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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新帝登基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6-09 15:22:50      字数:5141

  三天后的茹府,府门幡帐高悬,府内处处挂素。本就简易的府邸,又一贯简朴,府里佣人不多,皆是戴孝,更显得一片凄凉。
  这三天里,少郡除了在朝理事,剩余时间都在这里陪灵。
  因金兰刚刚产子,少郡命人严加守护,不许她在灵堂长守。这位历经坎坷的女子,夙愿初尝转眼即逝,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少郡知道是孩子支撑她活在世上,还有那位贫寒一生的寡母婆婆,她怎忍舍下。若无二人,这位高洁刚烈的女子必会追随夫君于地下相陪。
  望着襁褓中娇弱的婴孩,少郡又一次黯然泪下。身旁的董云劝慰道:“兄长别难过,这孩子虽是早产了仨月,可长得硬棒着哪,奶妈的奶水也好,三天就长了不少肉呢。”
  少郡揩去泪水,她知道这孩子是茹家的希望,也是挚友遗传的生命,她会将这婴孩当做自己的后代抚养。让他长大后不逊于世,以慰修平的在天之灵。她回头问云儿:“茹老夫人好些没有?”
  云儿答道:“昨日吃了兄长开的药,今天就好些了,只是心里的痛怎能放得下呢。”
  “是啊,她守寡一生,老来丧子,是少郡对不起她。就劳云妹多多劝慰她们婆媳,这几日你也受累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不是一家人嘛。金兰姑娘的命也苦,我都替她难受。”说着话董云的眼圈儿又红了,“兄长放心,书院父亲那儿有婆母照顾,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她的。”
  修平名义上还是因忤逆太皇太后被杖责而死,死后,朝中很多人忌惮这女人的淫威,多数不敢上府吊唁,只少郡、梁攸等几名大臣前来。后来见少郡几乎天天在此,渐渐地,也来了不少御史台和翰林院的同僚,其中不少是少郡同榜同年的儒官。
  少郡当初与修平脱颖而出时,这些人除了羡慕、敬佩,还掺杂着那么点妒忌。他们背后没少议论,总是有种自己不如别人幸运的想法。如今出了这事,这些自诩儒家君子的官员,自然不会幸灾乐祸,反而纷纷为茹修平鸣起不平来。别看他们中有些人在朝堂上畏手畏脚,在这儿他们的嘴可是不饶人,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什么蒙古人坐天下,起用汉官不过是掩人耳目,能有几人被重用。还说这些鞑子根本不把汉官当人看,想杀就杀。蒙人犯错可以降职,贬为庶民,而汉官就要遭受这种酷刑---一时灵堂里这种压抑的嗡嗡声越来越高。
  有些蒙古官员不想介入这种话题,以免尴尬,吊唁完毕立刻告辞了。少郡见这些人越说越激昂,甚至拿赫英父子做比较,不由生气,大声说道:“众位仁兄,大家不要在灵堂议论了,茹大人已走,现在说还有何用。”梁攸也道:“大家为茹大人鸣不平老夫理解,可灵堂之上不可过于喧哗,还是安静一下吧。”
  金元送走一批吊唁的人,回来对少郡等人说道:“众位大人,我替大哥谢了,还请大人们到前厅就坐休息用茶。”
  茹家如今只有孤儿寡母,金兰还在月子里,茹母又欠安,这应酬的事就由金元出面。茹母见金元伶俐,又是金兰的哥哥,就依少郡的建议,认下他做了继子。这样以来茹家孤弱也算有了依靠,金元对修平的称谓也就从妹夫改为大哥。
