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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车牛梦里遭蛇咬 全村营救小篾郎

作品名称:鸡公山的太阳      作者:曹桂      发布时间:2020-07-01 10:57:50      字数:5222

  这一天晚上,车牛和王二们喝了很多酒,他站起身,感觉头重脚轻,两腿总不听使唤,便一下子倒在地上。
  王二和梁山异口同声地说:“他喝多了。”然后一同朝着车牛哈哈大笑,最终,车牛被他俩抬上了床。
  迷糊之中,车牛早已进入梦乡。他梦见他去深山老林中割草,清晨的阳光从林间洒落下来,和着草叶儿上斑驳的露珠,反射出一道道亮眼的彩色光芒。此时,他割好了一把草,把草丢在身边那棵高大的梧桐树脚下,朝对面那条深沟里草长得茂盛的地方挥着镰刀走去,只见他拨开一丛草,突然听到“嗖”的一声,面前的丛林窸窸窣窣地响成一片。他见此状景,后脊背一阵发凉,惊出一身冷汗。刹那间,一条巨蛇向他飞来,蛇尾沉重地砸在他的手臂上,镰刀落在地上,巨蛇三下五除二缠住了他的脖子和身体,他倒在了地上,慌忙腾出两手,使劲地捏住巨蛇的脖子。巨蛇吐出蛇信子,张开大口,向他脸庞咬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将蛇的上半身高高地举起,向身旁那棵大树飞一般地撞过去,“砰”的一声,两手砸在床栏上。他一下子惊醒,感到手臂发麻疼痛。“原来是做噩梦,他妈的吓了我一跳。”他自言自语地说,穿上刹脚鞋①推开门走到院坝外边的墙角处拉了泡尿又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车牛早早地起了床,在王二家房前屋后找了一遍厕所没有找着,他就跑到王二家对面的山上,在丛林深处拉了一泡野屎。
  此时,王二也起床了,见车牛的房间门没有关好,就向门内喊了一声:“车牛——昨晚睡得好吗?”不见人回答,王二便探进身子一看,床上没人。他嘴里嘀咕着,“这家伙怎么起得那么早啊。”于是,他便来到院坝中央,却看不到车牛的身影,心里便想道,“不管他了,这家伙应该去拉屎了。”
  车牛回来后,吃了一碗王二的老婆煮好的面条,就和王二到山上逛了一圈,然后一人扛着一捆稻草回来。
  王二的老婆见状,惊奇地问:“你俩扛稻草来干嘛?”王二和车牛把稻草放在院坝中央,王二说:“这个你就问车牛好了,我也不晓得呢,反正是他叫我扛的,我也不晓得扛稻草的用意。”
  “今天下午你们就晓得结果了。”车牛一边笑着一边说,“王二,你去给我抬条凳子来,我好施工。”
  王二和老婆看着车牛这故弄玄虚的模样,心里非常好奇,两个人在车牛的使唤下,忙得不亦乐乎。他俩看着车牛把稻草编成一条长长的草辫子,各自在心里纳闷,至于车牛到底在做什么他们却不知道。
  车牛手里一边编织草辫一边回忆昨晚深夜的梦境,心里不禁怔了一下,总感觉到有事要发生,可是他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莫不是我的幺儿生病了?”车牛心里想,“不会的,我儿子应该很健康的……不对,可能是我老婆……”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越想越牵挂他娘儿俩。他只有不停地挥舞手中的稻草,专注地编织稻草辫子,也许才能淡化他心里头对家里娘儿俩的牵挂。
  太阳逐渐偏西,柔和的阳光斜照着王二家的房屋,当然,也照射着王二家的院坝,这阳光似乎也参与了他们这一活动,在车牛的指尖跳跃,在车牛的额头欢歌。车牛此时此刻,好像也在编织着一缕缕温暖的阳光,他似乎要把这阳光的温暖编进稻草辫子里,编进自己的梦里。
  话说小篾郎从仰天窝掉下悬崖后,梁英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崖边,哭天抢地:“篾郎啊……呜呜……你怎么就掉下去了……呜呜……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啊……呜呜……都怪我……都怪我啊……我的儿啊……”
