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小英姑娘（1）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眨眼之间毙于一个小姑娘的掌下。
　　老者吓得魂飞天外，跪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其他人都吓得瞠目结舌，紧紧抱在一处，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芳儿若无其事地摆弄完指甲，一抬头，看到小英蜷缩在地上，鼻青脸肿，全身都是大号的鞋印。梅纤雨泪流满面，目光中满是忧心与关切，似乎想爬到小英身边去。
　　芳儿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摸出一颗疗伤药给小英吃了下去，笑道：“屁个本事没有，你逞什么英雄，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疗伤药效果极好，刚刚入腹，疼痛立即减轻，小英缓过一口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中年人不知芳儿打的什么算盘，躲在老者身后问道：“梅姑娘怎么办？”
　　芳儿笑道：“你们想怎么办？”
　　老者问道：“你真能救我们的亲人？”
　　芳儿道：“我当然有这个本事，你们不相信可以走啊。”
　　老者又问：“你的方法真的可行？”
　　芳儿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者每次询问，芳儿的回答极其狡猾，从未正面回应过活埋梅纤雨就一定可以迅速长出一株雪灵芝。
　　梅纤雨自然能听出话里的玄机，想要杀她的这群人却不懂这种文字游戏。
　　老者更是傻呵呵的，根本不该问。就像去药铺里买药，直截了当地问人家是真的还是假的，假药贩子会说实话吗？
　　自以为聪明谨慎，其实愚蠢至极。
　　芳儿满不在乎地道：“你们信我，就把梅纤雨放在棺中，一人往她身上割一刀。不信我，现在就走，于我而言，毫无损失嘛。”
　　老者为了救家中的独苗，豁出去赌一次。招呼几个少年抬起梅纤雨，放进腐朽不堪的血月咒棺之中。
　　芳儿抛出一把锋利雪亮的匕首，道：“割破她四肢的动脉，记住了，一人割一刀，下不去手的，马上给我出去。”
　　老者毫不犹豫地捡起匕首，抓住梅纤雨的手腕，即将割下去时，另一名干巴精瘦的老人失声道：“且慢。”
　　“怎么，你反悔了？”
　　“毕竟是条人命啊，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梅雪亭分明已经无计可施了，我的孙儿和你的儿子，都在等着咱们救命呢。”
　　“梅雪亭也许真能想出办法救咱们的孩子呢。”
　　“你没听到他儿子说的话吗，其他地方的人面蛊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有了这个先例，梅雪亭不怕做恶人，最后会把咱们的亲人都杀光。”
　　中年人附和道：“有道理，他们肯定急着回云霄宫，对大伙早就失去耐心了。走之前肯定会把后患尽数铲除。”
　　几个少年道：“决不能让他杀我爹。”
　　“我不想做孤儿，我不想当乞丐。”
　　“说得对，咱们一定要想办法自救。”
　　老者又道：“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来双溪镇不过是装好人。人面蛊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人，是杀是留全看他心情，咱们得为孩子谋条活路。”
　　中年人再次附和：“说得对，咱们得抓紧时间把孩子救出来，晚一步追悔莫及啊。”
　　干瘦老人成功被说服，仅存的一丝犹豫不忍消失殆尽，沉声道：“杀！”
　　老者立即在手腕上狠狠割了一刀。
　　梅纤雨被药物控制，感觉不到疼痛，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有嘲讽、鄙视、厌恶、杀气，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
　　干瘦老人被她看的毛骨悚然，惊慌慌地在她手腕上割了一刀，惊慌慌地退到角落里。
　　几名少年原本是最犹豫最恐惧的人，见到殷红的鲜血淋淋漓漓流淌出来，渗进腐朽的棺底，不知刺激到了哪根神经，不知不觉间涌上几分杀戮的快感。
　　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他们从弱势群体，陡然间变成了可以操控他人生死的“神灵”。个中滋味，竟是这般的美妙。
　　少年们露出更为惊心动魄的怪笑，在梅纤雨手臂上割出更深更长的伤口，欣赏着鲜血汩汩流淌的“奇妙景观”。
　　小英捂着肚子，一步步挪到棺材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些人还是“人”吗？
　　她难道也要加入禽兽的阵营吗？
　　愣神间，又有一名老人握紧了匕首，在梅纤雨脚踝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梅纤雨大量失血，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朦朦胧胧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向她款款行来。
　　梅纤雨以为是母亲，激动的热泪盈眶，真想扑到她怀里去。这时却出现了鬼压床的感觉，四肢僵硬无法动弹，眼睛睁不开，口中说不出话。