  少郡等这些儒官在大厅坐下,金元让人一一端上茶来后,才说道:“大家方才的议论我都听到了,我们中原汉人居多,又历受外族的侵扰,远的不说,我们的祖父父辈时期就饱受战乱之苦。中原被割据成两半,北宋早已灭亡于辽金诸族,南宋又亡于蒙。究其原因,除了异族人崛起的凶猛,还有汉室的腐败,相互倾轧。致使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入侵者长驱直入。”
  少郡停住,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中原大地连年战争,死的又何止是汉室百姓,许多种族被驱逐灭绝。可这不过是那些雄心勃勃权力角逐的统治者造成,百姓不过是他们战争中的殉葬者。元朝统一既成事实,至少没了诸国争霸的乱世。通运河,开海运,驿道驿站多如繁星。遍布南北辽阔的版图,为华夏的再次繁荣奠定基础。在这个国度里,是个多族血统的融合,多族语言的融合,谁能说不是我们华夏子孙的国度。”
  她顿了一下,又道:“大家不要从心里把蒙汉对立起来,我们入仕朝廷就是为自己的家国尽力,为自己的百姓造福。先皇与太子已多年致力于改善民生,推行新政。你们不要把蒙族里面那些飞扬跋扈、排斥汉人的旧族势力看做一体。不是有不少蒙族平民百姓入住中原,经商务农,养马畜牧,与汉人相处吗?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多多完善大元的律法,让汉人的生存受到平等对待,就是我们需要做的努力。”
  少郡一连说了这么多,却不显得冗长,里面许多新的观点让在座的人深思。一旁的韩正道:“大人的话是有道理,可我们毕竟是被外族人统治的,当初的杀戮让许多汉人不能释怀。”黄歧也道:“确实如此,至今我都不愿回老家,家里总有人认定是我背叛了祖先。做了鞑子的官,就是汉人里的奸细。”
  “汉奸?”少郡不禁一乐道,“这样一说,我这被朝廷重用的人,岂不是大大的汉奸了。”她这一说,令其他人也会心一笑,厅里的气氛也就变的轻松了些。她继续说道,“那就让他们好好想想,历朝的统治者和百姓的关系哪家不是一样?若死抱着亡国奴的姿态,那就去荒山丛林隐居,不食大元的烟火,不做大元的臣民。又或是扯旗起义光复汉室。即没这样的胸襟胆量,又没有为家国效力的本事,只一味的清高有何用?”
  少郡这番近似刻薄的论点,引起一位在座儒官的注目,说道:“大人说的虽苛刻了些,却是能切中要点。下官佩服,若都能像大人这样的胸襟,勤恳务实,富庶繁荣就不是梦了。”
  少郡见是一位年近花甲的官员,舒眉慈目,胡须不长,掺杂着几缕花白,虽形容消瘦,方正的脸庞却显的刚毅健朗。她认得此人,姓张名宜字浩言。听说是一位从县令做起的汉官,正直敬业,曾被成宗提拔。后因直谏朝政弊端被贬,辞职回乡隐居多年。是先皇把他召回,做到了监察御史大夫一职,却在后期被贬到翰林院做了个三品学士。这样一位实干的官员却在翰林院舞文弄墨,此后他便沉默寡言起来。少郡知他品性忠厚,只因他平日做事做人低调,虽对他心存好感,却从未深交过。
  少郡轻轻抬身,拱手道:“不敢当,张大人过誉。久闻张大人为官无私公正,治理有方,是晚辈的楷模。”
  张宜见霍少郡如此谦虚,竟不好意思,起身道:“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年长些,却不及大人执政的能力,又无在座各位的才华,惭愧惭愧。”韩正忙拉他入座,说道:“老前辈不用谦虚,您是为官一生有功无错,却数次被贬,晚辈们也为您寒心哪。”
  这句话又引起刚才的话题,少郡轻敲桌子,说道:“刚才我已说过了,如今太子锐意改革,登基后必会有用人之处。大家不要拘泥于汉官的身份,也不要怕被世人奚落,后世自会有公正的结论。”
