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此大瓜

　　“陆宗复，你给我站住！”
　　一个高亢尖利的女声响彻这个名为云巢山居的前后楼，被提到名字的这位有没有当场站住不知道，但听到这一声吼的左邻右舍可都竖起了耳朵。
　　温尔雅正跟好友蓝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聊天，听到名字，像突然被激活了一样，立即精神抖擞起来，因为这位陆宗复，正是她所在吴大的教育学院院长，那么河东狮吼的这位应该就是他的妻子李平安了。
　　“你们陆院长可是斯文人呐，他跟李平安不是模范夫妻嘛！”正好住在陆宗复家后一幢的蓝青拿着茶杯淡淡地说。
　　“人前人后未必一个样。”温尔雅意有所指地说。
　　只听得哐当一声，应该是砸了个花瓶之类的物件，就像古代说书的惊堂木一样，一记重重落下，提醒诸位看官，下面好戏要开锣了。幸好住在陆家楼下的出门旅游去了，否则这一下还不给吓出心脏病来。
　　“陆宗复，你这个浑蛋，你给我看着这张照片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敢说你们只是师生关系？呸——”
　　女人再次提醒大家这桩丑闻的男主角是谁，一桩家庭不和的丑闻业已升级为桃色丑闻。四周的窗口隐隐出现几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脑袋来。夫妻吵架谁家没个一回两回，但外遇出轨这样的新闻可不是天天有，哪怕这里住的都以为人师表者自居，也不能免了偷听八卦这一俗。
　　四周安静，大家都在侧耳倾听接下来的剧情。
　　“他真跟学生……？”蓝青笑得有点暧昧。
　　“我们信不信又不重要。”温尔雅想，在师大，后院起火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关键是能否摆平家里那位了。
　　陆宗复不知道是修养好还是沉得住气，扶了扶眼镜，踢踏着拖鞋走到李平安面前，想要去拉她坐下来好好说。
　　李平安盛怒难息，一把甩开：“今天要是不说清楚，那我只能跟你到王书记面前去说个清楚。”
　　连学校书记王秋林都不知不觉躺枪了，为什么，因为人家有这份底气。
　　外面缩头缩脑的听众们也在等待着男主角开腔，可是迟迟不见反应，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是陆宗复不上台对着唱，李平安一个人还会继续唱独角戏？倒是有几个认识陆宗复的，开始怀疑他是否真摊上事了，有的开始担心起他的前途来。
　　这种事情怎么能到王书记面前说，就是让他听到一星半点都不行。今天是五一长假第一天，陆宗复知道楼下的同事一家出门旅游去了，楼上的似乎回老家了，但妻子刚才的吼声，不能保证其他邻居没听到。
　　妻子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从小又被岳父母惯得脾气不小，但目前这节骨眼上，他只能低声相求：“平安，别人发张照片给你就信了，现在阿猫阿狗都会P图，你不要去相信。我真没这种事，我跟你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男人说谎就像刮风下雨一样自然。
　　李平安内心里也希望这是假的，丈夫一鼓动，就又打开手机仔细分辨起来。
　　“这能是P出来的？这臭不要脸的来家里多少回了，我会不认识？这脸是你的，衣服是你的，你还敢跟我说是P出来的？”李平安把鉴定结果通报给前后左右的偷听者们。
　　陆宗复想要捂住妻子的嘴，但那就像一把机关枪，正哒哒哒向外扫射子弹，他用一双肉手怎能阻挡得了。
　　“你轻点，这种事情大喊大叫的，我没面子你就有面子？”陆宗复看关不了她的嘴，火气也上来了，忍让了近二十年，她的气焰越发嚣张，也不想想他陆宗复今时已不同往日。
　　眼前的她，从来都配不上他，这是他一早就知道了的。
　　“我还有什么面子？有的也给这个臭不要脸的撕了。前天的照片，你说只是碰巧遇到下雨，共撑了一把伞搭了一下肩，这我也信了，今天的呢？你们搂在一起连交杯酒都喝上了，还说没那事？是不是过两天等收到赤果果的照片才死心？”李平安歇斯底里地质问，又哐当一声，听起来像是把手机摔到了墙上。
　　陆宗复被妻子一提醒很快悟出了什么来，这不是简单的打击报复：“平安，你必须平心静气地听我好好说。”他拉住她颤抖的手坐到了沙发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丁副书记去年年底到龄退休，李海枫转岗当了副书记，今年七月份王书记也到龄了，领导班子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一般情况下，会外面调一位，自己学校产生一位。你也知道，这半年，王书记一直在为我争取，听说上面已经同意我们校内产生一位，无论从资历、能力来说，在王书记心目中，我都是首选。但是，关校可不是这么排兵布局的。”
