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温箱

　　王烨的话：每一个孩子，都是妈妈心中的宝贝。无论他是呱呱坠地、呀呀学语；还是儿童、少年、成年；甚至成家立业、为人父母，他都永远是他妈妈心中的宝贝。恋人关系抑或夫妻关系，都有可能中途改变或终止。只有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是这世上唯一一成不变并终生维系的血缘关系。孩子是妈妈身上的一块血肉，也是心中一生的牵挂。孩子是父母的心血、寄托、阳光与希望；甚至是有的父母所有的一切。世上的钱财声名转眼皆空，只有孩子是唯一值得为之奋斗的并生鲜活色地辗转于你眼前。孩子给你欢乐，也给你眼泪。欢乐是纯粹的欢乐，眼泪也是纯粹的眼泪。孩子把生活的酸甜苦辣以另一种诠释的角度、另一种天真的眼光、另一种无邪的心境全都教你一一领教过去。想到孩子，谁不会会心而笑，感极而泣？谁不会在心里暖洋洋酥痒痒地像毛毛虫一样拱起一层软绵绵的思念的泥屑？每个孩子都是父母心中独一无二、十全十美、可以睥睨世间一切的杰作。孩子是父母的心窝头尖。在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其实也是父母成长的经历。孩子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并慢慢尝试着去探索这个世界，父母也不得不在迷茫混沌、艰难困苦中学着如何去做父母。我们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不少父母应该都有发过“早知当初”的悔恨和感慨吧。可孩子长大了，父母的作品完成了，孩子要交给这个世界去享用。孩子不再是我们的了，孩子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也是属于孩子的。提到我儿子，说来惭愧，说是妈妈宝贝，这孩子在更大程度上，更像是他爸爸的心血，更应该说是爸爸宝贝。在孩子的教育引导，是非观念、人生准则的奠定上，基本上是他爸爸独力独策，一力承担。作为妈妈，我只有母性的盲目热情的爱。沿用妈妈宝贝，是遵循常人的习惯。我不是个成功的妈妈，或许连合格都算不上吧。孩子生下来就是孩子。而身为一个女人，没有人教你怎么当妈妈；是硬着头皮，磕磕碰碰，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当妈妈。没有什么成功或引以自豪的地方。如果硬要说有，只有些失败和引以为鉴的意思吧。看着一个孩子慢慢长大成人，这其间的欢笑泪水，相信每个妈妈都有很深的体会吧。
　　
　　第一章
　　一
　　
　　开学才三天，幼儿园园长就给王烨打电话，气急败坏地说，“你那孩子，怎么说也不像是差两月就三周岁的孩子。走路跌跌撞撞，上个楼梯都让人提心吊胆，摇摇晃晃晃的。今天摔了三次，我们要专门派个老师盯着他。我们人手不够，我们没有条件接收这样的孩子。你先接走吧。”
　　王烨又焦急又心疼，立马请了假，把儿子接回家。这孩子早产，俗话说，“先天不足，后天难补”，这话不假。跟正常孩子比，他显得特别瘦弱，胳膊腿尤其纤细，走起路来就像是风中摇摆的芦苇，让人担心他随时可能跌倒。王烨也不忍心这么早就送儿子上幼儿园，可带他的表妹走了，一时又请不到合适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权宜之计，把孩子送到幼儿园。这不，上学才三天，就被园长嫌弃了。
　　刚生下孩子，王烨到门诊去取自己的围产卡。妇产科主任一看围产卡上还不到30周，脱口而出，“还活着吗？”这话像烙印一样烫在王烨的心里，令她一生都不能忘怀。
　　儿子生下来，身长40公分，3斤1两重。打分十分满分，一切正常。儿科和妇产科是相临的两个病区，一生下来，就送到儿科的保温箱里保温。因为住院要填姓名，不及多想，随手取了个名字叫卡卡。
　　王烨怀卡卡时就颇多波折。前三个月一直先兆流产，一直卧床躺在床上躺到五个月。每天要打两针安胎针。社区医院的护士上门来过两次后就不肯再来了，护士手把手地教王烨丈夫唐开元怎么打针。后来就由唐开元亲自给王烨打针。有一回，唐开元手一抖，打偏了，王烨右边大腿半天不能动弹。王烨吓得一身冷汗，心想完了，这后半辈子要瘫痪在床了。后来自己用手按摩了半天，总算可以下地了。
　　王烨想这前面怀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磨难过去了，后边该要安稳了吧。没想，不声不响，这小家伙就急不可待地要来到人世了。
　　卡卡出生后两天，黄疸，照蓝光，缩水下，只剩两斤八两。卡卡爷爷说，一只兔子都五六斤哪。卡卡全身的皮皱巴巴的，又黑又瘦，儿科护士们都叫他非洲黑人。
