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人物的能量

　　乔雨林夫妇很快返回密室，向梅纤雨道：“那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你无需担心。”
　　梅纤雨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伤口处的痛感反而更严重了，她再也熬不住，“呜呜”痛哭起来。
　　乔雨林真希望自己的两条胳膊还在，好好抱一抱女儿，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耳朵。
　　失去的胳膊回不来，他只想用袖子给女儿擦去眼泪，用最柔和的语气劝慰她：“没事了，别怕啊，小雨听我说，你的手筋脚筋都断了，但你母亲给你用了最好的药，有续筋接骨的奇效，好好调养可以恢复如初的。”
　　梅纤雨又气又恨，哭的更大声，道：“从来没栽得这么惨，丢死人啦！”
　　乔雨林微微一愣，袖子滑落下来，他感觉梅纤雨的脑回路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关注的重点跑偏了吧？
　　乔夫人正心痛如割，听到她最后一句，登时气炸了，怒吼道：“这是丢人不丢人的事吗？我和你爹快被吓死了。你老老实实呆在药王殿行不行？你四处胡乱蹦跶什么？”
　　梅纤雨的哭声被她吓了回去，可怜巴巴道：“别骂我了。”
　　梅雪亭道：“小雨，那人找你为女儿看病是假，故意把你骗过来的？”
　　梅纤雨嗯了一声，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前因后果，当乔夫人得知她早看出上当受骗之时，一巴掌拍死她的心都有了，吼道：“发现不对劲还不快跑，你逞什么能。”
　　梅纤雨道：“我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乔雨林绷着脸，默然不语，乔夫人闻言更怒，吼得更大声：“梅纤雨你给我记住了，这世上有多少城府深沉的老江湖都是在阴沟里翻了船，你别太自以为是，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梅纤雨下意识地往梅良辰怀里缩了缩，哭道：“我疼死了，你发什么脾气。”
　　梅良辰没做多想，下意识地搂住了她。
　　“疼死你活该。”乔夫人气冲冲骂了一句，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狠狠一戳，继续吼道，“自以为聪明的不得了，你才多大，怎会斗得过老狐狸，这次栽跟头差点摔死你，我看你长不长记性，再敢自作聪明，烂在泥里也没人救你。”
　　乔夫人和萧微不愧是姐妹，心疼孩子的方式如出一辙，越着急骂的越难听。若不是梅纤雨身受重伤，她的龙头杖早抡过去了。
　　她骂的虽然难听，但是有一定的道理。梅纤雨确实有些自负，这次劫难，她本可以躲开的。
　　乔雨林语重心长道：“小雨啊，我们不是要你做缩头乌龟，而是要你懂得趋利避害。当时那种情况，立即返回找你阿爹商量个应对之策才是。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阱还往里跳，让我说你什么好。”
　　梅纤雨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乔夫人仿佛被人灌了锥心蚀骨的毒汁，再也控制不住火烧火燎的怒气，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喝道：“虎子没抓到把你自己坑进去了，自负过头就是傻，我还不如生一个真正的大傻瓜，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梅纤雨虚弱的厉害，哪里经受得住她这一巴掌，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小声哭道：“以后打我不行吗？”
　　梅良辰心疼坏了，抱着她往后挪了几步，尽量远离乔夫人的“魔爪”。
　　梅子谦劝道：“姨母别生气，吃一堑长一智，小雨肯定会记住教训的。”
　　梅雪亭也劝道：“小雨即使有错，也不该现在打她。等她痊愈之后，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梅良辰一手抱着梅纤雨，一手给她轻轻揉着脸颊，双眼死死盯着乔夫人，谨防她再动手。
　　乔雨林则站在夫人身前，一条袖子悄悄卷住龙头杖，问梅纤雨：“后来呢，巫医会的人露面了？”
　　梅纤雨继续讲了下去，梅雪亭等人听的惊心动魄，千算万算，没算到老婆婆的小孙女是巫医会的人用易容术和缩骨术混进来的，这个叫芳儿的姑娘狡猾狠毒行事缜密，故事编的滴水不漏。
　　人工培育雪灵芝何其艰难，药效和野生的雪灵芝差了太多。害人精们若知真相，怎会豁出去对梅纤雨下毒手。
　　当梅纤雨讲到一群臭流氓对她欲行不轨之时，所有人都吓的肝胆俱裂，梅良辰把她搂得更紧。
　　乔夫人刚硬的一面土崩瓦解，把她从梅良辰的怀里抢走，紧紧地搂住，放声大哭。
　　梅纤雨同样一阵阵后怕，却挤出一丝笑容劝道：“我没事，母亲别担心，我好好的。芳儿临时改变了主意，把臭流氓都杀了，这间密室里的死人就是臭流氓。”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梅子谦发了狠，突然抽出长剑，一剑一剑砍在流氓的尸身上。
