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因才举贤

　　一连几日，少郡为新政实施的利弊都在延春阁与皇上讨论。这位新帝的热情让她感动，也深深体会到先皇曾对自己的信赖嘱托。鲍硕急于在朝政上有所建树，少郡却顾及到刘卞和太皇太后的因素，怕过激后适得其反，两人开始有了分歧。鲍硕哪里抵得过少郡的口舌，见已到午时，便道：“我说不过你，朝里有个梁攸，如今再加上你，想了几个晚上的事儿叫你几句话就说黄了。”
　　少郡屈身一跪道：“皇上恕罪，臣也是为社稷着想。朝政时弊非一日积成，若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
　　鲍硕笑了，扶起少郡道：“明谕不用这样，我们君臣之间早已不拘俗礼。父皇在世时也时常提醒我，又临危授命让你辅佐朝政，我岂能不从善如流。”
　　少郡道：“既然皇上不怪罪，那臣再斗胆说一句。殿下登基以来处理朝政刚毅果决，令朝中大臣无不慑服。却忽略了一点，国事事无巨细，皇上一国之君也难事必躬亲，就是少郡秉此高位也唯恐不及。臣曾请奏皇上广纳贤良，重新启用王太师等被贬黜的旧臣，提拔那些中正勤勉的官员，才能做到集思广益，革故鼎新。不知皇上看过没有？”
　　鲍硕沉默一会道：“爱卿所奏朕也想过，如今刘卞在位，朕曾多次驳回他举荐的人选，所以在用人上还需谨慎，免得他撺掇皇祖母再来干政。再说朕有明谕一人足矣，清明睿智可砥柱中流。若庸人一多，朕在做太子时就被他们聒噪的不行，如今也怕被他们束缚住手脚。”
　　少郡不露声色的暗暗叹气，说道：“刘卞举荐无非就是培植倒行逆施的势力，而新政的推行却需要大批有才干能力的官员。如同行路，只有腿脚健壮步步为营，才会走得快，走得远。殿下不是想罢简机构，节制财用吗？可趁机取消那些闲置的亢官亢职，把尽职务实的官员提拔充实到朝中。明减暗调，看似削减不少人，留的却是以一抵十的贤才。在赏罚上也要分明，渐渐减少或废除那些旧日的滥赏条文规矩，重薪聘用能臣贤臣。既节约了财物，又使得那些可用之才为殿下所用，也为新政的实施奠定根基。”
　　少郡的这番话说的鲍硕心服，便道：“这办法可用，明谕不愧是栋梁，难怪父皇会把你留在朕的身边。这些就由你去筹划，我相信明谕眼里的千里马定是朕的可用臣子。”
　　少郡立刻道：“皇上授权，微臣敢不尽力。只此事范围广，干系到众多部门官员，监察起来不是易事。恳请皇上起复赫英、王伯安等几位旧臣，他们刚离开不久对朝政熟悉，定能对改革吏治有利。”
　　“好好，好，朕就准了明谕所奏。天不早了，我也饿了，你陪我去紫香阁用膳。就在那儿小憩一会儿，午后咱再仔细商议。”鲍硕说完，叫内侍备膳紫香阁。
　　少郡脸一红，忙道：“哦，还是陛下一人用膳吧。臣突然想起还有一项政务急事要办，请恕微臣要告退了。”话音一落，她退步回身就走，就像怕被留住似的。
　　“哎！”鲍硕愣了一下，才喃喃道，“我还没准你走呢。”他看着少郡走出大殿，无奈，“这人，天天急火火的一刻也不多待。看来他真是太忙了，也该起用些人来帮他。”
　　一旁显贵脱口道：“我看这霍大人比陛下您还忙呢，”说完见鲍硕瞪他一眼，又忙道，“我是说您是天子，自然是比臣子们胸有成竹泰定自若了。”
　　鲍硕似笑非笑，弹了他额头一下道：“油嘴滑舌，你以为这话我就信了。去通秉仪平皇后，我午膳在她那儿用了。”
　　“您不是已经传膳紫香阁……”
　　“你笨啊，不会挪过去，我什么时候一人在紫香阁用过膳。”
　　显贵忙出去叫了个小内侍道：“去看看送膳的到哪儿了，叫他们改去坤德殿昭阳宫。”
　　少郡匆匆离了皇宫，兰湮迎上来道：“大人今天怎出来这么晚，我叫了几个你爱吃的小菜，一会儿让他们送到后衙去。”少郡道：“如今黄河流域旱情不断，光受灾地方的灾民陆续就有近十万之多。你还让我吃小灶，下面的官员怎么说，退了。”
　　“可是，大人如今日在中枢衙门坐镇，午后都没空休息，是夫人拿的体己钱让我给你加餐补补的。”
　　少郡不耐烦道：“这是干嘛，你没对她说，我们吃的挺好吗。得了，今天不忙，我回府吃吧。”兰湮高兴道：“真的，今儿怎么闲了？”她边问边为少郡打开轿帘。
　　“是我约了户部的王允，吃过饭，我在府里等他。”
　　兰湮一撇嘴：“敢情这样，这也叫闲哪。”
　　少郡不禁暗笑，她撩起轿帘把兰湮叫到跟前道：“朝廷年年赈灾用项大，有几项利国利民的工程都因银子动不了工。皇上都想拿我们的俸禄开刀了。这王允是个绝顶聪明人，我一定要让他拿出个生财之道填补国库，不比扣我们那点俸禄管用。我先去中枢衙门取样东西，你回府告诉夫人等我，顺便让她备点礼品，我还要去平辽王府看望太妃。一早武敬王就请过我了，说老王妃吃了几副药了也不见效，我就走一趟吧。”
　　兰湮还想说什么，少郡却让轿夫直奔衙门而去。
