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次日，阎宁宁在凤翎的陪同之下，走进了东宫。
　　阎宁宁仍在为兄服丧之期，但因为要进宫觐见太子，却是不能浑身缟素的。于是，她在素色衣裙的外面穿了一件灰蓝色的外裳。那一头秀发也只是用灰蓝色的帕子包着，不施脂粉。
　　当阎宁宁看到那个脸色苍白、容貌枯槁、骨瘦如柴的男人时，又是大吃一惊，他居然变成这般模样了！那天在那墓前，他虽然面容憔悴，精神不振，但仍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俊朗青年。那一瞬间，她的心不由得刺痛了，心中低呼道：姐姐呀，姐姐，你可真的忍心如此么？你快来看看他吧，他都变成什么模样了啊！
　　司马浩云略有点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位清秀素净的小姑娘，他又一次发现，素儿跟她的妹妹果然一点也不相像，她的妹妹倒是和阎夫人长得很相似。他心里想：原来素儿和我一样，模样都和父母不一样呢。
　　他温柔地看着她：“你就是小宁呀？你来京城多久了？住在哪里？怎么不来找姐夫？”
　　阎宁宁初入这富丽堂皇的禁宫，心里很是忐忑不安。当看到司马浩云那温柔的微笑，她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她轻声道：“殿下，民女……”
　　司马浩云皱了皱眉头，摆摆手，低声说道：“小宁，姐夫这里就跟家里一样，莫要跟姐夫见外。素儿的亲妹妹，就是我的亲妹妹！姐夫就如你的亲哥哥一般，你可以称呼我为‘姐夫’或者‘大哥’，知道么？”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宁宁不禁低了头，姐夫？她姐姐从来没有和他正式成亲，又何来什么“姐夫”之名？但是，她还是轻轻地说：“是，姐……姐夫……”她觉得叫“姐夫”总好过叫“大哥”，感觉这样心里会安稳一些。
　　她的这一句“姐夫”让司马浩云眉开眼笑，高兴不已。他心里想：素儿，小宁也认了我这个姐夫了，你还要怎么样？
　　“小宁，如果有人敢对你无礼，你便告诉姐夫，姐夫一定会帮你严惩那些家伙。”说着，他淡淡地看了看一直守在旁边的凤翎。
　　凤翎苦笑，心想：大哥，有你这个姐夫在，小弟哪里敢乱来呢？于是，凤翎便微笑道：“这几日，阎姑娘一直和小菲在一起，小菲一直都陪着阎姑娘，应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对阎姑娘无礼。”
　　阎宁宁也轻声道：“正是呢，凤小姐对宁宁很照顾。况且，自小的奶娘也一起跟着照顾宁宁的，请姐夫放心。”那天，凤菲一见到她就抱着她大哭，伤心不已，最后反倒是宁宁安慰她。那天宁宁才知道，原来在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喜欢着姐姐。她心里甚感欣慰，但也很迷茫，不明白姐姐为何要如此决绝。
　　司马浩云听说阎宁宁在凤府是和凤菲在一起的，也就放了心，知道凤翎不敢乱来。
　　一连数日，阎宁宁都到东宫探望司马浩云，有时，凤菲会陪她一起前来。司马浩云会和她一起吃午膳，陪她闲话家常，说一些青州的风土人情，却极力控制着没有追问素素的近况，虽然他的心里就如热窝上的蚂蚁，恨不得逼问宁宁。他相信，他的一切，将会通过宁宁转告素素，如果那天晚上来的果真是素素！那么，他还是有机会“赢”回素素的，是不是？他必须控制着自己，不能让宁宁有任何不好的感觉。有时候，他会问一些她们小时候的事情，宁宁便把记忆中的姐姐细细地说给他听，晚上，他便会傻傻地想象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久久不能入睡。
　　这天，阎宁宁在凤府的丫头的陪同之下进东宫。司马浩云经过了多日的锻炼和补养，精神好了很多，而且身上也长了些肉了。
　　“小宁，你在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家里一定甚为担心，明日，就让风翎送你回去吧。”
　　“是，姐夫如今身子大好，小宁也放心了。小宁也很想念母亲，应该回家了。”
　　“小宁，你可有什么心愿么？告诉姐夫，姐夫一定会帮你的。记着，你就是司马浩云的亲妹妹，什么事都可以说的。”
　　“姐夫，小宁的心愿就是希望母亲身体康健，希望姐夫一切安好，就足以了。”
　　“小宁，你今年几岁了？”
　　“小宁十七岁了。”
　　“嗯，以前素儿曾说过，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姐夫一直都记着呢。”
　　阎宁宁满脸通红，这个姐夫真是的，这种话是姐夫和小姨子说的么？而且这个“姐夫”称谓也是司马浩云强逼她接受的。
　　“小宁，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姐夫帮你留意着。”
　　阎宁宁只是红着脸低了头，一声不吭，这个话题实在太尴尬了，根本不适合他们之间谈论呀！如果不是她知道“姐夫”对姐姐的那一番款款深情，那么，在旁人看来，这根本有姐夫“调戏”小姨子之嫌。
　　“小宁，你莫怪姐夫太无礼了，居然跟你说这样的话。姐夫就如你的亲哥哥一般，妹妹的事是一定要放在心上的，你可千万不要跟姐夫见外啊。”司马浩云温和地说道。
　　阎宁宁只得低声道：“是。”
　　“小宁，谢谢你！”司马浩云双眼清亮，恳切地说，“谢谢你前来！”
　　阎宁宁温柔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宁很高兴来了。”
