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9

　　39、开车的乐趣
　　
　　是使我最高兴最兴奋的一次开车，那还是在学校搞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曾经在学校操场上开着那公家的汽车，疯跑了好长时间，真正使我过了把车瘾。就像父亲说他抗战时期。用枪打日本鬼子那样，真正过了一下枪瘾一样。
　　那是一天下午，骄阳似火的太阳普照着大地，我们兵工厂学校的二百多名红卫兵们，聚集在工厂学校的大操场上，举着带有箭头旗杆的红卫兵旗子，在操场操练，因过几天要去市体育场开大会。纪念一年前，也就是1966年的8月8日那天，毛泽东主席在北京主持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八届十一中全会上，通过的《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到那天，全市人们要在工人体育场召开大会，庆祝（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一周年、这个伟大的日子。
　　为让全市开会的造反派们，展示一下我们学校红卫兵队伍的风采，进入体育场时，做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像奥运会中国运动员在进入会场时的那种阵容。好让全市造反派们，知道我们是哪个学校的红卫兵组织，让他们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红卫兵队伍。
　　就在操场排练队形的过程中，正好操场跑道上停靠着一辆解放牌大汽车，在休息之余，一些男生高兴地不顾一切跑了过去。好家伙！就像，就像是在上个月，突然外单位来了一辆对立面造反派的宣传车一样，上面一声令下，我们红卫兵一阵风地跑到那辆宣传车上。瞬间我们就拔去了扩音器的电子管，捣毁了宣传车使其瘫痪，虽然后来我们红卫兵也遭到了报复，那是后话。
　　这时，红卫兵们一下子上了那辆汽车，高举红旗在汽车上大声地喊着叫着，来回地晃动着红卫兵红旗，仿佛之间，好像我们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凯旋归来似的，如果当时能有人拍下照来，我想这些历史镜头是多么的珍贵。
　　在那时，我们这些红卫兵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投身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去，真的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革命精神。
　　我们上汽车以后，有几个学生都愿意挤在汽车的小轿里，以为小轿里晒不着太阳,很凉快，又有舒适的坐位。而实际上小轿里在夏天太阳的爆晒下，里面也并不凉快，温度很高，他们把小小的驾驶室里挤得满满的，连车门也关不住。其中一个学生坐在汽车驾驶员的海绵坐位上，身体上下“伙颠着”，(山西话：起伏)说到：“好跌手！好跌手！”（舒服）高兴地来回转动着方向盘，好像是他会开车似的。
　　我，随学生流跑过去，气喘吁吁地拨开车门外面的学生，强行扒在汽车小轿窗口上，笑着对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学生说：“看看你‘跌手’（舒服)的样子，你会开车吗？”
　　那个学生说：“不会开车，你会开车吗？”
　　“嘿！”他到反问起我来了。一家伙使我来了精神，就好像、就好像我同他一样，是一群井底的蛤蟆，什么都没有见过一样。我心里在想：
　　“你可真是看错人了，我坐的车也要比你看的多。”于是我说：“你靠边稍息去，看我的！”
　　那个学生还够老实，乖乖地从汽车小轿上下来，也不去“好跌手”了，马上给我腾出驾驶员的位置。
　　“看我的。”我说；“看我是不是跟你们吹牛，真的不会开车？”
　　于是，我强行挤进汽车架驶室。
　　“真是的！在这里，我让你们仔细地好好看一看，开一下眼，看看我是不是会开车，也好让你们都好好地‘跌手’一下自己，不在这里给你们显露上一手，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我想着。
　　我进驾驶室后，推下去车门口一些学生，关住车门。这时又有一些学生抢着过来，扒在车门的窗户上看我，他们挤在车门外，有好几只脚踩在车门外面小小的踏板上。我怕开车后有危险，就让他们下去几个，可那些学生谁也没有下去的意思。好像都想看我怎么开车，没法，我只有小心点，再小心点。
　　可在这个时候，我踩了两下马达，机器并没有反应，在驾驶室的门外面，那些两旁站立的同学们，以及和驾驶室的一些学生，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我，而车外有的人甚至是，直接把头从窗口外伸了进来，他们都是同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看着我这个人是不是“吹牛大王”，会吹牛，有些人根本就不相信我一个小小的年纪会开车，不会在意我。不过，也有的学生好像是心细，特别关心我的操作动作，看我怎么开车，就好像要跟我学习驾驶技术似的。
　　那时小小年纪的我还存有小心眼儿，心想：你们那是“司务长吃饺子，没门！”我知道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告诉你的，这就是工厂里徒弟跟师傅学徒一样，你不付出，人家是不会真心教你的。
