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兵往事

　　老班长姓吴，单字一个“远”，吴远。他的家里人给他取这个名字意思就是希望他以后能有更高更远的发展。这样他的未来就不用像祖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里刨食了。然而，吴远让他的父母彻底失望了，从小让父母操碎了心。
　　小时候的吴远非常的淘气，村子里谁都知道吴家小子是出了名的“混”、出了名的“淘”。村北的柴火垛被他点着过；村东赵家的猪圈里被他扔过鞭炮；村南的铁轨上被他放过石头子；村西的河汊子里被他炸过鱼。有一次他在家玩火，甚至把自己的柴火垛点着了，差一点把家里的拖拉机点着。好在邻居们及时帮着把火救灭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灾难”！那天晚上，他爸爸把他吊起来打。打得街坊四邻都能听到他鬼哭狼嚎的哭叫声。可过了没多久，他依旧是那么淘气。可以说全村没有他没上过的房，没有他没掏过的鸟窝。皮带打断多少根，棍子打折多少条，他爸爸都记不清了。但是他呢，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稍微好点就又开始上房揭瓦了。对此，他的爸妈没少给别人赔礼道歉，也没少和他生气。
　　就他这样，在学校里自然也是不讨老师喜欢的学生。以至于学生家长、老师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学生和他在一起玩，生怕被他带坏了。所以呢，吴远小学留了几次级后，实在是学不下去了。学校也实在是不想要他了，就勉强让他混到了小学毕业。初中没上，吴远就被他爸爸拉出去干活了。这一干活，吴远可傻眼了：原来外面那么难啊！自己年龄小，又什么都不会，学历更是谈不上，只好像他爸爸一样给别人卖苦力。在工地上，他像个大人一样干活，但只能领到半个人的工资——因为他年龄小，还算个孩子。这样，他爸爸带着他在工地上磨了一年，吴远的性格彻底收敛了，也知道学习了。可是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了。没办法，他只能一边干活一边自学。这样几年下来，他勉强算是把初中的课程学完了。在外面几年他长了见识，更知道了知识和能力的重要性，也体会到了他爸爸的不容易。
　　十八岁那年，吴远当兵了！当他戴着大红花跟着征兵队伍走的时候，他爸爸留下了眼泪。那是这么多年，他觉得最骄傲的时候——自己的儿子终于当着全村的面风风光光了一把。虽然，这不是吴远父母最初的愿望，但那个时候他们感到了莫大的欣慰，知足了！
　　从当兵那天起，吴远就立下了誓言——要彻底地改头换面，给自己的父母争光，让他们在乡亲面前能够自豪地笑起来。所以不管是新兵连，还是下放连队，他都表现得特别积极，也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辛苦。
　　付出终究有回报，老天也会眷顾有准备的人。当兵两年后，吴远凭借自己的学习当上了士官。这对于一个自学初中文化的人来说，其中的艰苦只有吴远自己心里清楚；再一年后，在一次侦察兵考核中，吴远一路过关斩将顺利通过考核，从而如愿成为了一名侦察特种兵，成为了一名兵中娇子。这让吴远的爸妈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当他穿着干净的军装走在村里大街上时，乡亲们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谁也不再拿他和当初那个“混小子”相提并论了。家有梧桐树，就不怕引不来金凤凰。吴远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变得“光鲜亮丽”了，所以提亲的人是接踵而来，络绎不绝，把门槛都要踏破了，把他的爸妈乐得啊——那叫一个甜！
　　然而，好男儿岂能儿女情长？此时的吴远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部队上，他希望在部队上能够获得更“长远”的进步！到那时候再谈婚论嫁也不迟啊——这一点和丰少南倒是如出一辙！
　　那几年虽然训练很辛苦，但是吴远的军旅生涯倒是顺风顺水，先后荣立了集体三等功一次，个人二等功一次。军衔也升到了五级士官，这可已经是准“兵王”了，离最高级只差一步之遥。然而，老天就是这么喜欢跟人开玩笑。在执行一次解救人质的任务中，出事了！
　　一名女大学生被一个歹徒劫持在一个小超市里。吴远所在的分队奉命前去支援。
　　歹徒挟持着女学生躲在超市里不敢露头，一把匕首抵在大学生的脖颈上，而吴远所在的位置恰好有一个缝隙能够若隐若现地看到歹徒。本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上级的命令是不能开枪行动的。而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上级也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下达攻击命令。谈判一直在进行，歹徒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歹徒挟持着女大学生站起来的时候，一声枪响，歹徒应声倒下。子弹正好打到歹徒的头上。
　　是吴远！
　　吴远艺高人胆大，在未得到上级的正式确认之前，他自作主张向罪犯开枪了——他太想立功了，也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就在歹徒稍稍探头的一刹那，他果断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带着他的自信飞出了枪膛，在空中旋转着飞入了歹徒的脑壳。
　　歹徒被成功击毙，可是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手中架在人质脖子上的匕首却顺势在人质的脖子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顿时流水一样淌下来！人质可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啊，自己美好的生活还没有完全开始呢，就遭遇这样的不测。若真是因为这一刀，她的性命不保，那么吴远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好在，那一刀离姑娘的颈动脉还有一点点距离，可谓是差之分毫。这样在医生的紧急抢救下，姑娘命保住了，只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条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
　　本来，成功击毙罪犯应该是要立功嘉奖的。但是因为他自作主张，还造成了人质重伤，所以不但没有被嘉奖，反而受到了处罚。那件事后，吴远被下放回连队带新兵去了，从一名班长再重新做起。这对他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但正所谓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因为回到了普通连队，他又是老资格了，所以他有很自由的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就这样，他仅仅几天就从懊悔、痛苦、自责中走了出来。他走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医院看望那位受伤的女大学生。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要去一趟医院。
