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节

　　李真知回到办公室，觉一身疲软，精神倦怠，他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会儿便睡着了。
　　刚入睡便做起梦来，梦见报纸出了差错，王人达在笑，说些不明就里的话。他指着王人达的脸说，你不负责，出了事还笑，你这个副总编辑是怎么当的？
　　王人达也不回话，只是看着他笑。他觉得这笑有些怪，就问吴果安：吴果安说，他就这么一个人，随他去吧。我们把事情做好就行。李真知很气愤，明明是王人达不负责而出了错，他却不承担责任，反而幸灾乐祸。他越想越恼，便指着王人达骂了起来，刚一骂，他就醒了，知道自己又做了一梦：怎么竟是这样一个梦？也怪这几天太紧张，尽想着报纸的事，也就有这样的梦。可笑的是竟跟王人达挂上了钩。他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看来，王人达是有点不实在，不然应该不是这样出现在梦中。他看看眼前，咂咂嘴，感到口干舌燥。他想，可能是近来用脑过度，过于疲劳；加以昨晚与寻方平交欢，闹腾得有点过了，毕竟已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经不起这般折腾。于是从抽屉里取出西洋参片含到口里，聚积唾液，以滋润舌头。
　　一会儿，祁红瑞进来了。
　　“还没走？”她问，“该走了，要不然，汤玮会打电话找人了。”
　　“小祁也说笑话了，是个进步啊。好好。”李真知说。
　　“您的意思是我平时根本不说笑话？完全是一种误解。——你这领导不深入工作，脱离群众，这可不行啊。”
　　哈，你还真会批评人嘛。不错，是可造之才。李真知说，恰好，我这一向脑子里总在想如何把经营的路子再拓宽些，你有什么好点子？他叫祁红瑞再坐一会。祁红瑞本要下班了，想不到李真知还在为报社的事操心，只好陪他坐下来。
　　一坐下便说，拓宽经营路子问题，我也考虑过。昨天红太阳夜总会的廖老板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一个新项目，想找合作伙伴，不知报社有意向否？
　　李真知听了，颇感兴趣，忙问是什么项目。
　　祁红瑞说，好像是关于房地产的。
　　房地产虽和报纸不搭边，但不妨试试，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可以考虑。李真知说，看看祁红瑞。稍停又问，项目在本地还是外地？
　　他还没有详说，听那口气，可能是在外地。
　　需要投多少资？
　　估计总共要三百万。他说，报社如果愿意，可投一百万，也可投两百万。投两百万，那就是我们两家合作，不然他还要找一家。
　　李真知想了想说，对这些生意人我们不摸底，他们是只见利不见情义的，还是稳妥一点为好，先投一百万试试吧。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完全不投也不妥。别人主动找上门来，是一个机会，既然想在这方面找出路，那就不妨试试。
　　好的，就这样定，明天提交党委会讨论，听听大家的意见。说着，李真知站起来，对祁红瑞说，走吧，你先生也在家里等你，不能老顾着工作，家庭是重要的后方基地。
　　他们一同走出办公室，一前一后，边走边聊，下了楼梯。
　　出了报社大门，天已经全黑了。街道上人来人往，汽车穿梭而过，向李真知他们吐出一股白烟，散发出浓烈的尾气，李真知很敏感，赶忙以手遮鼻，屏住呼吸，待那尾气流过后才吸气。祁红瑞见了，说你对空气很敏感吧。
　　是的，我讨厌汽车尾气，闻了便觉恶心。这样是不是太过敏感，好不好？他忽而问，廖明才那个人你了解吗？他的项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人很精明，也是好人，在生意场中要算是比较靠谱的了。至于他提供的项目我不是很了解。
　　其实廖明才的项目也是从别人那里承包来的，他包的也只是大项目中的小项目，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大，究竟转了多少次。而李真知他们都是办报纸的，一帮书生，对市场经济一无所知，只是看别人搞得热闹，赚大钱，想趁机把多余的钱投出去，赚取更大的利润。报社经济形式很单一，抱着一种试水市场的心理，大胆闯一闯。
　　第二天，议案提交党委会讨论。讨论的结果是五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弃权。于是决定投资，具体由祁红瑞负责。但没有明确的效益观，只是指望着赚钱。与祁红瑞也未签责任书——当初大家都是一种模模糊糊的观念，有责同担，叫祁红瑞负责也只是让她联系这个项目，至于将来是个什么情况，钱回不来怎么办，大家都没有这种意识。
