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男人的协定

　　唐卡上大学去了。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唐开元王烨一起陪儿子到学校报到。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到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大学，一家三口在城市里在校园里逛了好几天，拍了好多照片。唐卡报到完，唐开元王烨又回到了咸池。
　　家里这下真的是空荡荡的了。以前唐卡在一中寄宿，周末还有回家，现在连周末也是静悄悄的了。不过，有了唐卡三年高中寄宿生活的过渡，王烨很快就适应了唐卡不在家的日子，比唐卡刚上高中那会适应得还快。
　　高考过完，就像卸下一副重担，像山一般沉重的压力顿时消失了。唐开元王烨又恢复了常态，过起了寻常生活。唐开元也安静了很多，喜欢窝在家里，很少出去喝酒了。唐开元打趣说，他们俩，现在过的就是地地道道的典型的“空巢老人”的生活了。
　　王烨喜欢现在这样正正常常、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王烨很怕那种压力无边、你争我夺，像战场一样的生活。王烨宁愿少吃鱼肉，少穿绫罗，过着宁静简朴的生活。
　　王烨收拾整理唐卡的房间。唐卡上学后，唐卡的房间总是关着门。但是都还没有收拾过，到处堆得乱糟糟的。王烨先把桌面上的书整理归类，放进书柜。打开抽屉，王烨发现抽屉里也是塞得乱七八糟的，王烨就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慢慢地开始整理。
　　一个抽屉中，王烨发现一本书中夹着几页纸。王烨把几张纸拿出来，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和老爸之间的协定”。王烨隐约想起，有一次，唐卡叫她下楼回避，说是他跟老爸有男人之间的事要谈。她回来后，唐卡又说是男人的协定，死活就是不肯告诉她什么事。王烨很好奇，拿起纸细细读了起来。读着读着，王烨的心跳加快了，几乎不能呼吸。下面就是唐卡写的原文：
　　
　　我和老爸之间的协定
　　那天，叫老妈下楼，我就是想让老妈回避这件事。老妈那个脾气，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只能坏事。而且，我也认为，这是我和老爸两个男人之间应该谈论的事情，老妈知道了，也没有好处。不如就都瞒着她吧。
　　老妈很笨，实在笨。从来不知道老爸手机密码，从来也没看过老爸手机。这也使得老爸很放心，什么秘密都放在手机上，从来不用偷偷摸摸的。老爸手机换了几次密码，我都一清二楚。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老爸的秘密，我也只是无意中看到的。
　　老爸每个月信用卡都要透支五万块钱，我就觉得不对。家里哪来的这么大笔的开销呢。可我告诉老妈，老妈居然没有起任何疑心。哎呀，我那粗心的老妈哪！老爸每天都跟茉莉聊天。有段时间，老爸天天晚上在外面喝酒。看了他的微信聊天，我才知道那阵子，老爸每天晚上都是跟茉莉一起喝酒。我每次生病，去儿科住院，都是茉莉看护我的。我很喜欢茉莉，长得又甜又美，笑起来可迷人了。我最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了。我想，连我都这么喜欢茉莉，老爸肯定也很喜欢茉莉。可是老爸天天晚上跟茉莉一起喝酒，我想想，我就觉得这事，不太对。
　　所以，我就想找个时间，好好跟老爸聊聊这事，就我们俩，两个爷们。老妈，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吧。老妈除了大吵大闹，不会别的。不然，我又要没有安宁日子过了，这事情又得不到解决。
　　那天，我让老妈回避，我把什么都跟老爸谈了。老爸也真像条汉子，没有一点隐瞒，他全对我坦白了，他都承认了。没有扭扭捏捏，也没有东藏西躲。老爸还是我所敬佩的老爸，坦坦荡荡，磊磊落落。
　　老爸说，他还真把茉莉当做一个可以聊天说话的红颜知已。茉莉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她就那么静静地听你说，好像她什么都能理解，她从来没有把你的软弱怯懦当做可以指责的缺点，她只是把它当做人的本性中本来就该有的东西，而加以接纳宽容。能够听人倾诉的女人真是太难得了。在茉莉身边非常轻松，你的所有烦恼愁苦都会一扫而空，没有任何负担。你会非常乐意跟她在一起。
　　老爸坦白说，除了把茉莉当做可以说说话的人，他对茉莉，还真没有其他的别的想法。这个家，就像长在他身上的一块肉似的，怎么也割不下来。如果割下来，他自己也就气绝身亡了。他跟这个家，跟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割离的。
　　老爸说，老妈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缺心眼，脾气又坏。你要是碰到点什么事情，你没法跟她商量事情。她只会急，急得乱嚷嚷，一点都不会想着解决事情的方法。说得不好听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有什么事情，就只能憋着，憋着憋着，人总会憋坏的，总得找个出口去发泄。儿子，你说是不是？特别你高中那会，成绩掉成那样，我心里那个憋屈，我都快疯了。可我不能疯，这个家我还得撑着，你说我咋办？
　　你小时每次在儿科住院，茉莉每次都主动承担照看你的义务。你小时体弱多病，别的护士都怕把你接在手中。对茉莉，我是一直存着感激之情的。我一直想要报答她。当时茉莉的婚事，是我一手撮合的。茉莉也就把我当成大哥，有什么心事烦恼，都找我诉说。她老公是医生，她是护士，两人的班，都是白天黑夜颠倒着上，夫妻俩难得有在一起的时间。时间久了，难免就有矛盾隔阂。刚开始那段时间，我经常找她老公谈心，我想化解他俩的矛盾，使他们重归于好。最终还是不成，四五年过去了，他俩最后还是离婚了。我为这还自责了好久呢，你信不信，儿子？
