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尘埃落定

　　自那日少郡放出风去，说自己夫人有孕，她也没料到此事传播如此快。先是皇上的贺礼到府，喜的秦中和埋怨孙女孙婿嘴紧。后又经秦府传给霍府，于是京中亲友来府中道贺。恩师梁攸亲自来问，然后在朝廷官员中也传开了，弄的少郡走到哪儿都有人说些恭维祝贺的话。霍大人成亲数载才得此麟儿，自是一宝，少郡却是疲于应付。
　　特别是第一次皇上的贺礼到府时，婉婷憋着一股气应酬着宫中内侍，又假装害羞躲避着祖父。直到晚上进了卧室，才关上门对少郡兴师问罪。少郡使出浑身解数，妹妹姐姐的叫着，哄着，婉婷才消了些气儿。一面是从小感佩后来又心仪的男子，从心里真盼着与小姐同结连理。一面又是从小形影不离如今生死相依的姐妹，怎肯抛舍，致她于危险境地。柔肠百转本想安安静静等待，不想越陷越深。
　　婉婷听少郡说了半天，才道：“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姐姐为何不与我商量。猛然弄成这样，我一个闺中的女子，哪里学得来怀孩子，到时怎样收场？”
　　少郡道：“只要妹妹肯答应帮我，我一定保妹妹不会有事。几个月后，自会让你卸了这副担子。少瑾如今守义，妹妹又不肯嫁入王府独守，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他从得了画像就没消停过。如今皇上与我亲近，也难再推，我也是得过且过。这只能是权宜之计了，以后我会在少瑾面前为你证个清白的。”
　　“哎！”婉婷叹了口气，无奈自嘲，“我与姐姐是孽缘在世，天生分不开。罢了，就给你怀个孩子吧。”少郡忍不住笑出来，说道：“夫人辛苦，夫君这几个月一定会百依百顺不让夫人生气。”
　　什么呀，婉婷脸一扳，把个枕头摔到少郡胸前道：“这辈子我也得让你怀一次。”
　　少郡把她的嘴一捂，绣英楼外传来君眉的声音。她忙穿了外面衣服，来到大厅。莺儿已经开门进来，说道：“顾小姐非要奴婢进来回，说她有要事见大人。”
　　君眉进来，先给少郡道喜，眉开眼笑道：“大人得子，也了了许多人的心愿，总算踏实了。眉儿给你道喜。”这些话是说的少郡心中所想，她道：“谢谢你，这大晚上的，不会就为这句话吧。我交代的事怎样，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新皇登基，樊冰、金元离开秦府，少郡的几十名卫队就归鹿昭二人管辖，大多时间看家护院。她出门也只带鹿昭两人，有些私密行动就交给君眉的手下。自从觉察刘卞反常，子玉又提醒后，她便让君眉对刘卞的行动暗中监视。上次少郡很容易就争取了不少刘卞的人，用证据把他扳倒。如今刘卞在朝中的权势已去，倒变的谨慎了，也不怎么在家中待客。所来往的那些在势，或被削了权势的蒙古旧臣，不用笼略，就自然聚在一起。据张宜说，如今许多外省上奏表章都经过刘卞之手，有些被他压了下来，处理起来也很偏袒，笼略了不少官员。
　　少郡明知他的行为已构成结党营私的罪名，却拿不到确凿的证据。她这个中书令，本就是个权势颇大的摆设，不像丞相有实职。皇上提拔她也是因刘卞复相，才不得已压他一下。如今被他阴奉阳违架空，实在有气，倒希望君眉能带来点好消息。
　　“大人，我派人跟踪了几天，这两天又潜进了他两处府邸，才知道他有一份名单。不过被他藏的很严，里面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名单？”少郡不知刘卞拿给太皇太后看过，还纳闷他怎会整这样一份授人把柄的东西留着，除非他有叛逆之心。想到这儿不禁一惊，说道，“知道他这份名单放哪儿吗，能不能拿到手？”
　　君眉道：“我就为这事找你，已经知道这东西藏在他与顾氏的卧房。本想先拿到手，给大人个惊喜，”她失望道，“不想去了两次都没得手。第一次是白天被两个丫鬟冲了，第二次是晚上，用了个调虎离山计，却发现东西没在那儿，我们还差点跑不脱。怕是被他觉察，加了防备。不知还能不能再有机会，所以来请示大人。”
