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良缘（7）

　　袁梦跟着蓝伟的步伐，一路走去，照相，领证，结婚，生孩子……儿子读书，就业，买房，结婚，生孩子……一切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几十年的日子就在这眼前一晃而过，真快啊！歌里都唱“时间去哪儿了”，真的，时间去哪儿了呢？从青春少女变成了半老徐娘，满脸满身的胶原蛋白不复存在，皱纹，白发应有尽有，不照镜子也能感受得到。老了，就这样悄悄地无声无息地老了！就像网络里大家所说的“余额不足”！做什么都要趁早了，不要留下遗憾！
　　人啊，生在凡间，又怎么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呢？我，我也不能反人性啊！现在，趁还能行动自如，最想做的，迫在眉睫的应该就是见一次他！说说话，问问他，把所有的疑问弄个清楚！见见，一眼也好；说说，几句也好。
　　袁梦想着，睁眼看看，哇！太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就中午了？这一睡……唉，真的，眼睛一闭一天过去了，眼睛一合，不开，一辈子就过去了！
　　袁梦试着伸伸腿伸伸手，突然想到：人活着真好！苦与累都会过去，病与痛都会过去。活着就好！困难何妨！起来，立刻马上！
　　袁梦在心里策划着一切，想着一万个可能，又决心不管怎样都要试试看！她拿前天剩下的食材煲了点粥用以前常用的保温杯盛上，这是蓝伟喜欢的药膳，虽然疗养院里护工也会一天让他吃一次，希望真的对他有作用，虽然已经吃了一年多但还是希望奇迹能出现。袁梦打车去了，见着他，做着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擦脸、喂食、擦脸、跟他说说话，不管他是否能听到听懂都说说，然后象征性地为他按摩一下全身再告别。他的眼睛还能述说着他的内心——喜怒哀乐与不舍，袁梦往往会再停留一会儿，象征性地亲亲他的额头与唇，安抚他睡着才离开。
　　又一个艳阳天，还没等到手机的闹铃声，一大早，袁梦就起来了，她做了早餐吃过又收拾好，接着登上天棚观看天色顺便把楼梯关锁好，再逐层检查一下门窗——六层楼，这跑上跑下一趟也累得够呛。当年的老式大宅，如果不拆了重建说不定现在还是珍贵的古建筑呢。老奶奶在世时说这座房子是她的爷爷修建的，她的父亲是小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当年要不是蓝伟的爷爷和舅公是革命军，说不定保不住这老宅呢，舅公在抗日时期就牺牲了，爷爷是在抗美援朝时牺牲的。在老奶奶去世几年后，已经退居二线的蓝伟父亲看到周围的房子拆建后都变成了高楼大厦，终于也下了决心拆了老宅，在原地建起了这栋六层高的楼房，前有庭院种花后有小菜园有围墙，兄弟姐妹每人一层三卧一厅，老两口在一楼，老大二楼，老二三楼，虽然老二上山下乡时因为事故已经英年早逝，但老爷子说要给老二媳妇母子留一套，他们随时都可以回家住。蓝伟在四楼，五楼是大姐的六楼是蓝芳的。两老在世时，家里经常是热热闹闹的，在一楼聚餐玩耍其乐融融，两老走后，加上这几年蓝伟的中风病倒，这里就越来越冷清了，只有逢年过节大家来了才能热闹几天，蓝伟这一住疗养院，平常里就剩她袁梦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这里，打理着所有的一切，这次单单是搞卫生就前前后后忙了二十多天。这一摔，幸好是最后的一间房的清洁了也幸好还能安然无恙。唉，不要再犹豫了，该走出去了！管什么为人师表身端影正的，一切留后人评说罢！袁梦再次下定了决心！然后精心打扮起来，有多少年没这样仔仔细细地照镜子了？袁梦边抹着脸边挖空心思地想上次是几时这样精心打扮来着，对，三年前了，那次儿媳妇她父母亲及她哥哥来家看望蓝伟，为了不被没读过什么书的亲家比下去就精心地抹了这个作为高级教师的脸。现在想起还想笑，多么虚荣，你为谁“妆”来着？各有不同的人生，没必要互相比较！
　　坐在滴来的专车后座，袁梦就反复地想：他会在那儿吗？榕树下还是凉亭里？那年偶然见着他是几年前了？对，应该是八年前春季的一个双休日的周六那天下午，母亲膝关节痛，听村里人介绍镇里的市场东水街有个名医能治，便请来邻居的小面包车载了母亲去看医生，车从榕树下的村道经过，因为很多人站在凉亭旁边或者榕树下围观一个丧事现场，车走得很慢，袁梦往车窗外瞧时，梁剑和对弈的那个人也站起来张望，袁梦确认他也发现了自己，双目相对时大家都惊觉意外收获，来不及细看或者思量车儿已经开过去了。返回时司机说走另一条道了，真遗憾。就一眼，已经定格在那里，成为了思念的远方。