　　女子撩开头发，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但她不是梅纤雨的母亲，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女子的脸、嘴唇，皆无血色，双目中隐隐有红芒闪现。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们是时候遭报应了。”
　　女子的脸缓缓凑近，吐气如兰，以温柔如水的声调撂下一句狠话。仿佛从天际尽头传来的悠悠渺渺的美妙仙乐，暗藏着催魂夺命的杀气。
　　画面越发地清晰，女子伸出纤纤素手，做出温柔抚摸的动作。梅纤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冰凉彻骨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反复摩挲。
　　女子嘴角噙着一丝娇媚入骨的微笑，双目已经变成赤红之色，仿佛要滴下血来，柔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一起将这天下翻个底朝天。”
　　梅纤雨清醒了几分，耳边响起尖利刺耳的斥骂声。电光石火间，她心中一片雪亮。
　　这女子就是上一个祸世妖星，怨气和执念留存于血月咒棺之中，要在她最为虚弱的时候霸占她的身体。
　　梅纤雨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斥骂声冲口而出：“滚开！”
　　女子突然出手扼住她的喉咙，娇笑道：“别再负隅顽抗，没用的。”
　　梅纤雨一口气上不来，拼命地挣扎，耳边的斥骂声越发尖利刺耳。想睁开眼睛，用尽了力气却是做不到。
　　她陷于可怕的恶梦之中，密室中行凶之人则眼睁睁地看到恶梦般的情景。
　　小英突然之间发了狂，抢过匕首一通乱砍乱刺，口中骂个不停。干瘦老人和两名少年当场被她捅了肚子。
　　中年人和老者企图阻止小英，一个被她削去了耳朵，一个被她砍断了手指。
　　芳儿笑吟吟地躲在一旁看好戏，小英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棺中的梅纤雨突然挣扎起来，紧闭双眼，用头撞击棺木，口中发出古怪的声音。
　　除了芳儿和小英，其他人都被吓傻了，脑海中不约而同浮起“诈尸”二字。
　　小英扑到棺边，大力摇晃梅纤雨，哭喊道：“快醒醒，快醒醒。”
　　陷入恶梦中的梅纤雨，陡然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恶梦中的女子似乎惧怕这丝微光，开始发疯怒吼。
　　小英见梅纤雨的眼皮颤了几下，更大声地喊道：“快醒醒，快醒醒。”
　　梅纤雨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爹，娘！”
　　小英福至心灵，骗她道：“你爹娘来了，快被坏人杀了。”
　　梅纤雨突然冲破了鬼压床般的桎梏，睁开了眼睛。
　　芳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梅纤雨的双眼黑白分明，澄澈如水，未受一丝怨气的浸染。
　　这打破了她原定的计划，抓起小英远远抛了出去，厉声道：“继续给梅纤雨放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的凶徒都慌了。没受伤的那个少年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老子，只想着杀人灭口，野狗般冲了上去，死死捂住梅纤雨的口鼻。
　　芳儿一掌打死了他，怒道：“一人重新割一刀，谁敢要她的命，别怪我不客气。”
　　小英死撑着爬到门口，一边用力拍门一边奋力呼喊：“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凶徒们大吃一惊，顾不上在梅纤雨身上下刀，一起冲向小英。
　　生死悬于一线，往往能激发不可思议的潜力，小英势若猛虎，拳脚齐出，乱拍乱踹，虽无章法，胜在力气惊人，不多时，便将这批凶徒打倒在地。
　　芳儿吃惊不已，左看右看，这个小英连普通人都比不上，胆怯木讷又丑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吃惊过后，芳儿轻飘飘跃过来，一掌打在小英的心口上。
　　这一掌没要小英的性命，打断了她两根肋骨。
　　撕心裂肺的疼痛，小英再无力气反抗，软软地瘫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滚落。
　　中年人爬起来，一抹脸上颈上的鲜血，就想一脚踹死小英，芳儿反应迅速，抢先一步将中年人踢倒在地，道：“她活不成了，让她零零碎碎地吃些苦头才是。”
　　中年人不敢违抗，捂着耳朵忙不迭地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有道理。”
　　梅纤雨躺在棺中，看不到外面的事情，只能倾听。小英肋骨断裂的声音，倒在地上的声音，悲伤无助的啜泣声，如一把把尖刀剜在心头。
　　当芳儿说出“她活不成了”一句后，梅纤雨脑海中一片空白，心口忽而火热，忽而冰凉。
　　她没有泪水，只有刻骨铭心的恨意。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她要让这批凶徒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梅纤雨有生以来第一次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怒火怨恨，冲破了芳儿先前在她身上设置的屏障，金蟒、银蟒、白鹿与她产生了微弱的心灵感应，被这股恨意惊到，一起从沉睡中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