　　“这几天不要再去了，暗的不行，就来明的。一旦有机会，给他个双管齐下，惊他一下，不信他就能沉得住气。”
　　君眉道：“还是大人厉害，萧小都常说大人恩威并施，连他师父都怕您。”少郡不禁莞尔道：“说什么哪，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是不是还常和萧小来往？别听他胡说八道的。”
　　“哪有，我到军营里找他不过才两次，他就挨了师父训斥，再也不敢让我去了，说是影响不好。哼，他这师父不近女色，就以为别人都是不可靠。”
　　少郡笑道：“你可别冤枉人家，你们的事我早就给他说了。他也答应了，说是等萧小有了功名，就给你们办婚事。”
　　君眉脸腾地红了，说道：“谁办婚事，我又没说嫁他。”少郡瞅着她躲闪的眼睛，开玩笑道：“怎么，是本官多嘴了？那我可要问明白，好回了人家。”
　　“大人，你，哼，你又耍我。”君眉脸更红了，不敢再胡说，转身跑了，那双笑意弯弯的凤眼留在少郡眼前久久未消失。这双眼，使少郡永远记着那段惺惺相惜的情义，记着自己曾对一个临刑人的承诺。六爷，君眉现在过得很好，眼睛越来越像你。我会兑现对你的承诺，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安心。
　　济南路总管董清曾写了两道奏章递到京城，一道是关于前任总管救灾不力，侵吞救灾款项的查证。另一道是上奏宿家横行乡里，激起民怨之事。后来均无回音，他便将这些重新递往霍府，转交到少郡手中。少郡怀揣奏章与张宜当即进宫，呈交给皇上。
　　皇上立刻传召几位大臣延春阁议事，把刘卞训斥一顿，指责他严重渎职，不能上达天听。暂停了他的丞相职务，命御史钦查此事。
　　刘卞也知皇上早就盼着找他的茬，辩解也无用，但还是说道：“皇上责怪，老臣绝无怨言。可老臣兢兢业业为皇上分忧，处理朝政绝无懈怠，繁忙中有些疏忽也难免，还望皇上体谅老臣。”
　　皇上道：“既然繁忙你为何一人独揽，既不上奏寡人，也不与霍大人商议。已经查出你庇护了两起贪赃枉法地方官员，还有一起官商勾结私逃赋税达一年之久的案子。这也是你忙中的错吗？”
　　“皇上明察，此事并非老臣庇护，实在是证据不足以立案。老臣不会袒护罪臣，也不会平白冤枉无辜。”
　　少郡冷笑道：“好一个清正廉洁的丞相，你说他们无辜，恐怕是你销毁证据想收买他们，却不知这朝中并非都是像你一样。我早就怀疑你徇私情结党营私，你经手的案子，我都派了人去调查，若查出是你销毁证据，便罪不可赦。”
　　“霍大人，老臣即便误断了，也绝不会知法犯法，欺瞒皇上。你莫血口喷人。”
　　“是吗，刘大人，你明知朝廷严令不许结党营私，却弄了份名单藏在手里，又是为何？你总不至于说是做寿的礼单、家族的族谱吧。何况同样的名单，在我手里也有一份。我若想查应该不难吧，倒时我看你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刘卞脸色骤然变白，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件机密是怎么泄露的。就是泄露，能在层层把守的府邸里被人抄录了去，此人也不是一般的高手了。皇上却不容他再狡辩，说道：“朕就先停了你的职，其他的等查明后再定罪。朕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你若顽冥不化，也就怨不得朕了。”
　　看着刘卞走出延春阁，少郡又奏道：“请皇上准许臣辞去中书令一职，此职位过于专权，以往都是皇室兼领。少郡不得已为之，实在惶恐，还请皇上准奏。”
　　皇上笑道：“那就撤了此职位，暂不安排。由霍卿接任右丞相一职，它本该早就是你的。也不用再讨论了，现在就给朕拟诏。”
　　尘埃落定，登基后的障碍基本平定。赫英又把调查的卷宗交于皇上，加上前任济南路总管一案，皇上钦定羁押案犯归案。宿家因是前朝皇亲，证据被刘卞销毁一半，只能责令地方抓捕当时肇事者平息民怨，宿家根基却未动摇。