  厅里安静下来,少郡继续道:“汉官在朝的功绩可圈可点,就说这位张大人,他在地方时就勤政爱民,惩恶扬善,为百姓称颂。茹大人在世时也是致力于清查铲除那些危害朝廷和百姓的贪官蛀虫。还有,大家刚才提及的那位被贬为庶民的赫英大人,也是数次为朝廷破案,惠及不少汉人,大家有目共睹。许多蒙古同僚与你们日日和睦相处,有何不妥?我们反对的是那些阻碍大元进步,危害社稷的官僚贵戚,与血统无关。大家决不能以此隔阂造成分裂,要知道这些隔阂会随着律法的进步完善而消亡。”
  她眼睛扫过众人,温和道:“我相信,你们十年寒窗千里赴京,一为立身,二为养家。不要求你们像他们那样出色,只要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对得起大元的这份俸禄,就是为中原同胞尽了这份心了。”
  这次少郡说完后,厅里一片安静,众人或心服,或口服,皆是住口,没人议论了。
  等这些人离去,少郡舒了口气,端起茶杯一气儿喝了。
  这期间,梁攸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喝茶,闭目养神。这位弟子几乎是日日都在变化,越来越像一位统领百官的丞相了。他是自己看着成长的,每一次变化都让他欣慰,也让他担忧。欣慰,是因为他没看错人,担忧是因他的年轻、他的志向。本就过份谨慎的梁攸,对少郡的处境有一种莫名的忧虑。
  少郡来到梁攸面前,为他续了下茶,说道:“恩师一直没说话,是不是学生的话里有什么不妥之处?”梁攸道:“并无不妥,你苦口婆心的总算把他们理顺了,就是口服也是不错的。”
  “有些人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定一致,关键时候,他们大多人也没什么胆量,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我是怕影响与那些蒙族官员的相处,与我们不利,毕竟很多蒙人官员也是支持朝廷新政的。”
  梁攸叹了口气道:“看如今朝中的形势,你还是谨慎一些才好。我们毕竟只是臣子,生杀大权在于皇室。”他起身,拍拍少郡的肩头,说道,“你也该回家看看,他们祖孙俩这两日为你担心着哪,这样熬着,我也怕你身体受不了。”
  “没事,我身体挺好,只是心里的病这辈子放不下了。我一直觉得是我对不起正林兄,当初若不是一念之差,也不会导致这种结果。我错估了这个女人,不想她如此残忍。”
  梁攸安慰道:“为师知你想的什么,记住,世事无常,以往的事不是你一人能左右。人有千虑难免有失,不要过份自责。”
  少郡微微点头:“是,郡谨记在心。”
  金元派人来通秉,说太子前来吊唁,已到灵堂了。
  少郡起身道:“太好了,我正想进宫去见他,正林兄决不能就这样枉死。”
  院里,金兰抱着启元走向灵堂,董云等人正在劝她回屋。少郡过去拦住她道:“妹妹还在月子里,不用去,有我和金元在,你还是回屋吧。”
  董云也道:“是啊,夫人,太子不会怪罪的,你若受了风还得了。”
  金兰抹去眼角的泪,说道:“兄长莫拦我,妹妹就是要见见太子,替夫君说几句话,讨个明白。”少郡收回拦她的手,改了主意。她按按怀里揣的血襟,与梁攸陪她进了灵堂。
  时值鲍硕为修平的灵前上香完毕,正对着灵柩鞠躬致哀。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章炎等数位朝中的蒙古大臣,恭敬地为逝者默哀。
  金元、金兰,茹母等茹府亲眷和守灵的仆人下跪,哀哀哭泣。
  灵堂里的哭声,震撼着鲍硕的心,想起新年刚过时那场特殊婚礼,同一座的府邸,如今成了素缟之地。他望着府中简朴的陈设、着丧仪的寡母弱孀,不禁对这位廉洁奉公的臣子内疚。他走上前去,双手去扶茹母和金兰,说道:“是本宫的失误,错失了这位大元的栋梁之臣,是我朝的损失。两位夫人请起。”