　　卡卡的保温箱放在专门的监护病房里，里面要求无菌。原则上不允许父母进入。外面是普通病房，放着三张病床。王烨和唐开元夜里就斜躺在那张原本属于卡卡的病床上休息。普通病房和监护病房之间隔着一整面玻璃墙。王烨只能站在普通病房里隔着玻璃墙，眼巴巴地看着护士给卡卡喂奶、擦洗、换尿片，心里干着急。
　　卡卡太小了，没有力气吸奶。王烨只好用挤奶器挤出母乳，放在护士站的冰箱里，等卡卡饿时，再用热水温热了喂卡卡。卡卡出生第一天，一次只能用针筒吸三到五亳升的母乳，慢慢地挤到他嘴里去，一天要喂十几次。后来慢慢增加到十亳升、二十毫升、三十毫升，这时可以改用奶瓶喂了。
　　如果说人的身上有人际磁场的话，唐开元身上就有很强的人际磁场。他有很强的吸引力，并向四周辐射，把人吸引到自己身边，并在无形中形成一股向心力和凝聚力。你说不出任何理由来，你身不由己，并很乐意被吸引过去。唐开元身上这种神奇的不可抗拒的亲和力，不知不觉中使人亲近熟稔，并把他当作自己人一般。唐开元在护士站里跑进跑出，给护士端个药盘，取个棉签什么的，只要能帮忙的，他都会帮上一手。并且细心周到，比护士自己做得还要好。护士也就渐渐信任他，也乐得趁机偷闲。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卡卡护理的许多事情，也就慢慢交给唐开元自己做了。
　　王烨的待遇和唐开元就差一大截了。王烨有时腆着脸，也想跟护士套近乎，护士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添乱。”碰到护士心情好时，护士也会默许王烨自己给卡卡换尿布。王烨换尿布时，小心翼翼地用手捏着卡卡像铅笔一样细的小腿。王烨总是很害怕，生怕一不小心，这腿就折断了。
　　本来卡卡在保温箱要呆整整一个月。可半个月后，一下子又多了四个早产儿。儿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早产儿，而保温箱只有一个。卡卡只好移出保温箱，两个只有两斤多的双胞胎早产儿同时挤在卡卡早先呆的保温箱里。卡卡四周用十几个装了开水的玻璃瓶塞得满满当当的。隔两小时玻璃瓶换一次水。在换水的时候，卡卡就很怕冷，缩成一团。这害卡卡落下鼻炎的病根。
　　增肥是当务之急。每天打脂肪乳，一瓶七百多元，开了就要用完，不能放。几个早产儿合用一瓶脂肪乳。打完后，卡卡一天可以重一两。一个月后卡卡出院时，已经长了10公分，长到50公分，快六斤重了。
　　自从王烨住院，唐开元头也没理，头发像台风刮过的芦苇荡，东倒西歪；胡子也没刮过，胡子拉碴，像刚割完稻子的庄稼地，一茬一茬地硬邦邦地朝天顶着。成天穿一件黑乎乎的运动衫，一个多月也没换洗过。隔壁床双胞胎早产儿奶奶，看着唐开元，用同病相怜的同情的语气，叹了一口气，“你五十多岁了吧，难怪孩子早产咧。”
　　唐开元成了儿科不可或缺的助手了，成天就呆在保温箱旁边。甚至其他早产儿的喂奶，护士也都放心地交给他了。几个跟唐开元年纪相仿的医生，都跟唐开元成了莫逆之交。唐开元兜里总是装着中华烟。中午晚上医生单独值班，比较空闲时，唐开元总是坐在医生值班室里，随时递上烟，像哥们般闲聊。每个儿科主任的医学著作，唐开元都收藏起来。好几个儿科主任都想收唐开元做学生。
　　一天早上，医生护士都在办公室交早班，护士站也没有一个人。唐开元发现卡卡脸色发青，呼吸困难，估计一口痰堵在喉咙口，卡卡没有力气，吐不出来。唐开元赶忙把卡卡抱起来，让卡卡侧着身子，轻拍他的背，让他把痰吐出来。等卡卡缓过劲后，唐开元把旁边的氧气管放在卡卡鼻子边上，吸进新鲜氧气后，卡卡的脸色红润起来。唐开元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护士长带着一帮护士过来查房，唐开元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幕。护士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手摸着自己的胸脯，用惊讶、赞赏、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唐开元，庆幸逃过一劫，用凝重的语气缓缓地说，“你刚才救了卡卡一命。”
　　儿科的每个医生护士，都对唐开元印象深刻。卡卡从小到大，每一次都在儿科看病。卡卡长到十几岁，和小时已经有很大不同。但到门诊就诊时，儿科医生看到唐开元，就会亲切地对卡卡说，“啊，我们的卡卡。”虽然卡卡经常生病，经常在儿科住院。但唐开元他们到了儿科，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坦然而安心。
　　很不幸，除卡卡外，和卡卡在同一病房的其他四个早产儿，都存在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儿科著名的脑瘫专科主任，每次见到卡卡，都热情而迫不及待地要求卡卡到他那进行专项检测。唐开元每次都很有礼貌地婉言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