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年刚过，又是一个上元佳节。灯节后的第二天，楚王司马明华颁布天下，以年纪老迈、身体欠佳为由，宣布退位。楚国内外一片愕然！大家都以为，经过了太子的那突然一病，楚王司马明华会更加不放心把朝政交与司马浩云，必然还要经过一段时日的考验期，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也有个三年五载的。而且，“禅位”这样的事情，虽不乏先例，但毕竟极少，楚王仍健在，完全可以只给太子监国之权，而自己仍手执实权。朝臣们虽然惊讶，但也反响不太大，反正迟早都是要换上司的，如今稳定过渡就更好了。而对于有心要“搞事”的内外组织来说，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二月初二日，太子司马浩云禅位为新任楚王，尊奉原楚王司马明华为太上王。于是，楚王司马明华把朝政正式移交给太子司马浩云,移居万福宫。但凡要紧的决定，司马浩云仍是会到万福宫中请示太上王。
　　永州镇南大将军凤晓率先上表，恭贺新王登极。随后，沐王也上书恭贺新王登极。常州镇北大将军上官天宇的贺表也姗姗而来。当凤晓听说上官天宇的贺表之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在担心上官天宇仍对司马浩云心存芥蒂，特别是“阎肃”突然病逝之事，他一直都心存疑念。凤晓不相信阎肃会无端病逝，他暗暗担心是凤翎或者凤子乔做的手脚，但他远在永州，无法追查此事。他只能暗自祈祷凤家并没有插手此事，否则，司马浩云绝不可能放过凤家的。
　　三个月后，新任楚王司马浩云搬进了新的寝宫“景阳宫”，而那栋小楼也随着新任楚王搬到了新的寝殿旁，周围的花园比原来更大了，四季花木环绕。
　　新任楚王司马浩云躺在龙床上，仍是枕着那只凤纹玉枕，默默地看着龙凤帐顶。
　　素儿，素儿，你如今到底在何方？如今我已经是楚王了，我可以满足你之前所提出的所有要求了！求求你！回来吧！回到情哥哥的身边吧！
　　那天在青州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没人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没人知道消失在何方。仿佛那天以及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的，素儿也只是一场梦，唯一没有梦醒的只是司马浩云。
　　如果那些黑衣人和那些在永州中出现的黑衣人是同一伙人，那么，他们不可能会就这样消失的。他们知道“阎肃”在司马浩云心中的地位，如果阎素素在他们的手中，他们一定会利用她来胁迫司马浩云的，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司马浩云坚信那天晚上把他唤醒的一定是素素！他清楚地记得她的亲吻她的眼泪她的抚摸她的体香！那么，她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她应该不可能会被“敌对者”所控制的。那么，只余下一个可能，是她离开了他！或者说，她在某人的“控制”之下离开了他！那个“某人”会是谁？阅风楼？是凤子乔的阅风楼？还是凤翎的阅风楼？
　　而且，还有一个极让人可疑的有力证据：当宁宁说起素素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并没有特别的伤心！她的神情之中绝没有刚刚失去唯一的亲爱的姐姐的那种伤痛！那么,宁宁其实是知道真相的,对吧?