  突然,梁英屏住哭声:“我不能哭,我必须要想办法救我的儿,篾郎是不会死的,他会等着妈妈去救他的。”她自言自语,“篾郎,你一定要等着妈妈,妈妈不会让你死的。”她胡乱地整理一下额头上的乱发,让自己更加清醒,然后站在仰天窝上那块耸立的石头上,朝荷花村大声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见无人回应,梁英马上卷起裤腿,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冲向村里。
  刘开听到呼喊声,从屋里跑出来,原来是梁英在喊救命,他见梁英背上没有篾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主动加入向全村人呼喊救命的行列。刹那间,全村的人纷纷涌来,问明情况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组织好救人的队伍,有的拿吊绳,有的拿楼梯,有的拿木棒,有的拿手电筒,有的拿背箩,浩浩荡荡地奔向仰天窝。
  其实,篾郎掉进悬崖并没有被摔死,而是被一层厚厚的植被支撑着,脸上可能是被树枝划破了一小道口子,隐隐渗出一点点血迹。这家伙在植被上也不哭也不闹,嘴里“咿咿呀呀”的好像在唱着歌。看其情景,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身处险境,差点儿连命都没有。可是这一切的危险,对于一个幼儿来说,又怎会知晓呢。
  在此险境之中,群鸟的啼鸣,枝叶的声响,对于他来说,无不是一首首动听的歌谣,他又怎会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呢。阳光斜照茂密的丛灌,他的脸上泛起一道道闪烁的光斑,像妈妈温暖的吻,又像上帝给他投下眷顾的目光。他两手抓着一片叶子,像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具,一会儿捏捏,一会儿吮吮。他的样子可爱极了。
  太阳渐渐地隐退,余辉洒向大地,万物在它的怀抱里蓬勃生机。微风吹拂,小草笑弯了腰。地里,庄稼频频点头,舞动羽衣。几只小鸟在林间徘徊,自由自在,相互嬉闹。
  车牛编织完最后一条长辫子,大声地说:“王二——给你们编织的草辫子好了,现在就剩最后一道工序了,你去帮我把菜刀拿来,然后把稻草切成40公分长,切整齐一点,我好用。”
  王二不解其意,为了满足心里的好奇,甘愿为车牛服务一切。按照车牛的吩咐,他把车牛安排的一切准备停当,坐在车牛的身边,凝视着车牛鼓弄这莫名其妙的玩意。
  车牛将王二切好的稻草整齐地扎成碗口般大小的五六个草柱,然后将先前编织好的草辫子分别缠绕在这五六个草柱上,整个过程只见车牛一扎一绕一勒,五六个草凳子圆圆的、软软地呈现在眼前。
  “王二,你过来坐一下,看感觉怎么样?”车牛对王二说,“把孩子他妈也叫来坐一下。”
  王二和老婆看着面前的这个草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他俩异口同声地说:“哇……真软和……还有点热和②呢……”
  “这就是今天我为你们家做的草凳子,这东西管用,反正坐在上面很舒服。”车牛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接着说,“做这玩意就是我的绝活,这五六个草凳就算我做来回报你们家吧,感谢你们对我的招待。”
  “说哪里话呢,跟我们你就不要那么客气了。”王二咳嗽了一声说,“老婆,你去梁三家把梁山叫来,今晚我们再搞点酒。”
  王二的老婆到了梁山家里,居然忘了叫梁山去陪酒的事,而是兴奋地对梁山和梁山的老婆说:“今天,就是昨晚在我家……就是和你们一起喝酒吃饭的那个车牛,给我家编了五六个草凳,你们不知道,那凳子一坐上去,特舒服了,软软的……反正一个字——‘好’——”
  梁山和老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草凳子,他们心里没个印象,也从未见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反而主动地来到到了王二家,想一探究竟。
