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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闺情远去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6-18 10:59:35      字数:4384

  婉婷见莺儿一脸不快地进了屋,奇道:“不过就是让你取了几件衣服,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人大心大,倒不受使唤了。”
  “小姐,莺儿跟你这么久,啥时不听话了。我是生她们的气,一个个横的竖的懒死了,哪像我们刚进府时。这姑爷待下人也忒宽容了,惯得她们没个规矩。”
  婉婷不禁笑了,这丫头准保是被哪个下面的丫鬟气着了,便道:“好了,小小年纪还没老呢,倒爱拣起闲气来。看不惯,不看就是了,何苦。我要的衣服都做好了吗?”莺儿这才把手里的包裹放下,边打开边道:“九娘知道是小姐要穿的,亲自出府去挑的花色布料,又赶着做出来,我看着挺好呢。”
  婉婷用手抚摸着,香妃色锦绣儒裙,淡紫底玫红撒花小袄,对襟锻青色绣花掐牙长背心。下面还有绣鞋,玫红抹胸内衣裤一套。她笑笑,说道:“难为她做的这样快,还这样好。”然后嘱咐莺儿把屋里的炉火烧的旺一些,准备大人回来。
  莺儿一边笑道:“大人早回来了,在临凤厅与老爷用饭聊天,他让夫人不用等了。”婉婷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
  少郡回到绣英楼时已经很晚了,她歉意地问兰湮道:“夫人是不是怪我了,这几天我当真忙得很。”
  兰湮神秘地笑道:“夫人高兴着呢,都等你半天了。”
  少郡不解,被兰湮拉进屋,见婉婷真的一脸笑意,带着微嗔道:“你还记得回来,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如今我这孙女都比不上你这孙婿吃香了。”
  “哪里哪里,我怎么会忘了娘子,下官给你赔礼就是。”
  “不用,你今天乖乖听我的就行了。”婉婷说着,让莺儿拿来衣服,吩咐道,“你出去吧,让兰湮服侍老爷就行了。”
  兰湮见莺儿出门,便把门一关随手插了,回身冲着少郡直笑。婉婷展开衣服道:“姐姐穿上试试,这可是照着你的尺寸做的,看合不合适。”
  兰湮上来要给少郡解衣,被她推开道:“你们干什么,你也是,跟着夫人混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谁是孩子,我们做夫妻也有三年了,我夫唱妇随的对你怎样你应知道。可我是把你当姐姐的,每日对着这副皮囊我也看够了,你换一次装怎么了,这里又没外人。”
  看着婉婷委屈娇嗔的样子,少郡心里本就内疚,只好任由两人为自己换了装束。兰湮把她按在妆台前坐下,婉婷为她摘下发冠,用梳子轻轻笼着一头的乌发,盘着发髻。少郡看着镜中自己这副久违的样子,感谓道:“很久没这样在意自己的模样,竟有些不认识了。”
  “你呀,”婉婷伏在她身后,欣赏地说道:“我可是从小就在意你的模样,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养得这样白净细腻的皮肤,连你的身段脸庞我都妒忌死了。”
  一旁兰湮也由衷说道:“小姐长得好,气度更好,穿了那身紫色蟒袍也不逊色呢。我看……”话未说完,被婉婷踩了下脚,“哎吆”一声住了口。
  少郡回头瞅见,就明白了婉婷的心思,也不说破。然后起身,在菱花镜前来回扭身照着,抿着嘴笑。婉婷动情道:“表姐在家时与我时常吟诗作画,你的才情妹妹自愧不如。可离家数载,你何曾拿过画笔,抚过瑶琴,舒发过闺中情怀?房里除了书籍奏章,心里除了朝政还有什么?难道姐姐真的没了做女子的感觉么。”
  少郡心里一颤,望着镜中依然姣好的容颜,慢慢眼眸开始湿润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些远去了的儿女情愫,如云如烟。她记起那个难忘的除夕之夜,子玉如泣如诉的琴音,有女夭夭,曲凤求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那层披着的外壳瞬间崩塌,心底升起的柔情溢满心扉,却变成一种锥心的痛楚。
  婉婷继续说着:“姐姐忘了,可妹妹记得。那时姐姐享誉闺阁、才貌超群,订婚时谁不钦羡。我一直敬佩姐姐是世上的奇女子,也为姐姐日日担心,这男子岂能做上一辈子。”
  少郡听着,努力让自己尽快平静,她离开镜子,默默伫立,心情分外惆怅。婉婷的心情她何尝不懂,这是自己的一个结,如何去解她还没底。她看向婉婷,对方充满希望热切的眼神让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一个无奈的笑容。
  婉婷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姐姐以前的种种理由我都理解,可如今朝政稳定,新皇年轻有魄力,姐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有那道赦免的圣旨,欺君之罪都不在话下,这种时机不正是以往所盼望的吗。再说,”她脸上泛起红晕,敛羞说道,“少瑾也被你瞒的好苦,你也该体谅。还有父母家人哪个不是你想见的,一家人团圆不好么?”
