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上）

　　1 日，外，孙家小院。
　　【这是一座普通的宅院，住着孙家老少三代人。院内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由于夜间下过雨，地面上湿漉漉的。
　　【老爷子孙大年正蹲在花池旁修剪枝叶。
　　【堂屋门一开，老太太乔仙芝走了出来。只见她手里拿着手摇铃铛，站在台阶上“叮当叮当”地摇了起来。
　　乔仙芝：东、西屋都听着，动作快一点儿，吃完早点开家庭紧急会议！
　　【低头边摆弄花草边嘟囔着。
　　孙大年：在机关那会儿就是个开会迷，如今退休了还是恶习不改。
　　乔仙芝：你嘟囔什么来着？大声点儿！
　　孙大年：我说这场夜雨下的多好，瞅瞅这些花开得多水灵。
　　乔仙芝：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刚才说什么。
　　【乔仙芝转身进了堂屋。
　　【孙大年得意地笑笑，也起身进了堂屋。
　　
　　2 日，内，孙家小院东厢房。
　　【老二媳妇贾美珍来到床边把被子一掀，硬将九岁的儿子孙小山叫醒。
　　贾美珍：小山，快起来！
　　【孙小山急皮怪脸地不肯起来。
　　孙小山：干吗？星期天也不叫人家多睡一会儿！
　　贾美珍：吃完早点再睡。
　　孙小山：那还睡得着吗？
　　贾美珍：咱们是交了生活费的，你不吃，就便宜了别人。
　　孙小山：能便宜谁？还不都是咱们家的人嘛！
　　【贾美珍照着孙小山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贾美珍：喊什么喊！生怕人家听不见是不是？起来！
　　【孙小山见母亲发火了，只好从床上嘟嘟囔囔地爬起来。
　　
　　3 日，内，孙家小院西厢房。
　　【孙家大儿子孙长庚，瞅见妻子蔡梅只顾收拾房间，好像没有听见老太太的喊话，便不由得收住了脚步。
　　孙长庚：蔡梅，先别拾掇了，赶紧过去吧！
　　蔡梅：（将扫帚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床边）我一点儿也不饿，不想去！
　　孙长庚：自从下岗之后，你的情绪很不对头。下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哪能连自己的家人都躲着不敢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蔡梅：我就是觉得丢人现眼！
　　孙长庚：你也太好脸面了。下岗的成千上万，又不是你蔡梅一个人。你就不能另谋职业，给它来个再度辉煌？
　　蔡梅：说得容易！跑了那么多的地方，也没找着活儿干！
　　孙长庚：好啦，好啦，爸妈可没有对你另眼相看。再说，妈的脾气你也知道，别叫她等急了。
　　蔡梅：我倒不是躲着咱爸咱妈，我是懒得见老二媳妇。你瞧她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叫谁受得了？
　　孙长庚：你又不是活给她看的，管她是个什么样子。
　　蔡梅：你没听见她是怎么样挖苦我的？说什么“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各有各的事儿干。好大的造糞机器，光知道屙屎吃饭”。还说什么“下岗，下岗，白活一场。干活吊儿郎当，这才叫你下岗。”长友，我是像她说得那个样子吗？
　　孙长庚：这个老二媳妇也真的太不像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蔡梅：（生气地）谁跟她是同根生？
　　孙长庚：（连哄带劝地）忍气吞声能成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走，赶紧吃早饭去吧！
　　蔡梅：哼，自打她进了孙家门，你就叫我忍。
　　孙长庚：唉，谁叫你们是妯娌呐！走吧，不然妈又把铃铛摇起来了。
　　【蔡梅长叹了一口气，只得随着孙长庚走出了房间。
　　
　　4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堂屋内到处装点着一盆盆的鲜花和盆景。屋里的长方形餐桌，就像个会议桌似的，铺着洁白的桌布。餐桌的一头坐着孙大年，另一头坐着乔仙芝，两旁分别坐着老大孙长庚、老大媳妇蔡梅、老二孙长发、老二媳妇贾美珍、外孙女周婷婷和孙子孙小山，大家正在吃早点。
　　乔仙芝：你们吃着我说着，咱们两不耽搁。
　　贾美珍：（挑剔地）妈，小梅还没来呐！
　　
　　5 日，内，西厢房南屋。
　　【这里是一间充满了女孩子味道的房间。窗帘遮住了大半个窗户，房间里半明半暗。
　　【孙小梅躺在小床上蒙头大睡，一双赤脚露在毛巾被的外面，不时地蹬来蹬去。
　　【床头上摆着一只电子小兔闹钟，时针正指向7点30分。此时，闹钟正在叫点：“懒猪起床！懒猪起床！懒猪起床……”
