  乔夫人无计可施,一怒之下将龙头杖抡在梅雪亭身上,吼道:“快去管管你的好儿子,杵在那里干什么。”
  梅致远轻轻把父亲拽到身后,道:“前辈息怒,我们谁也没料到良辰会这样,小雨被他挟持,咱们一起商量个好办法救人才是。”
  梅子谦道:“三哥暴脾气一上来谁都不怕,您不能怪我爹。”
  乔夫人冷冷地道:“你们梅家究竟怎么回事?问着话怎么杀到小雨头上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窝子没良心的东西,小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和你们死磕到底。”
  药王庙里的人,急的急怒的怒,还有一群摸不清状况大眼瞪小眼的。唯有乔雨林不慌不乱,浅浅淡淡的笑容一如往昔,道:“不会有事的,良辰对小雨并无伤害之心,吓唬人而已。”
  乔夫人在他身上一顿乱捶,道:“你看到他的德性了,哪里像吓唬人,我看他恨死小雨了。”
  乔雨林相信自己的判断,温声道:“夫人别急,良辰对小雨嘛……此恨非彼恨,绝对不会有事的。”
  乔夫人一愣,道:“此恨非彼恨?你跟我饶舌呢?”
  乔雨林道:“相信我,良辰不会伤害小雨。”
  梅致远道:“我立即追上去。”
  乔雨林用袖子把他拖回来,道:“多大点事,让小雨自己解决。”
  夜深人静,朦胧的月光洒向大地。白马如风而行,忽然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驻足之处,正是乔雨林上次出现的地方。
  梅良辰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口忽然剧烈一痛,热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不知为何,这次坚定了决心取老爷子的性命,尘封多年的情感却悄悄地死灰复燃,如一只利爪,拼命撕扯着梅良辰的心。
  那些被他强行抛掉的记忆,纷纷涌进脑海中,一幕一幕,越发清晰。
  有一点不可否认,老爷子爱过他。
  梅君则这一生,可谓是复杂又纠结。他厌恶梅良辰这个凶时之子,但在梅家三个孙儿中,梅良辰偏偏是最优秀的一个。相貌最出挑,学习能力最强,小时候肉乎乎的一团,雪白粉嫩最招人喜欢。
  梅君则在矛盾纠结的情绪中,曾给予了这个孩子力所能及的宠爱。抱过他亲过他,和他一起看夕阳,揉搓他胖乎乎的小手,讲过很多寓言和民间故事。
  转折点在梅良辰五岁那一年。
  梅君则一手拎着好酒烧鸡,一手抱着他,去了后山的溪畔。
  明月如镜,星斗璀璨,耳边是潺潺的溪水声,端的是个美好的夜晚。
  梅君则乐呵呵地看着孙儿吃光了鸡腿,为他擦一擦油腻腻的嘴巴,神色稍稍一肃,讲了一个“杀子求子”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富贵人家的主母,年近半百,膝下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儿子。主母日夜忧愁,害怕万贯家财被庶子夺走,一心想再生个健康聪明的儿子。用尽各种求子之法,一无所获之后,主母陷入绝望,杀了傻儿子做祭品,向天神求来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万贯家财最终没落到妾室与庶子的手中。
  梅君则意味深长地教导梅良辰,人这一生,关键时刻必须做出取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故事中的主母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值得学习。
  梅良辰只有五岁,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不假思索地驳斥老爷子,说那个主母丧尽天良毫无人性,亲生骨肉比万贯家财重要的多,怎能说杀就杀。故事里的天神肯定是个大坏蛋,接受死人做祭品,他早晚被雷劈。
  年幼的梅良辰丝毫未察觉到老爷子神情不对,一句“心狠手毒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冲口而出。
  梅君则脸上布满阴云,呵斥他赶紧闭嘴。梅良辰的倔脾气上来了,不见一丝一毫的畏惧,用稚嫩的声音,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我若是故事里的次子,会把主母浸猪笼,这么缺德的人不配做母亲。”
  老爷子勃然变色,怒冲冲地一甩袖子,独自离去。梅良辰被丢在山里,四处寻找回家的路,不小心摔下山坡,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他发现家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重诡异。母亲哀伤而无助,不停地流泪,父亲和老爷子总是不停地争吵。而他,从云端跌落泥泞,成了污水浊流一般的腌臜之物,受尽老爷子的嫌弃斥骂。
  梅良辰和老爷子之间,温馨的时光太过短暂,犹如昙花一现,但它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真的遗忘了还好,想起了,令人备受煎熬。
  心中的痛楚,只有他自己体会得到。
  梅纤雨听到轻微的啜泣声,小心翼翼道:“三哥,现在回头来得及。”
  梅良辰止住啜泣声,咬牙道:“绝不回头,他杀了我娘,杀了我二哥,此仇不报枉为人。”
  梅纤雨道:“恶人自有天来收……”
  “别说了,”梅良辰冷冷呵斥一句,道:“你下去。”
  “让我回去?”