  婉婷的话句句在理,可没说中少郡心里的症结。五年了,一步步走来,她的目标也从单纯的复仇变成了更远大的抱负。她像挣脱了樊笼的小鸟,向往的是天空的自由,渴望成为一只鸿飞的大雁。哪有甘愿飞回笼中的鸟儿,即便失去再多的心痛,她也下不了回头的决心,这些婉婷应是理解,可她?少郡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看婉婷的眼睛,犹豫道:“妹妹难道忘了,少瑾是我的门生,我们已回不到过去了。”
  “姐姐这话是搪塞,谁不知姐姐的心性,这些俗礼哪会放在眼里。莫不是姐姐还恋着权位?姐姐的能力妹妹不敢不尊,可终究还是女子。纵然一辈子不被人发现,难道还要做官做到老,让少瑾等你到老不成。”
  “可,可这一切能怨我么。”少郡突然感到一阵委屈,自己五年前被逼离家踏上仕途之路,如今她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是自己努力所得。没有显赫家世、没有夫家的靠山自己一样傲立朝堂,凭什么还要被别人牵着走?想到这儿,不禁说道,“妹妹难道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如今已无法再困守椒房,那样与死有什么区别。你说的不错,是我负了少瑾,可我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从离家后一直把赫连家视为自己的亲人处处留心,少瑾也不只是我学生,更像知心换命的兄弟。这还不够吗?他若坚持不娶,难道是我的错吗?”
  “你,”婉婷语塞,愣了一会儿,冷冷说道,“你既这样说,我也无话反驳。可你的父母呢,难道也让伯伯伯母空等你一辈子不成,你难道也不欠他们?”
  这话戳到少郡的心上,面对她的咄咄逼人,心一横说道:“对,你说得对,我就是恋着权力高位。我霍长君做了五年的霍少郡,欠他们太多,是我不孝,我已还不起了。如今只能霸着权力为国家效力、为百姓尽责有什么不好。”说着,她开始动手一件件脱去女装。
  婉婷脸色变白,后退几步倏然转身进了里屋,把门紧紧关了。
  一直呆在一边的兰湮被两人吓傻了,不安道:“大人,刚才湮儿是觉得好玩才给大人换的,可没想到会这样,我……”少郡摆手制止,拉过她道:“这不怪你,也,也不怪婉婷。是我自私,欠她太多了,刚才我说的也是些气话。我确实为一己之私辜负了所有爱我的人,可我又不愿违了本心。婉婷若不是这样逼我,我也不会说此绝情的话,我真的对不住她……”少郡说不下去,有些哽咽。
  兰湮扶她坐下,抬手为她抹去眼泪,说道:“小姐,这也不能全怪你,跟了你这么多年,小姐的人品湮儿清楚,待人是最好的。只是这世道留给小姐的路太少了,没得选择才会这样。”
  “湮儿,湮儿,谢谢你。”少郡感动的一把搂过兰湮紧紧抱着,半晌才道,“放心,你和婉婷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会为此连累你们一辈子。其实,我早就为你们做过打算,只是还没想好,若你们没个好归宿我也不会安心。”
  兰湮反手抱住少郡道:“我知道小姐说的归宿是什么,我不要,我不会离开小姐的。哪怕是做一辈子男人我都要和小姐在一起,什么样的臭男人我也看不上。”少郡不禁哑然失笑,她轻轻拉开兰湮道:“好了,你别想太多,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办,一时半会儿我可舍不得。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人静会儿。”
  火炉的炭火几乎燃尽,少郡感到一阵寒冷,不知是心寒还是夜深所致。没有主子招呼,外面的两个丫头也不敢进来,恐怕早已在厢房睡了。她起身填好炭火,然后走到寝室门口,试着想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用手一推门竟开了。她暗暗一笑,走了进去。
  婉婷面朝里睡着,自己那床缎面暗花的墨绿棉被也被她半盖在身上。少郡很快脱去外衣鞋袜,撩起自己被子一角轻轻拽了过来,婉婷竟然未动。缩在留有婉婷身子余温的被子里,少郡心里一阵温暖。这么多年,每当夜深人静,自己忙碌一天后,是婉婷给了她无限的慰藉。这就是姐妹、就是同奶的姐妹。她的眼角涌出泪水,不由自主地嗅了下鼻子,却听到婉婷一声压抑的叹息。