  此时,救人的队伍已到了仰天窝,村长点燃一支烟,干咳了两声,大声地说:“各位乡亲父老,请大家静一静——”
  人们听到村长发话后,立即安静下来,村长接着说:“今天我们到这里是为了要救人,当然,我希望大家在救人的同时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下面——我把任务安排一下:第一组,由刘开任组长,你自己去组织十个拿有吊绳的人,找好支点,将吊绳拴牢靠,至于怎么样把吊绳接到崖底,你们自己想办法,前提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开领命而去,只见他迅速奔向众人,在人群里东指指西指指,一会儿就聚集十个人,每人手里都拿着吊绳,跟着刘开急速跑到篾郎掉下悬崖的地方,他们三下五除二把绳索一条条接好,将吊绳的一端拴在坚固的石头上,把吊绳往崖底一抛,吊绳便顺着篾郎掉下的方向恰当地落在篾郎的身旁。
  这个时候,村长仍然在向其他众人布置任务,一切都在村长的指挥和安排下紧紧有条地进行。接受到任务的人都纷纷赶到篾郎掉下悬崖的地方,准备好营救篾郎的所有工作。梁英却在刘开老婆的陪伴下一声不接一声地啜泣,两眼红肿得像被马蜂蜇伤的样子。
  “没事,篾郎福大命大,咱村的人会把篾郎救上来的,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好吗?”刘开的老婆同情地安慰梁英,“小篾郎一定会没有事的,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他一定还活着……”虽然刘开的老婆这样劝说梁英,但是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担心着呢:“要是篾郎有个三长两短,梁英可怎么活呀。更何况车牛现在又不在家,这万一要真的出点啥事,梁英这个家该怎么过呢。”
  就在刘开的老婆安慰梁英的同时,刘开那一组人已开始沿着吊绳缓缓地下降。刘开是第一个打头阵,他背着背箩,背箩里放着一只装满水的奶瓶,两手带上手套,抓紧吊绳,两脚找准支点,一步一滑一步一滑地到了崖底。他在崖底第一时间找到篾郎,确认篾郎完好无损之后,才把吊绳往上一抖一拉,接着把奶瓶递到篾郎的嘴里。
  上面的人领会到刘开的意思后,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依次往下降。
  篾郎吮吸着奶瓶里的水,像吮吸他妈妈丰满的奶子一样,吸得那么有力,吸得多么幸福。刘开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微笑着留下了泪。
  篾郎向崖底的众人扫视了一下,可能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就“哇哇”地大声哭了,这哭声里透着悲伤,透着牵挂。刘开赶紧把他搂在怀里:“篾郎,不要哭哦,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妈妈了,乖啊。”
  篾郎似乎听懂了刘开的话,停止了哭声,马上转哭为笑,继续吮吸奶瓶里的水。
  待最后一个沿着吊绳滑下的刘浪到了崖底之后,刘开吩咐刘浪用吊绳把背箩拴好固紧,命令其他人找来一些干燥的白花瓤草垫在背箩底部,然后把篾郎装进背箩,再用草把篾郎的四周塞满,只留下篾郎的胸口和两手及头部,避免背箩往上吊的过程中篾郎会左右摆动受伤。
  崖顶上,村长及众人都趴在悬崖边,焦急地等待崖底刘开发出拉绳的号令,看他们个个都伸长脖子,好像长颈鹿吃高枝上的树叶一样。他们凝视着崖底,等待着,等待着。此刻,夕阳似乎也停止移动,好像在为他们打着一把永不熄灭的手电筒,照射他们的脊背,照射着崖底。
  刘开一行在崖底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后,吩咐刘浪拉住绳子一抖一拉,他则在一旁仰头望着崖顶大声呼喊:“村长——篾郎还活着——你们上面的人要注意拉绳子,现在先把篾郎吊上去——”刘开呼喊的声音震动崖底,仰天窝像一个喇叭一样把刘开的声音传向崖顶的人,传向山谷,传向全村,久久回荡在人们的耳际。