　　车儿前行，一幕幕影像在退后，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年正月初七去了蓝伟家，当着他奶奶及父母亲和哥哥姐姐的面她与他进了同一个房间，袁梦与蓝伟从此是大家承认了的一对儿。奶奶喜爱，家人满心欢喜，就连哥哥姐姐的孩子都一点不认生，婶婶婶婶舅妈舅妈地喊，袁梦的脸是红一阵青一阵，羞愧难当，但又拗不过蓝伟只能被拉进了他的房间。喝过蓝芳的喜酒后又被蓝伟拦下再住了两天，十二那天早上起晚了没赶上车，下午回来学校的开年第一次会议也没赶上。一个星期下来，都没见过他面，连影子都没见到，教师集中会议上也没见踪影，袁梦纳闷，忍不住向同事打听才知道他——梁剑因为中学急需一位语文教师被调到中学去了。袁梦也安下心来，被蓝伟带着节奏，“五一”结婚，七月由自然减员补缺转为了公办教师，九月新学期就调到县城的学校去了。别人认为很难的事，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结婚第二年生了儿子图图，图图六岁那年暑假，杨华开车，袁梦蓝伟蓝芳和两个小孩子一行六人来袁梦的娘家玩，到了镇里，蓝芳说要进镇政府看看他们曾经住过生活过的地方。他们去了，袁梦要到市场买东西便约了在市场三岔路口等。袁梦买好东西急匆匆往三岔路口走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他，真的是他！梁剑抱着一个女孩儿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小男孩儿。他们自顾往前走，袁梦站在路旁悄悄地张望，就这样渐行渐远，谁也没有惊扰，只剩下丢失了的愁怅。
　　时间就这样在平凡中悄悄地溜走，谁还记得谁？在众众芸生中，一个人的情感是多么的渺小！
　　这么多年来，袁梦从村小到镇中心再到县城大学校，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坚持着两点一线，就像一个工作机器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这些烦杂琐碎的事情，无怨无悔！她一直记着离开家乡到镇中心学校工作的那天早上父亲说过的话“不管在哪里工作都要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从高中毕业参加工作，边工作边学习，业余涵授与自学考试，硬生生努力出了一个中师证，两本大专证书和一本本科毕业证书。不负初衷，不负职业，不负学生，不负家庭，不负社会，就这样从接近十八到五十六，整整的三十八年时间啊，就这样默默地教书育人过来了，如今桃李满天下，他们正是活跃在各行各业中的主力军！
　　是悔？也并没有悔，丝毫都不曾有过；是开心庆幸？又大笑不起来。我们见证过贫穷落后也体验了富足美好。这一切都应该感谢祖国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因为有了前辈的奋斗牺牲才让我们没有遭遇更加困苦的境地。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能够安居乐业是因为有人为了我们负重前行啊！
　　想着这些，袁梦忍俊不住地笑了，是不是自己当老师当得久了，总忘不了说教的本性，一通一通的，一套一套的。不过，这些都是实话实说，一点不假。见证了教学楼从平房土屋、矮楼变成了如今的高楼大厦，既美观又实用；从一本书一支笔一本作业本到现在的家家有书房处处有书屋……哎，太多太多改变了！想着当年十几元一月的工资到现在退休了还有五千一月的社保，那是怎样的变化哟，梦中都笑醒了。
　　当然，最值得骄傲的最能慰藉父母在天之灵的是自己在工作上精益求精提升了学历也提高了能力，受到了所到学校的老师及领导的赞赏，学生及家长的热爱。平常除了应该有的看望老人拜访亲戚，整个心思就在家庭孩子身上，从没走神。而且还是一如既往地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关心帮助着家庭里的兄弟姐妹，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永远没有忘记家人曾经的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恩”！
　　她永远记得父母亲说过的话：“父母在，你就有个家，有父母在的地方你就不会饿着。父母不在的话，有兄弟姐妹的地方你就能找到家的味道。将来你也会成为一个‘家’为你的孩子遮风挡雨，给孩子永远永远的念想。‘家’是我们最可依赖的地方，是游子的根！记住‘家’很重要，要好好地爱护。”
　　想着这些，袁梦心里泛起阵阵酸楚，要不要往回走？这冒昧的行为会不会给他人带来伤害？这会不会被误为晚节不保？唉，怎么办？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