  他让两位内侍过来,他们每人手里捧了一个盘子,上面盖着黄袱。鲍硕道:“茹大人已去,本宫也哀痛不已,这些银两就权当是对你们的抚慰,请老夫人收下。”
  内侍打开黄袱,两盘四排黄灿灿的金锭。
  茹母一愣,双膝跪下并未谢恩,说道:“太子殿下,民妇是贫寒出身,丈夫去世后与儿子相依为命。所幸平儿继承父志,发奋读书,被朝廷录用为官。入朝以来平儿勤恳敬业,不曾有丝毫的懈怠,几乎没好好休过一个假期。他一向嘱咐家人勤俭,除了官服,他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只有一件,穿过一次后还给了老身。”
  老人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我儿对皇室一片忠心,从不谋私,怎会忤逆朝廷。民妇不要财物,只求殿下,殿下,为我儿正一个清白之名。”
  金兰本已停止了哭泣,听着婆婆诉说,又是泪痕满面。她怀抱婴儿跪行几步,欲说什么,却咽喉哽塞,呜咽着说不出声。鲍硕早已听的眼含热泪,记不清金兰大婚时的模样,只觉得眼前这位身着重孝哭的花容惨淡,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楚楚可怜。
  许是要做人父的感受,让他对金兰怀中的婴孩格外心疼,便俯身对金兰道:“茹夫人,有话慢慢讲,本宫一定答应你所有要求。”
  金兰强忍悲戚,终于开口道:“臣妇,臣妇不求殿下任何恩赐。我与夫君早已深沐皇恩,是殿下亲临臣妇的婚礼,臣妇没齿难忘。”她抬起头,清亮湛蓝的泪眼里充满深情,“夫君是为国为民请命而死,臣妇虽痛不欲生,却与夫君同心同德,无怨无悔。夫君生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大元政清人和,百姓富庶安康。这是他的遗愿,也是臣妇的要求,除此以外别无他求。望殿下恩准,以慰夫君地下亡魂。”
  鲍硕浑身一震,不由退后一步,心潮翻涌,声音低沉道:“好母亲,好妻子,这就是民间的知己亲情,本宫好羡慕。”只有片刻的惆怅,他上前一步,郑重道,“茹夫人,你这个要求胜过任何金钱权力的价值,放我肩上也是副重担,不过它也是本宫的愿望。好,我答应你们,一定还茹大人清白,让大元政清人和,百姓富庶安康。”
  满屋子的人从茹母哭诉起,就心怀悲悯,到此已有许多人为此流泪。
  少郡擦去泪,走到鲍硕跟前,屈膝一跪道:“太子殿下,茹大人英魂已逝,心愿未了,这是他用生命写下的最后一字,”她捧出血襟,在鲍硕面前展开,“他用血留下了这个警字,警示我们不要再让惨剧重演,不要让天下的义士含冤,不要让先皇的努力付之东流。请殿下权衡,早日登基。”
  梁攸、章炎等人也下跪奏请道:“请殿下早日登基,执掌朝政,以保大元的稳定,政律的施行。”
  深夜,鲍硕走进清宁宫大殿,对纯已道:“我答应皇祖母的条件,但也请皇祖母答应孙儿的几个要求。”
  三日后,宫里传旨,追封茹修平荣禄大夫,赠忠烈君称号。封金兰为义郡夫人,茹母是荣郡太夫人。茹修平之子成人后可免试入朝晋职。
  复刘卞的右丞相之职,封霍少郡为中书令,两道诏书同时下达。又加封和瑞公主秦婉婷为一品隽国夫人。
  五日后,早已备好的登基大典在大都进行,拜宗庙社稷。大明殿群臣汇集,新帝携平后、詹后两位娘娘登基,受百官朝拜。霍少郡、刘卞带文武百官三拜九叩行君臣大礼。至此鲍硕正式临朝,行使帝王之权。
  翌日,皇上大赦的诏书颁行全国,大赦天下。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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