　　他许久不肯停手，打定主意要把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千刀万剐。
　　梅雪亭等人心中都积压着一股如山般沉重的恶气，任由梅子谦砍尸泄愤。
　　只有辛盟主于心不忍，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已经死了，别再作践尸身。”
　　“你住口。”
　　梅子谦暴喝一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辛盟主。
　　乔雨林见他满身戾气，用袖子把他拖回来，摁着他坐下，劝道：“不过是一群下三滥的畜生，因为他们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为什么呀？咱们为什么来这个畜生窝？咱们为什么傻呵呵地救他们？爹，你不觉得咱们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吗？”
　　梅子谦把长剑一抛，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本是心怀热血的少年郎，与父母一样，存了一份仁心，对弱者满含悲悯之情。
　　云霄宫之旅，让他见识了上位者的虚伪奸诈，双溪镇之行，却是彻底颠覆了他的人生观。
　　为了救人，他们殚精竭虑，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一次次忍受解蛊丹撕心裂肺的折磨。
　　结果换来了什么？
　　是一群白眼狼下三滥的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太他娘寒心了！
　　莫管他人生与死，梅子谦从前对这句话满含鄙视之意，多么自私自利的人能讲出这种话。如今却觉得此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智者。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脑袋抽筋才多管闲事。
　　梅雪亭黯然道：“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哪里都有恶人。”
　　梅纤雨道：“我理解四哥的心情，因为我当时也极其寒心。直到小英豁出性命来救我，我整个人都暖了过来。”
　　梅子谦擦干眼泪，耐心倾听。梅纤雨讲起小英为了救她一改往日里柔弱的形象，坚定勇敢地与所有的坏人为敌。被斥骂，被虐打，直到肋骨断裂倒地不起，还在催促白鹿救人。正是小英给予的温暖，给了梅纤雨足够的力量抵抗血月咒棺中的怨气执念。正是小英声声的呼唤，让她从梦魇中陡然清醒，破坏了巫医会让妖星出世的计划。
　　梅纤雨感慨颇多，道：“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小英与她父亲相依为命，父女团聚的心愿落空，最初对梅家可能也有几分怨言，被芳儿选中。但芳儿没料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是这次计划里最大的变数，如果没有小英，我现在肯定会成为真正的妖星。”
　　乔雨林叹道：“平凡却不平庸，柔弱却不懦弱，这个小姑娘的正直和勇气，令须眉男儿望尘莫及。”
　　梅雪亭拍拍梅子谦的肩膀，温声道：“不管阴霾有多浓重，总会有一束光照进来。”
　　梅子谦愣了许久，适才的偏激之念渐渐淡去，对“为人”的言论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
　　妖性魔性，神神鬼鬼，皆是人性。选择做一个真正的人何其艰难，前行的路上荆棘丛生，毒蛇横行，偶尔可见一缕阳光，一朵鲜花。
　　修其身，正其心，一辈子坚定不移，你就成了神。坚持不下去，你就走向堕落，成妖成魔了。
　　梅子谦双目的红丝渐渐退去，梅雪亭欣慰地笑了几声，揉揉他的脑袋。
　　梅纤雨道：“日后见到芳儿，饶她一次性命吧。”
　　乔雨林正有此意，芳儿虽然行事歹毒，但良心并未完全泯灭，不惜违背她师尊的命令，保住了梅纤雨的清白。大仇必须报，此恩也得记在心里。
　　他道：“应该的，饶她一次，或救她一次。”
　　梅雪亭和他想法一样，道：“小雨伤势痊愈之后把芳儿的肖像画出来给我们瞧瞧。”
　　梅纤雨绘画的技艺不错，点头道：“好的。”
　　梅良辰盯着她看了片刻，又轻轻瞪了她一眼。
　　梅纤雨一口气将后面的事情讲完。
　　梅雪亭的目光落在被芳儿一掌打死的少年身上，又是气恨，又是惋惜。
　　孩子们是薪火相传的希望，他们天真、纯净，却也最容易被浊流污染。短短的时间，就被几个存了恶念的长辈成功洗脑，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
　　梅子谦拾起长剑，道：“除了小英都是该死的东西，我去宰了剩下的几个害人精。”
　　“暂时留着，最后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正法。”
　　梅雪亭一来想公平合理地解决此事，二来想看看其他居民的反应，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知情不报。
　　召来一名云霄宫弟子，命他多带上几个人去医者联盟的院子，把不久之前从这里抬走的几个昏迷不醒之人捆起来。
　　乔雨林在梅雪亭发号施令之时，独自一人把地里的棺材弄出来。
　　血月咒棺终于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