　　【被窝里的孙小梅不耐烦地扭动了几下，从毛巾被里伸出一只赤裸的胳膊，关住了闹钟叫点的按钮。
　　【闹钟冒出一句“早晨好！”便不再叫唤了。
　　
　　6 日，外，孙家小院堂屋。
　　乔仙芝：（有点无奈，又有点袒护地）孙家小院最不遵守纪律的就是她。我当机关领导干部那会儿，最看不惯这种懒懒散散的作风。不过，自从她办起了个什么“道歉”公司，忙得是一塌糊涂。等会开完了，就由她爹妈传达吧！
　　【贾美珍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7 日，内，西厢房南屋。
　　【画外响起手机的铃声。
　　【孙小梅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抓起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进了被窝里，蒙着头打电话。
　　孙小梅OS：（用公司小姐惯用的电话腔调）……喂，我是花好月圆人际服务公司，无论您有什么要求，都能使您如愿以偿……
　　【被窝里的孙小梅忽地撩开毛巾被，一下子坐了起来。
　　孙小梅：（恢复了本来的语音）你是怎么搞的嘛，病了为什么不去看大夫……好吧，我马上就过去！
　　【孙小梅撂下手机，翻身下了床，几步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顿时，明亮的阳光射入房间，孙小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8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孙家老少三代人已经吃完早点，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正在讲话的乔仙芝。
　　乔仙芝：……该说第几件事啦？
　　孙小山：第六件！
　　乔仙芝：对，第六件，也是今天家庭紧急会议的中心内容。自改革开放以来，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我们家也不列（例）外。是不是？
　　孙小山：不是列（例）外，是例外！
　　乔仙芝：小孩子别乱插嘴……但是，我们的菜篮子工程，却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列（例）如，物价增长了，你们的收入也增加了，可对菜篮子工程的投资，却还保留在两年前的水平上，家庭开支月月出现很严重的赤字。
　　贾美珍：妈，您是不是要增加生活费啊？
　　乔仙芝：增加生活费，难道不应该吗？
　　孙小山：应该！要想顿顿有鸡有肉，就得多交钱！
　　孙大年：老婆子，我的降压药吃了吗？
　　乔仙芝：就这么个吃药的事儿，老是叫我操不完的心！当机关领导干部那会儿，我什么时候管过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吃过啦！
　　【孙大年“噢”了一声。
　　乔仙芝：大家都表个态！
　　
　　9 日，外，狗尾巴胡同。
　　【孙小梅穿着一身时髦的白色装束从宅门里溜了出来。
　　【一辆奥迪轿车从她的身边驶过。车轮激起水窝里的雨水，一下子溅在了她的白裤子上。
　　【孙小梅“哇”的一声尖叫，立定脚跟气呼呼地瞪着奥迪轿车。
　　【早点摊上的食客听到喊叫声，不约而同地将头扭过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瞅着。
　　【轿车停了下来，从车里钻出一位年近三十岁的青年人。他是郁金香花卉公司的老板，名叫钱大旺。他有个难以克服的毛病，只要心情一紧张，说话就有点结巴。
　　钱大旺：……对，对不起，小姐！把你的裤子弄……弄脏了吧？
　　【孙小梅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转身又匆匆走回宅门。
　　【钱大旺呆若木鸡地瞧着孙小梅在孙家小院的门口消失了，才恋恋不舍地重新钻进小轿车，开车走了。
　　【早点摊上的食客，还在呆头呆脑地望着。
　　
　　10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乔仙芝：……这长生活费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件事，用不着你们讨论，我通知一声就得了。
　　贾美珍：又是要钱的事儿吧？
　　乔仙芝：眼睁睁一大家子人的饭菜要做，总不能都靠我操持吧？再者说，我虽然退休了，可这狗尾巴胡同，照样有一大堆事情撵在屁股后头，不比在机关工会那会儿清闲。所以说，这请保姆的事不能再拖了。
　　
　　11 日，外，狗尾巴胡同。
　　【孙小梅换了一身火红的时髦衣裳又从宅门里走出来。她走着走着，忽然间一抬头，只见那辆奥迪轿车正向她驶来，慌得她赶忙跳上一家门口的石礅子上，气呼呼地又瞪起了眼睛。
