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仇人见面

　　过了几个时辰，苦力木偶终于找到了一株雪灵芝，梅良辰在银镜中看到，不由得大喜过望，拔出长剑，就要进入草甸子。
　　乔雨林道：“木偶就可以。”
　　梅良辰停下脚步，再次往银镜看去。
　　苦力木偶张开小嘴，露出两排锯齿状的锋利钢牙，对准雪灵芝的根部啃了半天。硬生生地把它啃断了。然后抱着雪灵芝，连蹦带跳离开草甸子，交给乔雨林。
　　这株雪灵芝足够大，但颜色灰蒙蒙的，与其叫雪灵芝，不如叫土灵芝。乔雨林用袖子托着它，轻轻掂了两下，灰色的粉末扑簌簌往下掉落。
　　“勉强可用。”
　　乔雨林将雪灵芝交给梅良辰，命令木偶张开嘴巴，见它牙齿崩断了几颗。又道：“损伤不算重，继续找，日后给你换一副牙齿。”
　　苦力木偶行动迅捷，动作灵敏，却也耗费了十几个时辰，才将整个草甸子全部搜查完毕，最后又找出了一株海碗大的雪灵芝，用牙齿将根部磨断，带了出去。
　　梅良辰道：“两株应该够用了。”
　　乔雨林微微皱眉。
　　最后一株雪灵芝很漂亮，如霜似雪的，但上面分布着一些殷红色小点，味道更是怪异至极，冲进鼻端，却不令人感觉恶心，而是胃口大开，想立刻吃些东西。
　　乔雨林将它放进自己的百宝囊，道：“这一株已经被魔化，不能入药了，我会想个办法毁去。”
　　梅良辰好生失望，道：“只有一株能用的，还是不够啊。”
　　乔雨林当机立断，道：“一起去找你祖父。”
　　梅良辰猜到了他的心思，想让老爷子把剩下的解蛊丹交出来，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二人共乘一骑，日夜兼程，去了云霄宫。有梅良辰带着他，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地进了大门，穿过一重重院落，径直来到梅君则的书房前。
　　守门弟子进去通报，梅君则闻言吓了一跳，以为乔雨林是来寻仇的，有心躲避一下，又怕堕了威风丢了面子，想保住面子，又怕丢了项上的人头。
　　正沉吟犹豫之间，乔雨林淡淡地声音从门外传来：“梅老太爷，故人来见，把我晾在外面，岂是待客之道？”
　　梅君则心慌手抖，又恨又怕，没敢吭声。
　　乔雨林不疾不徐道：“今日前来，是请老爷子帮个忙，老爷子肯答应，我立刻就走。”
　　梅良辰有些不耐烦，道：“再不让我们进去，就破门而入了。”
　　听到他的声音，梅君则恨得咬牙切齿，恐惧之情减了大半，朗声道：“远来是客，老夫岂能怠慢，备好茶，把客人请进来。”
　　随侍弟子去准备好茶，前来通报的那名弟子打开书房的门，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梅君则心慌如鼓，强行镇定。乔雨林脚步缓缓，慢慢走到他面前。
　　二人看清彼此的样子，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十六年前的乔雨林，浓浓的书卷气有之，浩然英气有之，稳重沉着，温润如玉，但举手投足间，眉梢眼角中，藏不住他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霸气。
　　如今的乔雨林，发白如雪，两袖空空，神情淡然，锐气和棱角似乎已尽数被磨平，不过是个历尽沧桑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普通中年人。
　　但那份气度却远胜从前，不言不语地在面前一站，仿佛一个拥有开天辟地之威的神灵，梅君则是他随时可一脚踩烂的蝼蚁。
　　梅君则又嫉恨，又羡慕，这样的奇男子，如果是梅家人该多好！
　　乔雨林的心情更为复杂。
　　梅君则长着一张极为和善的脸，相由心生，他相信这句话。梅君则这一生的经历，他了解的不少，知道这位老人家曾经是位古道热肠的侠义之辈。
　　亲人爱人至交好友的背叛，扭曲了他的心性。梅君则成了一个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十六年前，梅君则的脸依然是和善的，且带着几分悲悯的。罗慎钦将襁褓中的婴儿剁成肉泥，他目中有泪光，有对罗慎钦的鄙视憎恶。逼迫城中高手自尽，他的声音是颤抖的，火光冲天，血流成河之际，他是有几分无可奈何的。
　　如今的梅君则，就像一具喘着气的活尸。脸色发青，颧骨高耸，双眼突出。眉梢眼角尽是戾气。
　　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丝丝的无奈和悲悯了。
　　乔雨林对他说不上是怨是恨，更多的是一种可悲的感觉。
　　“你变了。”
　　二人同时说出这句话，又同时一怔，随后又一起笑了。
　　乔雨林笑容淡淡，笑声几不可闻。梅君则的笑声久久不息，粗哑刺耳，满含怨毒之情。
　　乔雨林随意坐下，耐心地等他笑完，对随侍弟子奉上的香茶视而不见，直截了当进入重点，道：“我要解蛊丹。”
　　梅君则道：“我不给，你能怎样？”
　　“我不能把你怎样，”乔雨林道，“无论发生过什么，你是雪亭兄的生父，我不能为这个摘下你的脑袋。况且我女儿执意要入梅家族谱，以你孙女的身份和乔氏联姻，有心化解两家的仇怨。我取你性命，岂不是辜负我女儿的一片苦心。”