　　和廖明才谈的时候，彼此都有些懵懂。祁红瑞说，报社决定参与合作，投一百万。你什么时候着手搞这个项目？廖老板说，项目那边已在运作，地也圈定了，划了红线。我们只把钱打过去，待地卖出去了，钱就到手了。祁红瑞说，我们还是要过去看一看吧，要不然，别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摸底。
　　廖明才说，那也行，明天我们就去。祁红瑞表示同意。
　　
　　事不宜迟，次日，祁红瑞和廖明才就搭乘火车先到了广州。然后转乘汽车，沿着珠三角地区转了一圈。所到之处，但见汽车来往，工地上尘土飞扬，一片繁忙之景，比起内地来确乎大不一样，发展的步子不知快了多少。他们的心情颇为兴奋。
　　汽车在一栋雅致的楼房前停下来。他们下了车，由一个项目负责人引领来到楼房的三楼办公室。在那里和一个身材瘦条的男子交谈了几句，那男子便领着他们去见经理。经理是个大块头，说着一口不伦不类的普通话，从粤语中拾了一点皮毛，又夹生着河南腔，说话时尽带一些“的”字，好像是故意而为。他笑容可掬，热情有加，对祁红瑞他们说：欢迎欢迎！二位来了，很辛苦的，请坐！
　　祁红瑞和廖明才坐下来。
　　经理抽出烟来递了一支给廖明才。廖明才接了，经理为他点着了。经理又给祁红瑞一支，祁红瑞摆摆手说，谢谢，我不会。
　　噢，好好的，女孩不抽烟好好的。经理说着，自己点着了烟，猛吸了一口。祁红瑞觉得他的言行过于夸张，也许是一种习惯，但她看得颇不自然。经理说：二位来了，一定想了解我们的项目。我简单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的项目是省政府五大项目之一，是大工程，计划五年内要完工的。现在有三个港商参与的，其中一个直接投资明珠大厦，就是我们这块地。只要他的资金一到账，我们的地就算交割了。现在港商正在东华大酒店等我的，要协调双方关系的，我得赶过去了。对不起二位，你们来了就好好看一看，我让我的秘书陪你们，有些情况他可以给你们介绍的。说着，经理就起身和祁红瑞握手。祁红瑞感到这手粗壮有力，有点滑腻。
　　吃过午饭，秘书先将他们安顿在一家酒店午休，下午又带他们到经济开发区转了一圈，秘书把这里的发展形势大吹了一气，令祁红瑞和廖明才深为感叹，连说，什么都比内地快几拍。廖明才说，这里得改革开放之先，又有香港、澳门等外来经济和文化的影响，观念新，不拘陈规，什么都走在前头。要赶上他们很难。
　　祁红瑞点了点头，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太阳照在工地上，强烈的光线围绕在他们身边，祁红瑞感到有些眩目。她手搭阳棚，朝远处张望，看见远处一片片洋房，呈现出全新的气象。她想，三阳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气象呢？
　　晚上，廖明才邀祁红瑞去看夜景。祁红瑞感觉有些疲倦，没有去。她躺在床上，想想白天所见景象，确是和内地大不相同，改革开放的步子迈得更大更快，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地肯定会卖出一个好价钱。
　　考察了三天回来，她把情况向李真知作了汇报。李真知听后也信心大增。转而问祁红瑞：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在那里建房子呢？
　　祁红瑞说，这个……我想可能是不如炒地来得更快吧。这些人都很精明，自有他们的思路。
　　那地多久能出手呢？李真知又问。
　　估计很快，看那架式，不出下半年可能会卖出去。
　　李真知笑了笑，现在流行炒地皮，转来转去，最终不知落到谁的手里，也不知那地皮最终做了什么用？
　　下午，祁红瑞在党委会上汇报情况，王人达听了，感到有点悬，不知这其中有几分胜算。不过事情尚未到船漏纸破的地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家议了一阵，在一种玄妙的心境中发表各自的意见，期望着投资增值。
　　
　　再说周任太送给李真知两万元后，心里盘算着如何让那剩下的四十八万增值。他听了同学的意见，与其合作买下了一家小煤矿。他们给那些工人每人先发了三百元钱。工人们拿到钱后，非常高兴。因矿里半年未发过工资了，见了钱便如久旱逢甘露，表现得异样的兴奋，有的甚至对周任太感恩戴德。周任太便叫他们继续下井采煤，以每采一吨煤付给五十元钱作为报酬。工人们觉得比先前好，先前上一个月班，工资还不能按时发放，往往要拖欠好几个月才能到手。周任太承包后，虽说工资不高，也不算太低，还能按时到手，觉得划算，也是他们没看见过钱。
　　周任太又通过同学在外地联系了一家公司，将煤以每吨五百元的价格卖给对方，双方签订合同，购销合同暂定一年。合同一签，周任太便毫不费力地坐收渔利。而对三阳晚报，周任太一个子也没有给。李真知问他时，他说，生意不好做，今年亏了本，钱也陷进去了。李真知因为拿了周任太两万元的好处费，不好细究。心想，万事开头难，过了这难关就会好转起来。他相信这个研究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