　　【奥迪轿车似乎很小心地在孙小梅的身边停下了，车门一开，钱大旺钻出了小轿车。
　　钱大旺：（彬彬有礼地）小姐，我可以送……送你一段路吗？
　　孙小梅：送我？
　　钱大旺：请给我一次补……补偿过错的机会，好吗？
　　孙小梅：（不禁看看手表）好吧！
　　【孙小梅从石礅子上跳下来，大大方方地坐进了奥迪轿车。
　　
　　12 日，内，奥迪轿车。
　　【钱大旺驾驶着轿车，旁边坐着孙小梅。
　　孙小梅：看来，你还是个有良心的人。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没有忘了向人家表示表示歉意。不然的话，我会把你骂的连晚上睡觉都直做恶梦！
　　钱大旺：好……好厉害！幸亏我是个明白人，不然天天夜里做恶梦，还不知道是谁……谁在咒我。小姐，你……你在哪里发财？
　　孙小梅：发财说不上，不过是混个事由吧！你要是跟谁闹了别扭想出气，或者是得罪了谁又不好意思道歉，你就来找我。
　　钱大旺：到哪儿去找？
　　孙小梅：花好月圆人际服务公司。（随手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打电话！本人是该公司的总经理。
　　钱大旺：（仔细地看了看名片）孙总，那要是跟人闹了别……别扭，怎么才能出气？
　　孙小梅：你可以把我假想成那个家伙，冲我臭骂一顿，然后我再请你一桌饭局，表示赔礼道歉。这样一来，你的气儿也就消了。
　　钱大旺：你请我吃饭，不是赔……赔啦？
　　孙小梅：（嘻嘻一笑）放心吧，早就算计好啦！在你向公司交纳的费用里，我已经扣除了饭钱。
　　钱大旺：高！高！那要是我得罪了人，他又不肯接受我的道歉，怎……怎么办？
　　孙小梅：我去摆平呀！
　　钱大旺：他要是死……死牛脖子硬犟筋呢？
　　孙小梅：（十分自信地）就算他是个死人，我也能把他说活了。你放心，办不成事儿，分文不取！
　　钱大旺：这……这么有把握？
　　
　　13 日，内，孙家小院堂屋。
　　乔仙芝：这最后一件事……
　　众人：啊？还有什么事儿？
　　乔仙芝：虽然说“非典”过去了，大家仍然不能放松警惕。饭前要洗手，房间要通风，一定要坚持下去！
　　众人：（如释重负地）哦——
　　
　　14 日，外，某居民小区。
　　【奥迪轿车驶来，在居民小区门前停下了。车中走下孙小梅，她向车里的钱大旺摆摆手，说了一声“谢谢——拜”，便转身跑去。
　　钱大旺：孙……孙小姐！
　　【孙小梅停下脚步蓦然回首。
　　孙小梅：不，是孙总！
　　钱大旺：孙……孙总！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孙小梅：除非你跟谁闹了别扭。
　　【孙小梅转身匆匆走去。
　　【轿车里的钱大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孙小梅的身影。直到看见孙小梅走进一幢楼房，才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开着奥迪轿车驶去了。
　　
　　15 日，内，白云峰居室。
　　【孙小梅的男朋友白云峰半躺在长沙发上，头上扎着一条白带子，看样子有些头疼。
　　【孙小梅斟了一杯水递给白云峰。
　　孙小梅：吃药啦？
　　白云峰：小梅，你能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孙小梅：瞧你说的！咱们是老同学，尤其在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你又帮助过我，我怎么会忘记呢？
　　白云峰：你对我好，仅仅是为了报恩吗？
　　孙小梅：也不全是。你是一位很不错的萨克斯手，我多希望你能成为中国的萨克斯王子啊！你要是看重我们的友谊，就别叫我失望。
　　白云峰：我一定努力。
　　孙小梅：还有，你是小山的启蒙老师，他的萨克斯吹得好不好，可全看你教得怎么样啦！
　　白云峰：你放心吧！小梅，生财之道有的是，你干吗非要开个“道歉”公司，整天跟人家低声下气的。
　　孙小梅：你以为我要把“道歉”公司开一辈子呀？
　　
　　16 日，内，郁金香花卉公司总经理室。
　　【钱大旺走进办公室，女秘书陈思思跟入房间。
　　陈思思：钱总，阎三炮刚才又派人来捣乱，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打发走。钱总，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钱大旺沉思片刻，慢慢从衣袋里摸出孙小梅的名片，递给了陈思思。
　　钱大旺：马上给这家公司打电话。
　　陈思思：花好月圆人际服务公司？
　　
　　17 日，外，保姆市场。
　　【这个自发形成的所谓“保姆”市场，其实是外地打工仔、打工妹的非法集散地。