  少郡抹抹眼角的泪,拿手伸进婉婷的被窝,试探着抚上她的肩胛,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并未睡着,你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婉婷表妹,我们从小心心相印,没有哪个会独自快乐或痛苦。刚才是我冲撞了妹妹,我很抱歉,请妹妹原谅。”
  婉婷动了动并未回身:“别说了,我们都有过生离死别的经历,谁也不用道歉。我始终都愿做你的妹妹,也不愿与你生分,刚才就是不想与你闹僵才躲进屋的,你别在意。”
  少郡不禁笑道:“我就说嘛,你还是那个温存的妹妹,我再任性,你总是要让我一步。”婉婷也无奈一笑:“你还说呢,就是仗着我好心性才老欺负我,我又嘴拙,哪里说的过你。”
  少郡索性披衣坐起,说道:“你的恩情我都记着,其实我刚才也都是说的气话。父母之恩、婚姻之约我怎会无动于衷,若不在意,哪会派人千方百计探听霍府的消息,心里始终牵肠挂肚的。还有少瑾,他对我的好我没忘,我也不想让他伤心,他为我承担了不义不孝的名声,我难道不心疼?”
  她俯身把婉婷的身子扳了过来,说道:“眼下你的处境不是长法,我心里早存了个主意,只是不知你同不同意。我想对岳祖父明说了你的身份,既然少瑾已把你封了侧室,也就不用我这个媒人了。就说三年里你为少瑾守贞并未失节,兰湮可以做证,也可点守宫砂为证。只须我们和离就是,这样,你进了王府就可陪在他身边,也了了我对你和少瑾的心愿。又能与干娘相见,还能由你安慰我父母的晚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妹妹可乐意?”
  婉婷大睁着双眼,对少郡的安排没有准备,愣了片刻,喃喃道:“那姐姐咋办?”
  “只要你有了归宿,我也踏实。料想少瑾不会入赘,我就仍住秦府,以祖父侍之,也方便,以后我们就兄妹相称不好吗?”
  婉婷对少郡设计的前景一时还想不了太多,倒是被它的美好温暖了片刻,随即清醒道:“不可,少瑾只是对我心存怜悯和感激,哪里会有心思待我,岂不是硬贴过去的?我可没这脸面独自过去。”
  少郡立刻道:“既然这样安排又岂能不懂这些,我会事先知会他,替你表明心迹。他一向重情重义,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用花轿迎你进门。”
  “那也不好,刘文燕对他有救命之恩尚被他拒绝圆房,我这点情分算什么。难不成进门后让我独守青鸾宫?那还不如与你在秦府厮混呢,省的我丢这公主千金的面子。”
  少郡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妹妹一向对他倾心不惜投江,却不能像刘文燕那样苦守。我倒不解了,你且说说?”
  “这还不明白?我对他有爱慕不假,可当初逃出刘家也不全为他。我宁愿守一辈子贞洁,也不愿日日见他却不能举案齐眉。我虽是寒门孤儿,却也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像刘文燕那样忍气吞声。少瑾心里只有姐姐,若他一辈子独身,我会在王府受一辈子孤独。宁可与你做假夫妻,至少还有姐姐的疼爱温暖。”
  少郡感佩,认真道:“既是这样,姐姐便不会为你仓促做主。可我就不全信,少瑾日日守着对他情义两全的青春女子会无动于衷。说是守义,谁能保证他不动凡心?妹妹想想,他也是个男人呐。”顿了一下,又道,“妹妹若有此心,我就留心找个机会探探少瑾的实情,让妹妹心里有个数。”
  婉婷心情复杂,含混说道:“姐姐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此事再说吧。”说完翻过身去没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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