　　在过去，人们常讲的一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说的一点儿都不假。有些师傅在教徒弟的过程中，总是要留一手的，留一手的意思是什么呢？我想：人家总是为了保住饭碗。
　　我也曾经学过徒，一些人就处于私心，以前技术书籍是很少很少的，关键东西，人家师傅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比如汽车上的“插火和对火”或一些部件“间隙的配合”就是技术难题。要是不打点好师傅，在关键时候，他会找借口让你去拿工具，然后自己独立操作。跟这些师傅学徒，不知道你哪天才学会。不过，这也能养成你独立思考的能力。
　　有时你要是去了保密单位，要想学点东西更是不容易，比如我们兵工厂学生们曾经去解放军某个基地和解放军联欢时，看到军事设施、看到那些高大的雷达天线和扫描的电视屏后，我们感到十分惊奇，出于保密原因，部队同志是不会告诉你的，带队老师也不会更深层给你去解释。只有你回去以后自己仔细地去琢磨、去想。
　　在这时，我在汽车上什么也顾不上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你们大家用眼光怎么看，怎么看吧！反正我不告诉你是怎么开车的。这时，更让我十分惊慌的是，汽车马槽上面，一些学生们竟然用手敲打着驾驶室的顶部，大声嚷嚷着：“快走啊！快开啊！”慌乱之中我才想起来“马达”不响的原因，原来是竟忘了开车上的电门开关。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仔细看电门开关的那个位置，车钥匙早已没了，看来早就被司机拔掉，怎么办？这怎么办！先前我真以为是马达烧了没有一点希望，看到电门没有钥匙后，使我突然增加了一点想法。
　　我曾见过师傅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把电门开关取下来，在弄清线路后，把里面的线路接起来，汽车就能发动着。不过那是很麻烦的，里面的线路，你还得弄清楚几条线路的来龙去脉。再说，现在也没有时间，更没有工具。
　　这下真的让人家逮住我这个吹牛大王这个话把了。我急中生智，大声地喊起来：“谁有家门的钥匙！谁有家门的钥匙！”
　　着急的我，加上汽车上，学生们敲打驾驶室上方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再加上天气炎热，在汽车小轿里头，使我头上、身上冒出一身的热汗，我稍微立起身来，把戴红卫兵袖章的黄军装上衣，和军帽都脱了下来。
　　“唉！这大热天的，要不是去市里开大会，排练队形，我才不穿这么多衣服呢！”在这个时候，我呆在汽车的小轿里，两边又有学生挡着汽车的窗户，看我的热闹，热的我真想跳进水池里好好地游个泳，在水里狠狠地待上几个小时。
　　这时，我说话还真灵，车上竟有好几个同学，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家门的钥匙，递过来让我试试开汽车上的电门开关。别说，还真行，我试了几个，正好有一把钥匙配上了。
　　当我急忙打开电门总开关时，见汽车仪表盘上的电流表瞬间动了一下，我压了压方向盘中间的喇叭，喇叭响了。
　　“啊！有电了，车有电了！”
　　是高兴，还是激动，我这时喊了起来，旁边看我的学生们也都高兴地叫起来。我用手擦去眼角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激动的泪水，用右脚轻轻地踩了一下马达的踏板，发动机响了，这个时候真的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看着那仪表盘、温度表、机油表上的指针在一点点颤动，我心里很是高兴，总算是一个石头放下心来。
　　没用几分钟，温度表上显示的温度上来了，一会儿，机油表上显示的机油压力也达到了一定的刻度，电流表上的指针也在往“正”的方向走。这时，我在同学们的干扰下，慌乱之中也不知操作的对不对，我立刻推动汽车发动机上的操纵杆，挂上了前进2档，然后把手刹松开，右脚把油门踏板缓缓地踩下去，在同时，左脚踩着的离合器踏板，缓缓地抬起来。汽车动了、汽车终于动了！
　　车上，学生们敲打汽车顶棚的声音渐渐散去。我操纵着汽车在操场上慢慢地往前行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车窗外用我南腔北调的口音大声地喊着:
　　“都站好了！都站好了！注意安全啊！”
　　这时，这时的我，好像是成了真正的汽车司机，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两手紧握方向盘。一会儿，又换了一下“档”位。汽车加速了，我高兴地拉着我们这伙红卫兵战士们，好像是上战场一样。在大操场的跑道上跑着、跑着，抖着圈子。······
　　在那个年代，大小汽车少得真是可怜，人们往往是很少有车坐的。我拉的那些红卫兵们，在车上高兴地简直是不知道怎么是好，一些没有上汽车的女同学，在操场旁，在我们曾经栽种的大杨树下歇凉，她们惊奇地看着汽车，看着一车的红卫兵战士，当我开车路过他们跟前的时候，她们仔细地看到了驾驶室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大操场里外有好多的人们，他们同样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车上，看着拿红旗的红卫兵们，他们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卫兵战士们又想去干什么？是不是那些红卫兵们又有了新的任务？又要去“打仗？又要去游行？又要去辩论？又要协助工厂的造反派去······