　　鲍硕这一下午快刀斩乱麻，去了眼中的钉子，别提多痛快。等他们都出去后，独独把少郡留下，问道：“明谕说的那份名单怎不拿出来，肯定是刘卞的人，可以来个一网打尽，该抓的抓，该撤的撤。”
　　少郡轻轻走近他，耳语道：“皇上，臣手中并无名单。但刘卞手里确实有一份，刘府戒备很严，臣没拿到。这是诈他，我会派人盯住刘府进出的动向，连驿站的邮差也把住，总会有蛛丝马迹。我相信刘卞听了这话，定会有所行动。”
　　鲍硕不由伸手拍了少郡肩膀一下道：“真有你的，连我都信了。”少郡如今对他率性的行为也有些习惯，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了。她退后一步道：“就是臣手里有名单，也不建议皇上如此处置，可摸清他们的底细分别处理，违法的依法治罪。那些被刘卞利用的，刘卞一倒，他们也就不成气候。放过他们，也彰显皇上的仁政，以免树敌太多。如今新政刚开始施行，已经触动不少人的利益，若他们沆瀣一气，势必成动乱的隐患。”
　　“此事就依明谕，以后的事再说。如今去了刘卞这颗钉子朕高兴地很，马上到冬至，痛痛快快的好好乐乐。”
　　“他们已按皇上节俭的意思，除了祭祀朝贺，其它的都从简了。”
　　鲍硕想想说道：“今年因国丧期间，未有娱乐，不如在冬至那日，补一场马球射柳怎样？也可较技一下王室贵胄子弟和那些武将们的身手有没有荒废。”
　　少郡知他年轻气盛，身为太子时也是每次竞技中的活跃者，便道：“皇上若下旨，臣遵从。只是如今皇上的身份，不能像太子时那样随意，避免有任何闪失。”鲍硕不以为然：“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被职责绊住了手脚。刚做了丞相，就拿皇上来套住我，以后我不会像父皇那样活着的。”
　　冬至那天，皇上南郊祭祀归来，就渐渐飘起了雪花。少郡领百官回宫途中，尽管禁卫们早就沿途警戒，又有微风吹动的雪花纷纷扬扬，可街上行人熙攘，节日的热情不减。銮舆经过街市，黄麾华盖，皇上青龙衮冕端坐，迎着跪拜的百姓微笑示意。这种威仪盛典，侍卫们却不轻松，少郡也提着一颗心，索性弃车乘马紧跟銮驾。新皇登基后，轻徭役减赋税抑强权，剪除贪官污吏，百姓有目共睹。可得罪的人也不少，更不敢掉以轻心。
　　少郡让身边的侍卫叫来在前面亲自带队开路的樊玉，问了午后比武的警戒安排。嘱咐他加强宫门排查，确保宫中安全。
　　大明殿，皇上换下衮冕，与众大臣欢宴，羊肉的香气膻味夹着酒香弥漫。少郡不喜这些膻腥，与皇上酒过几巡，又与大臣们同饮过，便借口告退，出了殿外。高高的殿基，龙凤白玉石栏环绕，殿楹方柱金龙祥云栩栩如生。前面层层宫门，两侧楼台画廊，皆笼罩在纷纷碎雪中，如同天幔。
　　不时有传菜上酒的内侍宫女经过穿廊，少郡知道后宫的皇后太后和王妃官眷们也正摆宴。如今宫廷内一片热闹祥和，独独她心中别有一番滋味，湮儿，不知她今日在哪儿过节。数日前接到来信，称已找到于彩凤和佩林。却至今迟迟不见回程，五年相伴，这种牵挂如影随形。
　　君眉身着侍卫装束，却是束发披肩，从后宫走来，披风上落满雪花。她边抖着边对少郡道：“大人，夫人那边宴会就快结束了，不知啥时才开始啊？”
　　少郡知她是指什么，说道：“快了，御花园都备好了，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君眉脸一红道：“看他干嘛，我可是大人的侍卫，天天跟着你的。”
　　君眉说的不错，自兰湮走后，少郡就让她贴身跟着。这女孩虽说对自己有些异样，却也再没做什么。她乖巧伶俐懂得默契，自己十分信任。皇上和她也熟了，随少郡进出宫门也没人拦着。
　　樊玉上了台阶，见了少郡道：“众位将官已经准备完毕，等候御驾前往，请丞相示下。”
　　少郡道：“你去奏明皇上，请驾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