　　刚开始，是因为自责，他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他害怕女大学生怨恨自己！慢慢地开始尝试着说几句话，再后来就无话不说了；再后来，他去看完女大学生就已经是因为心里那说不清楚的怦然心动了——那是爱情！
　　那位女大学生并没有因此怨恨他，反而对他也有了莫名地好感。等到两个人无话不说的时候，吴远的“福气”来了——他收获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捡了个宝。虽然吴远外表很帅气，加上一身军装那绝对称得上百里挑一。但是无论是家世，还是学历他都没办法和女大学生相比。但是爱情就是这样，来了时什么都挡不住，之前所坚守的原则都会变成浮云。
　　更让吴远惊喜的是，女大学生没要任何的彩礼，要跟他“裸婚”。她说，那道“伤疤”就是吴远给她的彩礼，够了！虽然她的家人极力反对，但棒打鸳鸯的事很少有成功的。所以他俩还是如愿以偿的结婚了——吴远哭了，那是幸福的泪水。他记得上一次流泪还是在自己当兵入伍时离开家的时候，那时他给自己的父母敬了第一个军礼，心中立下了坚定的誓言，誓言伴着泪水在心中扎下了根。现在他结婚了，当年那个“混小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人了，从此他的肩膀上担起了两个家——一个是国家，一个是自己的小家。
　　吴远一面经营着自己的小家，一面继续在军营中续写着自己的誓言。在军营中，吴远就是“神”一样地存在，不光是新兵蛋子会这么认为，连老兵也都这么认为。虽然他是特种兵下放到连队的，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他身上的才华，更阻挡不了他成为全团响当当的人物。在团里，他有个不大不小的雅号——“枪神”！什么自动步枪、班用轻机枪、狙击步，只要是枪，没有他不通的，但他最爱的还是自动步枪。他说自动步枪才是自己灵魂的体现，能够像爱人一样听懂他的心跳。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从枪口射出子弹，都仿佛自己在呼吸一样，自然而亲切。在他的手里，一把八一式自动步枪玩的神乎其神。人们都说枪就是他的情人。拆卸、组装、射击只要是和枪相关的，他要是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的。
　　枪神，在哪里都会有“神”一样的表现。结婚不到一年，吴远迎来了人生的巅峰。他爱人——那位曾经的女大学生，现在已经是一位“准妈妈”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在他还在训练场上训练的时候，产房传来喜讯，生啦！俩，一儿一女，龙凤胎。他美，整个连队都跟着美。
　　孩子满月那天，他请全连队的人喝酒，那嘴就从来没有合拢过，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远在村里的父母更是在村子里请全村的人喝了孩子的满月酒，那气氛比过年还要热闹。吴远的爸都觉得自己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吴远，是立誓打定主意要和枪过一辈子的。按理说他也是老兵了，不管是按照能力还是资历，他都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但是他没有，他在新兵连带新兵一带就是四五年。他不想再有更高的发展了，也不再幻想回到特种大队了。有人说是他家里那位贤淑的“美女”磨出了他的柔情；也有人说是他家那俩花一样可爱的孩子唤醒了他压在山底下的父爱。任凭别人怎么说，吴远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属于他的乐呵生活。远在老家的父母身体还算健康，家中的老婆美丽而贤惠，两个孩子像两朵花似的在人群里绽放，谁见了谁都会喜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有什么理由不乐呵呢？英雄难过美人关，此时的吴远就愿意做那个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就在大家都认为吴远会这样在部队里沉默下去的时候，这位“枪神”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舌头的决定——退役。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舍弃自己的“情人”呢？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把自己的爱都献给自己的爱人和孩子！虽然，他的妻子对他这个决定很惊讶，但还是会心地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有一个甜蜜的香吻。
　　然而，部队怎么舍得这样的宝贝轻易离开呢？所以就暂缓了吴远退役的申请，要他两年后再离开。作为一名军人，一名依然爱着部队的军人，吴远选择了留下。
　　恰在这时，丰少南入伍了！
　　“枪神”吴远本来是打算带着一个遗憾离开部队的，那就是再次成为特种兵的梦。虽然为了家人，他放弃了再次入选特战大队的理想而一直留在普通连队中。但是他曾不止一次的在梦里回到了他曾经的大队，见到他曾经的队友和队长。那时的他们是“幽灵”一样地存在，但是现在他的这个遗憾有机会弥补了——他在一群新兵蛋子里发现了丰少南——一个和他一样对枪有着同样敏锐嗅觉和坚定信念的人。
　　丰少南对枪有着与生俱来的悟性，这让“枪神”重新看到了希望。他想把自己的经验全部交给丰少南，让丰少南去实现他的“梦想”。怀揣着这份“私心”，他对丰少南倍加关照，总是时不时的给他加小灶。在他的悉心教导下，丰少南很快成为新兵中出类拔萃的神枪手。丰少南也不负他的期望，在接下来的特种兵选拔中，如愿地成为了一名侦察兵，只不过丰少南去的地方并不是吴远当时所在的大队。
　　丰少南成功的那一刻，就是他复员之时。所以在丰少南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部队。
　　老班长离开了自己梦想中的“情人”，完全回归到了生活中的爱人身边。十五年，从当兵到现在整好十五年，现在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该回家了。当他听说丰少南成功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回家的列车上。这趟列车对他来说是那么的亲切，又那么的陌生。十五年，他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看着窗外送行的战友，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哭了……他的妻子把他揽在怀里，任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