　　我在想，更主要的是，应该让他们仔细地看着，看好了汽车驾驶室里是谁把汽车开动的。在当时，一些同学们，对于像我这样有特殊技能的“小木克”还是很敬佩的，就像我们红卫兵中间有人用毛笔写大字报、写大幅横幅标语一样，那字写的甭提有多好看了。还有的同学甚至，甚至是竟敢爬上十几米高的电线杆上，连接学校广播室里几个高音喇叭。有的同学还能用板画，印出毛主席的头像来，一些人真没想到我们红卫兵之中还有这样的能人，甚至有的女学生还能在我们兵工厂办公室里，用打字机去熟练的操作，熟练地打字，这让当时的一些人们感到惊叹不已。
　　我继续高兴地驾驶着“我的”汽车，驾驶室里的学生们也惊叹地不时的问我：“是在哪里学会开车的！是在哪里学会开车的！”
　　他们以为我有了汽车驾照，真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驾照，在那时也没有什么驾校，在计划经济条件下，想要学习开车真是难上加难，一下子能把那些学生“唬住”是我没有想到的。
　　在“我的”车上，红卫兵们身穿着绿军装，胳膊上戴着红袖章，也顾不上大热天太阳的爆晒，衣服都湿透了，但他们也顾不上这些，他们在车上使劲地晃动着旗杆，摇旗呐喊，高兴地大声吼叫。想想这些小孩子们真不知道有点天高地厚，哪辈没坐过汽车一样。
　　当时汽车确实是很少的，包括公交车，有些学生们恐怕还一次都没有坐过汽车，即便是坐过也很少，所以他们在我开的车上大喊大叫，好像是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坐过汽车的。
　　在当时国家还不富有，一些企业可以说就一两部汽车，公交车也少的可怜，要等一趟公交车，站得你腿都要发麻。想一想父亲工厂的一位干部，朝鲜战场上被敌人飞机炸断了一条腿，虽然安了一条假肢，但腿不能打弯，走路还得要拐杖，想想每天上下班等车，多么辛苦。当时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难怪这些学生们这样喜欢汽车。有些工厂里主要是靠养的马车来搞运输。
　　暑假的时候，在郊外父亲工厂里，看到一些农村穿补丁的孩子们，在荒芜的土地里割草卖给厂里的马车队，赚一些小钱来贴补家里的生活。我当时看了心里就痒痒，我曾经试着也和小朋友们一起去割草卖钱，但我没割一会儿，头上就冒汗，手也被草扎破了。更要命的是，我曾经看见一条带银环的毒蛇，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我曾听母亲说过，在四川有一个亲戚，在掏猪草的时候，被一条头上长着“冠子”的毒蛇咬了手上一口，手肿的和馒头一样大，当时也没钱医治，眼看人就不行了，后来，还是打听到了一位老人，告诉了一个偏方；就是用几个月大，吃奶婴儿的“屎巴巴”，抹到伤口肿状的部位，连续抹上几回就好了，结果呢？听母亲说；还真行，没有过几天，那个亲戚被蛇咬的部位逐渐消了肿。
　　我听了母亲的话，当时还是半信半疑的。后来，我再也不去割草了，把自己割了仅仅的一点儿草卖给了工厂的马车队，当时一过秤说是二十多斤，正好是五毛钱，高兴得我忘记了一切，一会儿就赚了五毛钱，我可以到街上买十几根冰糕了，可是没想到钱当时拿不到手中。过了好长时间，我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工厂在即将关门的时候，那位收草的马车队师傅来到我家里，还亲自找到了我，把割草赚得的五角钱给我送来。我当时很感谢那位师傅，因为五角钱还亲自跑老远来家一趟。
　　后来才听说工厂要关门，厂里都把马车卖了，那些下岗的工人们就要回农村去。我从此也再也看不到那位给我送钱的马车师傅了。在那个年代里，公交车在非常少的情况下，路上马车却是很多的，我们学生上学时经常的、顺便坐马车去上学，那些赶马车的工人师傅，和蔼可亲的样子，使我的脑海里终身不能忘记。······
　　一会儿，红卫兵们在我的汽车上，兴奋地唱起了歌唱毛主席的歌曲，仿佛我们这些红卫兵战士们，是最听毛主席的话的，毛主席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仿佛我们就要开赴、去祖国南方福建的金门前线，仿佛，我们就要开赴、去祖国的北国边陲，仿佛我们就要开赴、开赴去祖国的魏巍喀喇昆仑山，我们就要“紧紧腰带又是、又是（走了）一百里唉!”
　　当时在我们红卫兵中间，很流行的一首歌，就是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
　　哪里需要到哪里去，
　　哪里坚苦哪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
　　扛起枪杆我就走，
　　打起背包就出发。
　　······”
　　为了安全，我放慢了速度，慢慢地顺着我们新修的操场跑道上开着车走，随着车上动听的歌声，我心里兴奋地甭提多高兴了。我双手驾驶着方向盘，两眼注视着正前方，嘴上不由的和车上的红卫兵唱在了一起：
　　“······
　　只要想起你毛主席，
　　红太阳升在心窝里，
　　升在心窝里。
　　······
　　只要想起你毛主席，
　　紧紧腰带又是，
　　又是一百里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