　　关校大名关雍，是师大的土著，以师大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留校，本科学的教育，后来读硕读博，转向教育管理，现在又以高等教育管理为主要研究方向。他从一名普通教师成长为一校之长，历任教育系主任、科研处副处长、教育学院院长、管理学院院长、科研处处长、国际学院院长、教务处处长兼本科生院等多个岗位，三十多年的深耕细作早让他在这块土地上门生故旧遍布、部属亲信满园，“关系一派”因运而生。
　　李平安从小在大学校园长大，她的父亲曾是省会安城某大学副校长，可谓长期接受校园文化熏陶，对于陆宗复的这番话显然是听进去了。但她虽家庭出身不低，学历层次却不高，最高文凭也就自考本科，要不是父亲有人脉，她连事业编都混不上，后来靠了陆宗复，以引进人才家属身份被安排在图书馆工作，每天也就办理办理借书还书的手续。图书馆也不是师大的核心部门，但是教授夫人的集散地，当然也是校园新闻的发酵地，说难听点，她李平安是靠着陆宗复才在师大有了一席之地，没什么能耐也没多少见识，所以一涉及到家庭危机和自己的脸面，早把大局丢到爪哇国去了。
　　陆宗复看她平静了下来，遂将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关校盯着王书记的位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上一届，他还帮王书记活动过，希望王书记能到安城去，可惜没成。这回王书记正式退休，他的年龄摆在那里，只能再干一届，你说他能干看着吗？他不想上，‘关系一派’也要拱他上去。”
　　李平安撇了撇嘴，嗡声嗡气地说：“别想转移话题，我才不上你的当。”
　　陆宗复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但今天不弹还真不行，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全师大谁都知道我是王书记的人，把我名声搞臭了，谁得益？当然是‘关系一派’。我名誉有损还能当副校级领导吗？你还能当校长夫人吗？”他将两人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希望能说服她。
　　“我们不能更进一步，王书记给我争取来的机会也就打了水漂，他的个人信誉在上面受损，这就为关校长上位扫清了障碍。你要知道，王书～记在师大既有苦劳也有功劳，对于下一任书～记人选，他的推荐或建议省里多少还是看重的，但如果他推荐的人私德有亏，上面还会这么信任他吗？所以啊，你们女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芝麻绿豆点大的事，看不清整个局面啊。”陆宗复推心置腹地跟妻子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李平安还是怪丈夫平时给她讲大势大事讲少了，听得出来，她似乎快被说服了。
　　“我现说了，你不会再大喊大叫，不会想去找王书记了吧？”陆宗复继续谆谆善诱，想要得到妻子的承诺。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跟那臭不要脸的睡过？”李平安被绕了一圈后，仍然回到今天的主题上，她需要陆宗复先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就像你看到的照片上这种场面，都是逢场作戏，你大度一点，人家就是为了搞乱我们阵脚，你真信了那正好掉他们给咱挖的阱里了，还连带着坑了王书记。”陆宗复拍了拍李平安的手，这双手这辈子没干过什么重活，摸起来仍然柔软，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手背上的青筋已经突起，跟陈小雪欺霜赛雪的绵软小手有着天壤之别。但是，如果他今天不安抚好这双手的主人，大好前途可能要变成镜花水月。
　　上高二的女儿去补课了，眼看着快要回来，李平安不能不考虑女儿。她像一滩软泥陷在沙发里无法动弹，沙哑着声音说：“我不管有没有这事，你都给我离那臭不要脸的远点。”
　　李平安心里还是不放心，毕竟她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哪能跟正当年的学生比，明知道自己的警告色厉内荏，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别一口一个臭不要脸的了，这里是师大，那好歹也是我带的研究生。”陆宗复享用过的好东西被人这么骂，听多了心里毕竟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