　　司马浩云绝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无论如何拷问，那些从青州押解回来的侍卫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阎素素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唯一能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冤枉”。司马浩云绝对相信，如果单凭素素一人之力，她根本不可能不动声息地跑出去的。除非那些侍卫全部背叛了他而忠于她。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凤翎插手了！如果阅风楼出力，那么一切自然可解了。但是，没有证据证明阅风楼出手了。唯一的证据是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如果能找到其中某人来指证的话，但是，这又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阅风楼的人几乎都是在世上没有名字的人。
　　十个月后，越王府后面新修建的阎府完工。
　　青州，阎府。
　　小元子恭敬地站在阎夫人的面前。
　　“阎夫人，主君命小元过来接夫人和小姐一起进京。京中的阎府已经建好了，请夫人和小姐去看看。”
　　“元公公，我家阎肃已不在了，怎么还要在京城占着一个府第呢？请公公上禀王上，多谢王上恩典！但老身不会进京，老身会在青州终老，老身也要在青州陪着我的肃儿。”
　　“阎夫人，主君的意思是，夫人和小姐只需把京城的阎府当作一个消闲的去处，喜欢了便每年去住些日子便可，并不是让夫人和小姐离乡别井……”
　　“元公公，老身的肃儿已不在了，又何必多一个异地的府第呢？对于老身来说，那些地方没有肃儿，去到只会让人更伤心。还是请公公回去禀明王上……”
　　“阎夫人，主君说了，夫人和小姐喜欢什么时候去都行，阎府一直都在那里，不会改变的。如果夫人和小姐愿意到京城定居，那么，阎公子的……灵柩，自然也要一起移居京城的，将来……一切都会安排得好好的。请夫人和小姐放心！”
　　“元公公，此事以后再说吧……”
　　“是，阎夫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着，禅位一年，楚王并未册立王后。原太子妃封为淑贵妃，居紫薇宫。其余八妃也各有妃嫔的封号和寝宫。
　　有大臣请立原嫡太子妃即贺淑贵妃为王后。却有大臣持异议，奏曰：淑贵妃入宫两年却无所出，不宜立后。楚王表示同意，并立刻宣布：母以子贵，后宫之中若有先为王上诞下子嗣者，不论身份贵贱，立为王后。群臣不敢再议。而家中有适龄千金的大臣们都暗暗高兴，寻思着找个理由把宝贝女儿送入宫中，说不定上天保佑率先生下贵儿，便能坐上王后宝座，光宗耀祖了。
　　后宫之中一片愁云惨雾。淑贵妃到太后宫中哭诉。
　　独孤太后本就为太上王之事心烦，如今更是大怒：“身为女人，却无法让她的夫君上她的床，你还好意思找别人哭诉？”
　　“母后，王上他，他根本就，就只是呆在他的寝宫之内，其他各宫根本就从不踏足，臣妾等想要见他也是千难万难，又如何能有机会讨他的欢心呀？更不可能有子嗣呀！”淑贵妃哭道。
　　太后气得直喘气，她自然是知道她的宝贝儿子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小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为她伤心了那么久？
　　“好啦，你也不用伤心了，他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的，至少，无后为大，他总得要找人为自己生个储君的。正如太上王一样，当年他也是个任性的男人，但是，到了后来，他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所以，哀家才有了如今的楚王。”
　　淑贵妃仍是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地，太后不耐烦了：“好啦好啦，你别在我面前哭了，吵得哀家头痛。还是花心思好好想想如何让王上回心吧！回去吧，回去吧。”
　　如此又过了两年，后宫之中仍没有传出任何嫔妃有孕的好消息。
　　大臣们都坐不住了。宫中的太医也一再保证说，王上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有问题的当然只能是后妃们了。于是，朝中便纷纷上表说要请王上重亲甄选宜男之妃。
　　凤翎再也坐不住了。某天晚上，他又跑去那座小楼上。自从楚王搬离太子的东宫，这座素云楼也跟着楚王搬进了新的宫殿，而楚王，也仍是住在素云楼二楼之上的那间卧房中。
　　“你有什么事么？”楚王一面在房中转悠着，考虑着昨日刚完成的那幅画作要挂在哪个位置才合适。这幅画费了他两三个月的心思，终于完成了。画中人手持玉箫，侧身站在红梅树之下，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方。
　　凤翎看着那画中人愣了一下神，说道：“臣想请问主上一件事。”
　　“说吧。”司马浩云随口说道。
　　“主上准备什么时候才要子嗣？”
　　“怎么啦？凤卿怎么比孤王还要着急？”
　　“主上，后宫之中也应该要尽些本分，主上难道就不能给她们一些机会么？”
　　“哦？”他回头看了看凤翎铁青着的脸，“看来，凤卿想为孤王分忧了？”