　　梅君则惊疑不定，梅纤雨做出这个决定，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她什么意思？乔雨林什么意思？真的愿意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在打别的鬼主意要坑梅家？
　　乔雨林道：“梅老太爷，乔氏历经大劫，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和拙荆很是珍惜。愿意放下仇恨，绝对是出于真心。你可以不相信，但得为梅家千年的基业着想，和乔家再杀一场，你有把握赢吗？”
　　梅君则暗暗思忖：“你自己入瓮中，杀了你就行。”
　　乔雨林猜到了他的心思，又道：“乔家不惹事，也不怕事，早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开战。上上下下齐心协力，只待我一声令下。对了，我家老四乔陌寒可是个蔫豹子，露出爪牙狠着呢。有我压制他勉强能听话，没了我，他再无顾忌，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梅宫主，你老当益壮，志气不改，有没有心情和后辈较量出个高低？”
　　梅君则暗中攥了攥拳头，哈哈笑道：“乔氏果然人才辈出，乔家四公子乃人中龙凤，老夫早有耳闻。梅纤雨看似平平无奇，却是难得一见的御龙师，乔氏大放光彩指日可待啊。”
　　梅良辰道：“有患者急着救命，你快别犹豫了。”
　　梅君则恶狠狠地瞄了他一眼。真后悔多年来忌惮那个所谓的毒誓，留下臭小子的性命。
　　乔雨林道：“梅宫主，乔家和梅家一样，有着近两千年的历史，将我立家先祖算在内，前前后后共出现过十位御龙师。乔家屹立不倒，她们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样的人才，梅家也希望拥有的吧？”
　　梅君则心里一动，道：“你什么意思？”
　　乔雨林道：“小雨以你孙女的身份嫁到乔家，你是祖父，想要一个孩子入梅家族谱，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怎好意思不给面子。”
　　梅君则心中一喜，迅速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将来梅纤雨生下女孩儿，他就把孩子要过来，将来招一个入赘夫婿。她的后代只要是男孩儿就杀掉，以免和真正的梅家后裔争权夺利，女孩子留下，再招入赘夫婿，一代一代皆是如此，御龙师就跑不了了。
　　至于乔家，且看看再说。真敢搞鬼，再设法对付不迟。
　　主意一定，梅君则笑容满面，道：“稍等片刻。”
　　他离开书房，回来时抱着一个木匣，道：“解蛊丹大半都送了人，还剩下三十颗，你尽数拿去。”
　　梅良辰火气直冒，道：“怎么可能剩下三十颗，我们在双溪镇想尽一切办法救治患者，你还在耍小心思，知不知羞。”
　　梅君则沉声道：“我耍什么心思？不信去问你大哥。”
　　梅良辰上前就要和他理论，乔雨林用大袖拦住了他，笑着道：“多谢老太爷，救人如救火，告辞了。”
　　“说得对，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梅君则装模作样，一脸和善的笑容，亲自将乔雨林送到云霄宫的大门外。
　　当着守门弟子的面，和他依依惜别。
　　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和乔雨林是忘年之交，情义非比寻常呢。
　　梅良辰咬牙忍着冲天怒火，和乔雨林离开数里之后，突然道：“我晚上回去把剩下的解蛊丹偷出来。”
　　乔雨林道：“算了，偷不出来白忙活一场，偷出来了不是在打你祖父的脸嘛。三十颗不错了，能多救三十个人呢。”
　　梅良辰急道：“剩下的患者怎么办？”
　　乔雨林道：“继续想办法喽。”
　　梅良辰心头堵得厉害，道：“您是不是糊涂了？小雨将来生下孩儿要送梅家一个，您问过小雨的意思吗？凭什么强迫她与亲生骨肉分离？”
　　乔雨林道：“没问过，我私自做主，把女儿惹恼了，她将来死活不干跟我闹个不停，我也没辙啊，我不是故意违背诺言啊。”
　　梅良辰明白了，乔雨林跟老爷子耍了个小心机。以重利诱惑，老爷子怦然心动，否则未必能这么容易得到三十颗解蛊丹。
　　气消了大半，梅良辰冷静片刻，道：“万一老爷子被惹恼了呢？”
　　乔雨林道：“从小雨成婚到生子，最快也得一年的时间。世事无常，千变万化，一年之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老爷子若是肯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再想办法也不迟，目前最重要的是救人。”
　　梅良辰想了想，自告奋勇：“剖妖丹吧，我跟乔夫人好好学，我亲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