  “篾郎还活着,你们听到没有?”村长第一个惊奇地说,“真是福大命大啊!”众人都高兴地附和着村长,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整个崖顶充满欢声笑语。
  梁英听到篾郎活着的消息后,马上破涕为笑,也赶紧冲向人群,“谢谢大家了……谢谢乡亲们了……谢谢寨邻老幼……”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向众人道着感谢,一边向众人叩头行礼。
  这时,村长正在指挥众人小心翼翼地把篾郎拉上来,篾郎坐在背箩里,像坐飞机一样随着绳子缓缓升起。当篾郎刚到崖顶之时,村长一把抱住背箩,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篾郎的脸,然后高高举起背箩,大声呼喊:“篾郎得救了——篾郎得救了——”
  众人也跟着村长欢呼雀跃,有的脱下上衣,用手拿着在头顶绕圈,有的默默地祝福这个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篾郎,有的却放声歌唱,有的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开一行人在崖底等篾郎成功上去之后,他吩咐和他一起的人依次一个一个的抓住吊绳慢慢地攀上崖顶,他和儿子刘浪殿后。
  当崖底就剩下他父子俩时,刘开对儿子说:“儿子,你先上,我殿后。”
  “不行,爸爸,你先上,我殿后。”刘浪不同意父亲的安排,“我比你年轻,应该你先上。”
  刘开急了:“论辈分,我是你爸。”他两眼坚定地盯着刘开继续说,“论这次组织行动,我是你的领导,你就得服从领导的安排,你必须先上,这是命令,请你不要违抗。快上啊——你还在等什么?”他几乎是吼着向刘开下命令的。
  刘浪还想争辩,没想到被刘开一脚踢在屁股上,他只有听从父亲的安排,抓住绳子,缓缓地上了崖顶。
  刘浪在崖顶等父亲安全上来之后,和父亲一道,与众人一同簇拥着篾郎母女俩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这一夜,车牛在王二家感到无比的高兴,对于他这个初涉异乡的人,他能够遇见这么热情的人家,也实属不易,他怎能不感到高兴呢?
  车牛借着酒兴,双手举起酒杯,面对着王二和梁山,激动地说道:“今天……我心里很高兴,我……我……我感谢王二一家……对……对我的招待,也感谢……”
  “车牛,那些婆婆妈妈的话就别再说了。”王二打断车牛的话,“咱们都是农村人,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麻烦,那些什么谢不谢的话就不说了,来——喝酒。”
  车牛端起酒杯,仰起脖子,一咕噜把酒一干二净,他随后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的喉管里直冲出来。此时,车牛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晕,眼前的桌子似乎在左右晃动,甚至连自己做的凳子也好像在剧烈旋转。突然,“哐当”一声,车牛拿在手里的酒杯掉到了地上,他也接着倒在了地上,似乎是不省人事的样子。
  “拐了,车牛醉酒了,来——梁山,咱们干完这杯,然后再一起扶车牛到床上去睡觉,明天一觉醒来,车牛就没事了。”
  从此以后,车牛会编织草凳子的绝活在南亚村传开了,家家户户都来王二家请车牛去编织草凳子,车牛也算是在王二家长期住了下来。
  当然,梁英为儿子的获救,叫来刘开的老婆及几个妇女,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做出了几大桌饭菜来招待全村人,略表全村人对篾郎的搭救之恩,详情不必言说。
  
  注释:
  ①刹脚鞋:即晚上人们洗脚休息前用来换白天穿的脏鞋的拖鞋,荷花村的人喜欢称其为“刹脚鞋”。②热和:“和”应读“huo”;暖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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