　　凤翎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行，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说吧，你看中孤王后宫中哪位美人了？尽管说，要几个都行，孤王都赐给你。”他毫不在意地说道，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普通物品一般。
　　凤翎气得青筋直跳：“司马浩云，你到底要干什么？”
　　“大胆！”司马浩云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这个话题是你先挑起来的。”
　　“司马浩云，你不需要那些女人给你生孩子，你又何必把她们锁在这个后宫之中？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过分吗？”凤翎怒道。
　　司马浩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你若不喜欢的话，就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了，好不好？”她当时是生气的，他仍清楚地记得她的表情。
　　“对，凤翎，你说得对，孤王确实不能再耽误她们了。好在，孤王也没有几个后妃。”他淡淡道。他那几个后妃，除了淑贵妃，就是当时太子大婚之时，如今的独孤太后、当时的独孤王后又为他指配的八名侧妃，后来都没有增加过了。
　　“主上，您终于想通了？”凤翎又惊又喜，他不敢想象原来这个问题这么容易解决的。
　　“对，孤王早就想通了。”他淡淡道，“明日就下旨，凡入宫超过三年未有所出的后妃，均送还原家，可另行婚配。”九位嫔妃都已入宫四年了。
　　“你说什么？”凤翎惊呆了，他虽然早就知道那些后妃没有一个曾得泽王恩，但是，送还原家另行婚配？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事情？君主之妃，即使终生不得宠幸，她也只能困在后宫之中郁郁终老，那是她的命运。
　　司马浩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是打算重新选过一些美人充填你的后宫么？”凤翎更愤怒了。
　　“孤王只需要一位美人藏在我的后宫之中。”他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
　　看着他手中的那幅画上美人，凤翎当然明白他想要的那个美人是谁。他居然还没有死心！而画中的那个美人呢？她知道么？她可曾有想念过他？
　　“难道，你就不为你的江山着想？你就不为你的血脉着想？将来，你的楚国要交给谁？”
　　“司马家的子孙有很多，孤王的兄弟也有好几个，他们也有儿子，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的，孤王并不担心楚国的江山后继之人。”司马浩云毫不在意地说。
　　“不行。我绝不同意。”凤翎大吼。
　　“孤王不需要你的同意。那是孤王的江山。”司马浩云毫不留情地说。
　　“不行，你的江山，只能交给你的亲生儿子！”凤翎吼道。
　　司马浩云干脆不与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这个问题都只是凤翎个人的事，跟他自己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凤翎气得一跺脚，也不管君臣之礼，转身大步而去。
　　司马浩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上，轻轻摇摇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
　　小元子站在楼下，似乎在等待着凤翎下楼。
　　“凤大人。”小元子对着气冲冲地走下楼的凤翎行了一个礼。
　　“小元。”凤翎仍是青着脸。
　　“凤大人，请莫要着急。再缓些日子，主君他一定会想通的。”
　　“小元，你在说什么闲话，再缓些日子？现在他都三十好几了，再过些时候是什么时候？楚国的太子等不了了！”说完，他便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楚王果然下旨：凡入宫超过三年未有所出的后妃，均送还原家，可另行婚配。顿时群臣愕然！这也太任性了吧？吏部尚书贺章林的脸色更是难看，而此时，朝堂上百官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后宫里又是一片哭声。
　　独孤太后气疯了。立刻召见楚王。
　　“王儿，你不喜欢那些后妃，另选美人便是，为何遣送还家？还另行婚配？实在是太荒唐了！”
　　“母后，孤王不想耽误了她们，还是让她们回去另觅佳婿的好。”
　　“可是，这可是有失楚君的脸面呀！”
　　“母后，儿既为楚王，当以黎民百姓的福祉为重。后妃也是楚国之民，如若白白在宫中守活寡，孤王心下不忍，还是放她们回去吧。”
　　“王儿，如果你真的怜惜你的后妃，她们根本无需守活寡的。”太后怒道。
　　“母后，孤王只是觉得她们可怜。孤王的旨意已下，不能再改了。”
　　“那么淑贵妃呢？她可是你的元配呀。难道，你也要送还原家另嫁？”
　　楚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孤王希望她不要在此虚耗青春。但是，她可以选择。如果她实在不想回去，那么就仍留在宫中陪伴母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