　　王允这人靠着自己那点儒学底子考进京城，勉强算是上了榜。可那副不起眼的相貌却不让人看好，连个外任的官也没摊上。他被拘在这文才济济的翰林院，若不是叫霍少郡偶尔发现，恐怕这辈子也出不了头了。他对这位霍大人可是感激的很，早早吃过午饭便来秦府候着了。
　　少郡对他也是挺尊重的，此人不但擅长数字账目，特别是那副超出常人的大脑，这种天赋却是难得。她让人把他带到书房，寒暄几句，便问起半年前户部那件案子来。王允把早已整理好的账目卷宗递给少郡道：“下官自接了户部的账目，就按大人说的整理。因国丧和登基期间暂时搁置，可下官一直没停止对账。这是下官整理后的几宗账目，请大人过目，只是……”他欲言又止。
　　少郡接过放在桌上，随口道：“只是什么？直说好了。”
　　“下官初进户部，人际不熟，他们说辞不一，也有暗示下官的。下官就按现有能查证的账目一一核对，每笔整理出两份账目。看似都合理，可细细追溯，就可看出以往的症结所在。那些再早的，因账目混乱、人员调动已不好查证。请大人相信下官已尽力，并非推诿隐瞒。”
　　少郡点头道：“既举荐你对你委此重任，就不会轻易生出疑虑，这是用人大忌。放心吧，本官会认真审阅。这些卷宗应牵涉到许多皇亲贵戚，你不要对任何人透漏消息。”
　　“下官明白，被大人如此器重，下官感激不尽，必会唯大人是从。”
　　少郡不禁一笑道：“你想错了，我可不是刘卞一流专会结党营私，这一切都是为了社稷着想。你有此才干，我也不希望埋没了你。只要你忠心于朝廷，廉洁奉公，我保证你会大有所为。今日让你来，就是与你探讨一下财政上的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允立起道：“大人抬举下官了，有何吩咐下官知无不言。”
　　少郡抬手让他坐下，继续道：“今日是私会，可不拘这些，以诚相待，权当是朋友。我虽居高位，却是一介儒生出仕，对商贸经营不甚精通。我知先生精于此道，还想请教一二。如今的财政状况不是很乐观，某些时候确实入不敷出，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改善，先生对此怎么看？”
　　“这些确实不好解决，这里面牵涉到百姓、官员、皇族等好多因素。虽然百姓无权无势，可不满意了会给你个变着法的抵制。再说，有时想的似乎是挺好，施行起来却收不到成效，还真没想过这些。只有一点下官倒是觉得不妥，许多任职官员兼着朝廷官坊，多数都与地方官员密切。上有买通的，下有通财的。逃赋税，抬价格，官商勾结，有些市场都是他们在操纵。朝廷财政吃紧，可他们却都富得流油，岂不是一害？”
　　少郡也道：“我也想到过这一点，这关系到官员的自身利益，除了皇上明令禁止，他们不会自己收敛的。若说起解决财政问题，先生可听过世祖时一位掌管财政的大员曾经红极一时。”
　　“哦，大人说的可是史荣？此人独掌财权，为皇上出了不少点子。不过不到半年就被皇上杀了，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
　　“正是，他恃着皇上给的权力为所欲为，不被朝廷大臣和皇上所容。所有推行的财务新政也因此跟着一起终止，不了了之。先生可认为是朝廷的损失？”
　　王允沉吟一会儿道：“下官是经商世家出身，父亲做过县令，曾听他多次说过此人。以我的推断，这件事失败有两个原因。一是皇上急于见到成果效益，却不知这些措施需要在施行过程中不断改进应对不足，才能完善，哪是短期内能见成果。这第二就是说到人的本性了，理财和治国同是一理，说白了就是人治。人的私心无处不在，这私心膨胀过大，就会为他人绝条死路，或是自绝死路。”
　　少郡试探道：“先生明智能堪破世理，若将这担子交于先生可否？”王允一愣，当即说道：“下官不敢，我不过一介新人，也是世俗庸人，难脱人的本性，岂敢趟这浑水，恐难胜任。”
　　少郡笑道：“先生既能堪破，就是自律之人，实乃最佳人选。我若启用先生，必有保你之法。私欲没法灭掉，却可制约，我不会给你太大的权力，”说着，她拿过手边自己整理过的卷宗递与王允，继续道，“这是理出的当年史荣推行的诸多措施，我没经验，只是照实写，你看一下，从中可有借鉴之处。若有可尝试之法，先生自可放心接任。我会派朝中大臣专管此项事务，况且这位大臣还是位对社稷百姓忠心耿耿之人。无论何种措施皆关系到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你与他在制约中协商，做一个长远的计划，重要部分我与皇上商定。只要先生明智律己，浑水再混，也可保先生无恙。”
　　王允不禁感叹：“大人考虑周全，下官佩服。只要大人信任，下官会尽力去办。”
　　“如今我朝急需开源节流，许多新政在酝酿实施中，尽早起步惠及万民，就等先生的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