　　这半个月来，她和他日日相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啊，和上官天宇一样，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她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喜欢他却又要狠心地离开他。但是，他为何是太子呢？而且还有了太子妃！如果他不是太子，也没有太子妃，可能姐姐不会离开他吧？她知道他迎娶那个太子妃的时候，姐姐一定郁郁不乐，怎么会高兴呢？心爱的男人居然娶了别人！她想，大概是因为这样，姐姐就决定要离开他吧。而他也真是狠心啊，那个太子妃天天请求见他，而他都不理不睬，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娶她回来呢？结果姐姐很难过，那太子妃也很难过，所有人都不快乐！宁宁真的不明白啊！
　　“姐夫，宁宁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阎宁宁低声说道。
　　“哦？什么问题？请说吧。”
　　“你为何会喜欢姐姐的？是因为姐姐长得很美么？姐姐与别的女子有何不一样呢？”
　　司马浩云有点迷茫地看着阎宁宁，呆了半晌，慢慢地摇了摇头，轻轻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素儿自然是这天地间最美的女子！但是，我不知道为何喜欢她，正如我不知道如何能不喜欢她……”他觉得他早已命定要爱她，或者上辈子上上辈子他就爱着她了，所以，在幽州的时候，他会把她接到怀里，但是，他却没有认出她来，所以，他要跑到永州去，他就是为了她而去的！即使是爱得遍体鳞伤，他也没办法不爱她！
　　回青州的路上，阎宁宁坐在马车里，思潮起伏。她想着姐姐的这些年来的际遇，她想到那么英俊痴情的上官天宇那样深情地守着姐姐，那么多年了，但在姐姐的眼里心里，他却只是“兄长”，是阎肃哥哥的替代而已，姐姐为什么会不爱天宇哥哥的呢？天宇哥哥是那么迷人那么温柔啊！姐姐每天都面对着他的深情凝望，她居然一点也没有感动过的么？姐姐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可知，“情”之一字是多么令人迷惑而不解的啊！而对于如今的那位太子“姐夫”，姐姐又是怎么想的呢？姐姐应该是真的喜欢他的，宁宁知道，姐姐的脾气是那么犟，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姐姐一定会宁死不从的，虽然她和母亲会是姐姐的负累，但是，“姐夫”是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以她们来胁迫姐姐呢？所以，姐姐是真心喜欢他的。但是，姐姐又狠心地离开了他！姐姐还怀着他的骨肉啊！姐姐怎么能那么狠心呢？这些日子里，每天看着那么忧伤的他，宁宁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真相了！姐姐说，她不想进宫，她不想她的孩子被困在那四面墙里，所以，她要想办法逃开。宁宁知道，那天，凤翎来找姐姐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姐姐什么都没有说。宁宁尊重姐姐的决定，她知道，姐姐一定有她的理由，因为她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还是决定要离开他！而姐姐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是个天大的秘密，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因为，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后，姐姐才下决心离开的。宁宁有理由相信，一定是眼前这个男人跟姐姐说了什么，才让姐姐下定了决心的。
　　凤翎默默地看着她，也静静沉思着。阎宁宁和阎肃是多么不同的两姐妹啊。不仅仅是样貌完全不一样，脾气和性格也是那么地不一样，果然是因为不是亲生姐妹吧？宁宁温柔而娴雅，是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应有的特质，也是所有富贵之家所希望迎娶的少夫人所应有的特质。而阎肃，虽然美貌，虽然聪慧，但是任性，倔强，我行我素，根本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女人，难以驯服。天知道司马浩云到底为什么会迷上她的？如果说是因为迷恋她的美貌，那也太牵强了，太子殿下什么美人没见过啊？但是他偏偏就倒在她的裙下了。这就是命吧？而且，司马浩云差点就死在她的手里了！难道爱上一个人时，竟能让一个人甘愿放弃自己的吗？而经过这一劫之后，司马浩云会不会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了？也许这样也好吧，毕竟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实在不宜因为迷恋任何女人而迷失了自我！一国之君，应该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活着。但是，那样的司马浩云实在是太可怜了！凤翎不禁想起年前，司马浩云激动地跟他说，只有和阎肃在一起的时候，司马浩云才是活着的司马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