  “对,赶紧回去。”
  梅纤雨大声抗议:“不行,我一个小姑娘,深更半夜的不安全。”
  梅良辰道:“有神兽妖兽保护着,不会有事的。”
  梅纤雨道:“我害怕,再有坏人割我几刀就完了。”
  想起她被困于血月咒棺全身浴血的凄惨模样,梅良辰激灵灵打个寒战,气哼哼道:“我带出个累赘。”
  梅纤雨道:“三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伤势未愈,兼之急怒攻心,仅凭一腔孤勇支撑不了多久,你先把身体调理好了再去找老爷子算账,好不好?”
  梅良辰冷笑道:“我不会上你的当。”
  梅纤雨费力地抬起手,赌咒发誓道:“我不会阻止你报仇的。”
  梅良辰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子突然晃了几下。
  他全凭恨意支撑,“回光返照”般精神了半天。此时此刻,头痛欲裂,虚弱无力感阵阵袭来,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三哥。”梅纤雨感觉到不对劲,抓住他胳膊。
  梅良辰喷出一口鲜血,带着梅纤雨一块从马上摔了下去。
  “三哥,你别吓我啊,是不是胸口疼的厉害?”
  “阿娘……二哥……阿娘……”
  梅良辰抓紧胸口的衣服,目光迷离。
  头顶上的一片枝丫仿佛恶魔的利爪,在他眼中幻化成梅君则骨节分明的大手,耳畔响起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斩魔剑!好一个斩妖除魔的利剑,从铸造至今,不知用了多少女子与孩童的血肉灵魂献祭。
  杀了梅君则,连同斩魔剑一起毁去。
  梅良辰打定了主意,挣扎着站起来。
  但他失血过多,已无法支撑这具纸人般的身体,踉跄几步,再次摔倒在地。
  无法上马,无法步行,那就爬回云霄宫。
  报仇!一定要报仇!
  不能放过那个丧尽天良的刽子手。
  梅良辰全凭仇恨支撑,推开对他关怀备至的梅纤雨,咬紧牙关往前爬行。
  “三哥,你不能折磨自己。”
  梅纤雨把他抱在怀里,柔声道:“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你伤势很重,你会死的。”
  梅良辰嘶声道:“一起死。”
  “三哥!”
  “我恨……我好恨……哈哈哈……我要杀了老禽兽!”
  纵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番折腾。梅良辰当初害怕母蛊从笼内挣脱流窜到别处,不惜以命相搏,背上挨了两剑,头上挨了一拳。
  受伤之人最忌急怒攻心,他悲愤之下爆发出一股力量挥出凌厉一剑。伤口崩裂,浑然不顾,“内忧”与“外患”呈山崩地裂之势袭来,迅速发起了高烧,全身烫的如火炭一般。
  梅纤雨从百宝囊中取出棉斗篷裹住他,道:“三哥,我们回去,把伤养好了再做打算,你觉得怎样?”
  梅良辰恨声道:“不回。”
  梅纤雨打算用强硬的手段带他回去,梅良辰态度忽然软化,流着泪道:“他们都会劝我,我不想听,我……好想阿娘!”
  梅良辰眼前一片朦胧,恍恍惚惚间,看到他母亲挂在房梁上的大红身影。
  吊死的人十分可怖,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最后的样子。
  红色身影消失,他全身冷的厉害。梅晟辉当初死在他的怀里,冷的像团冰。那具冰冷的身体仿佛又回到他怀里,彻骨的寒意往梅良辰四肢百骸蔓延。
  梅纤雨再也硬不起心肠把他强行带走,紧紧地抱着全身打颤的梅良辰,道:“三哥,我们不回药王庙,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养伤,你要听我话啊。”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回荡,梅良辰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了梅纤雨柔和美丽的脸,幻觉消失,似被注入了一股生命的力量。
  他紧紧拥住这个姑娘,用哀求的声音道:“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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