　　【有个贼眉鼠眼的人，在人堆儿里钻头觅缝地寻找“猎物”。
　　【乔仙芝独自一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半天也没相中一个小保姆。蓦然间，她看见一位年纪二十多岁的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体态丰腴，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便朝她招招手。
　　【站在那位姑娘身旁的一个黑高黑高的胖丫头以为是叫她，便大步流星地奔过来。
　　胖丫头：（愣头愣脑地）阿姨——大妈——老奶奶！院里院外、房上房下、粗活细活、脏活累活，您老尽管吩咐，我都拿得起、放得下！您老再瞧瞧我这拳头，左邻右舍谁还敢欺负您？工钱不多，管吃管住外加五百块！
　　乔仙芝：（好奇地）瞧你这闺女，一顿吃多少？
　　胖丫头：不多！（用手比划着）这么大的饭盆儿盛满了米饭，再来半盆儿青菜，也就差不多了。
　　乔仙芝：我的天，你一顿饭够我吃一个礼拜的！
　　【一群丫头呼啦啦围上来，七嘴八舌地乱喊乱叫“我吃得少！我吃得少！”
　　【画外忽然有人大喊：警察来啦！
　　【人群像炸了营似的，四散狂奔。
　　【乔仙芝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不时被人撞来撞去，幸亏那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及时将她搀扶住才没有摔倒。这个姑娘名叫杨翠娥，是从四川山里来京的打工妹。
　　【“保姆”市场顷刻之间变得空空荡荡，废纸、废塑料袋扔的满地皆是，一片狼藉。
　　杨翠娥：老婆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啷个还来这里凑热闹嘛！
　　【一名警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杨翠娥。
　　警察：你是从哪儿来的？
　　杨翠娥：我嘛，跟婆婆来挑个打工仔，谁想都被你们赶散了，只得回家去喽。
　　【警察转向乔仙芝。
　　警察：是真的吗？
　　乔仙芝：啊？是！是！小伙子，你不会连我们也抓去吧？
　　警察：这里是个非法招工市场，人贩子活动的很猖獗，你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乔仙芝：（一把抓住杨翠娥的手）闺女，咱们走！
　　【乔仙芝拉着杨翠娥匆匆而去。
　　
　　18 日，内，郁金香花卉公司。
　　【孙小梅走进郁金香花卉公司，立时被一束束的鲜花吸引住，心里喜欢极了。正当她忘情地欣赏花卉时，女秘书陈思思走了过来。
　　陈思思：请问小姐，您找哪个部门？
　　孙小梅：我是花好月圆人际服务公司的总经理——孙小梅，应贵公司的要求，前来洽谈业务。
　　陈思思：（不屑一顾地）请跟我来吧。
　　【孙小梅随着陈思思来到总经理室门前，陈思思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钱大旺OS：请进！
　　【陈思思推开房门，冲孙小梅打了个手势。
　　陈思思：请吧！
　　
　　19 日，内，总经理室。
　　【孙小梅走进房间，看到钱大旺坐在办公桌前，由不得一怔。
　　钱大旺：孙小姐，快……快请坐！
　　【孙小梅大大方方地走到小沙发前，很随便地坐了下来。
　　【钱大旺亲自为孙小梅冲了一杯咖啡，殷勤地放在她身边的茶几上。
　　钱大旺：请用咖啡！
　　【钱大旺坐在陈小梅身边的沙发上。
　　钱大旺：真不好意思，敝公司请你来，是因为遇……遇上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看了看手表）孙总，我……我已经约定好了，马上就去情谊绵绵夜总会。
　　【孙小梅机警地站了起来。
　　孙小梅：好吧，我们改日再谈。
　　钱大旺：孙总，你误会了。委托贵公司的业务，恰恰与“情谊绵绵”有关。你放心，不管事情办得如何，我……我都不会叫你空手而归的！
　　孙小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舍命陪君子啦！
　　钱大旺：命……倒是不会舍！不过，说不定会发生口角，甚至挨……挨一顿拳脚，孙小姐不会介意吧？
　　孙小梅：（有些吃惊地）啊？道歉公司挨骂倒是常事，不过自开张以来，还没挨过揍呐！
　　钱大旺：（似乎有点失望地）反正我们还没有签约，贵公司要是拒绝合作，也……也是无可非议的。
　　【孙小梅生怕丢掉到手的业务，便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孙小梅：我这个人，倒霉就倒在好奇心太强。说说吧，你跟“情谊绵绵”到底是怎么回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