　　茉莉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也很艰难。又要筹钱买房。我信用卡透支那五万块钱，就是借给茉莉买房的。别的地方我也想办法帮她借了些。这事，我一点都没有跟你妈提起，我也没有跟你妈要钱。我怕说不清楚，又搅了一堆是非在身上。我还是一个人慢慢想办法吧。
　　老爸说，高中时，我成绩那么差，老爸非常绝望，一直在深深自责，没有把孩子教育好。老妈又神经兮兮的，一点点事情，就能刺激她尖叫起来。老爸在家里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愿说，也不想说。只想着逃避，躲开。老爸天天在外面喝酒，其实跟老妈也有很大的关系，可老妈一点都不知道要反省，要检讨自己，要改过自新。老妈只知道天天指责老爸，指责老爸在外面喝酒。老妈越指责，老爸越是爱呆在外面喝酒。哎，这两个人这样恶性循环，何时是个头呢？
　　老妈天天把老爸往外推，当然老爸自己也喜欢呆在外面，这很有可能也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两个人都在忙着找借口，这是最让人讨厌的事情了。老妈要是知道老爸天天晚上跟茉莉一起喝酒，肯定会气疯了。这两人其实有时也挺自私的，都只顾想着自己，都想着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老爸老妈都很爱我，他们都离不开我，这我知道。但有时，他们所有的关注都在我身上时，那种爱也很让人窒息，很让人受不了。还好，只是有时。我最烦他们两个吵架了，只要不吵架，我们这个家，其实还是挺温馨的。绝大多数时候，我只要赖在我家那个暖洋洋懒洋洋的窝里，我就什么都不想了。我可不希望他们两个离婚，一离婚，我什么都没有了。老爸挺爱我的，应该舍不得不要我，应该不会放弃这个家。可是那个茉莉，还是挺危险的。
　　当然，我成绩滑落那么多，是让老爸老妈心情不好的源头和症结，也是他们经常吵架的根本原因。哎，我其实也不想自己变得那么差，我真的不知道会落后那么远。我太狂妄无知了。我总以为，我只要努力，开始用功了，我就能追上来的。我太沉迷游戏了，沉迷得忘记了一切。我以为我可以放下手机，马上就开始用功。可手机一直在后面追着我抓着我，让我把用功的日期一天一天往后推，一边还在自欺欺人地说，只要我开始努力，一切都会来得及的。高一推到高二，高二又推到高三，到了高三，我真的开始用功了，可是真的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我真后悔，可后悔一点用也没有。
　　老爸说，他跟茉莉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不会有什么的。我说，不！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朋友。我说老爸和茉莉之间非常危险，危险到老爸已经看不到危险，那就是最危险最有可能坠落的时候。
　　我说，老爸，你跟茉莉两人，天天晚上一起喝酒，这很不正常，很危险，这对老妈非常不公平。
　　老爸开始狡辩，我们两人，只是说说话而已啊。
　　我说，可是接下去呢？
　　老爸拍胸脯，保证说，不会有其他任何事的。
　　我说，不行，老爸，你不能再跟茉莉交往下去了。不然，老妈就会知道了。你怎么对老妈交待呢？
　　老爸低了头，说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妈的事。
　　我说，老爸，我相信你。但你是男子汉，光有口头承诺不算，得做出实际行动来。就像我说，我要努力学习，我也得付诸行动。
　　我接着说，老爸，我们两个男子汉，我们来个男人之间的协定吧。从今天起，我真的要开始努力学习，我再不碰手机了。老爸，你说，你要对得起老妈，从今天起，你要和茉莉断绝往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协定，我们两个都要说到做到，不然我们就不是男子汉。
　　老爸犹豫了一会，想了很久，最终答应了。
　　自从和老爸定了协定之后，我真的没有再玩手机了。老爸也真的没有再和茉莉来往了，我看了老爸的微信，老爸甚至也很少跟茉莉聊天了。这真的很为难老爸。我知道在那段时间，茉莉几乎成了老爸的精神支柱了。要断绝这份情感，对老爸是极大的考验和挑战。老爸要下很大的决心，要用很大的毅力和克制力，要不断地和自己做斗争。可老爸真的做到了，我很佩服老爸。
　　老爸是好样的！我也是好样的。我们都是好样的。
　　我爱老爸老妈，我要永远爱他们。
　　
　　王烨看完后，非常震惊，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这艘看似风平浪静的家庭小舟，刚刚从惊滔骇浪中驶出来。她就像个傻子，在酣睡中渡过了暴风雨的冲击，而对风暴一无所知。哈！天下还有像她这样的妻子，天下还有像她这样的母亲。自己对丈夫的情感波动一无所知，儿子却在这场风暴中，力挽狂澜，挽救了他们家庭大厦于即倒。儿子悄无声息的，在她面前一句话也不肯表露。
　　王烨深感愧疚，她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儿子指出的她身上的毛病和缺点，她的急性子和坏脾气，她一定得改，她不能再去伤害她最亲的人的心了。她不能再有一丁一点的对不住他们。她的儿子和她的丈夫，他们是多么爱她呵，又是多么包容她。她一分钟也无法离开他们。
　　唐卡，唐开元，王烨，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永远相亲相爱，永远不分离。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心中的唐卡，珍贵无比的西域珍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