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1

　　31、在郊区工厂的日子
　　
　　父亲在市工业部临时当了半年领导以后，又被下调到郊区一个工厂里当了厂长，父亲去的那个工厂叫耐火材料厂，是一个新建的工厂，它的面积是很大的，有工人左右，它坐落在城市郊区，远远地就能看到厂区内有七个高耸入云的大烟筒，可见当时生产有多么大的规模。
　　那一个工厂的党委书记姓吴，他也是一位“三八式”的老干部，和父亲一样是河北人。父亲调来以后，他们关系处的很好，工作上也配合得不错，有时，他们两个人也要经常的在一起喝酒，各自讲述自己在部队，在抗日战争时期除汉奸打鬼子的故事。
　　母亲为方便父亲工作，也主动搬出了局机关的大院子，来到郊区这个工厂里居住。我们家住在工厂生活区的西面，是靠南一座既偏僻又小的库房里，当然了，这里房子肯定要比城里的住房要稍微的大一些，开放式的院子里堆着工厂的一些木头板材和杂物。
　　向北五十多米远便是一个未完工的工人俱乐部，东面则是一个工人大食堂，食堂再往东还有一个很大的操场，那里就是我曾经学自行车和玩耍的地方。操场北面是一排好长的平房，那是工厂的办公室，南面则是依山而建的两栋集体宿舍大楼。工厂的厂区是在最东面，但要过一条小河，那七个高大的烟筒下面就是工厂的车间，整个工厂分河东河西两大部份。周边要是比起城市来，要偏僻很多，工厂北面还有一条季节性河流，河边一条三米高的大坝守护着工厂。
　　在这里吃水还是很不方便的，家里吃的饮用水还要走一百多米远，到井边用辘轳从井里往上提水，蔬菜和供应的粮食，就更不用说了，也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购买，这里比起城里来说，实在是很不方便，条件比较艰苦。我们住在这厂子的生活区里，南面没有围墙，整个是山地，不过，外人是很少来这里。
　　那时，我已上五年级，因在市里上学比较远，父亲后来花了一百八十多元钱，给我买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学骑车后，极大地方便了我上学，要是骑快一点，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够到达学校，而放学时我回来更快，因为是一路下坡。
　　那时的我，虽然人小，但我骑车还是很快的，甚至于那些大人们也没有我骑的快。不过，那时的汽车不是很多，就是马车多了点，安全问题大人都不用多担忧。
　　有一次，我就出了点差错、栽了跟头。一天学校刚放完学，天气有点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雨，我一出校大门时，就急于骑车赶路，也不看学校门口人多不多。没想到，当时在学校门口的小马路上，竟前呼后拥来了好几辆大马车，当时就把我夹在马车和学生人流的中间，一下使我躲闪不及，重重摔倒在马路中央。
　　就在这时，一辆四个牲口拖着的大马车走了过来，眼看我的小腿就要被马车轮子碾过，在这紧急关头，坐在马车前的那一位叔叔，吓得他急忙地弯下腰来，虽然右手还拿着赶马车的鞭子，但左手还是赶忙掺扶着我的胳膊狠狠的拉了我一把。当时真不知是他拉我的胳膊，还是我机灵了一步，我的小腿马上就从轮子下面伸出来了，过后了，我想一想真是觉得害怕。
　　马车过去后，我起身站起来，把自行车靠到路边，然后整了整车把，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泥土。不过，还好，我的自行车和人都没有事。打那以后，我一个人骑车上学就格外小心了，始终都把这件事，作为我一生中的“座右铭”。
　　在那时候，正赶上国家困难时期，学校的操场上，都开荒种上了粮食，人们开始了大种大养。工厂里也不例外。春天来了，我跟随父母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荒种地，和工厂的干部工人们一样，种上了自己的一些蔬菜和玉米。辛勤的浇水和施肥，到了收获的季节，那些工厂的工人们都得到了回报，他们解了国家的忧愁，解了国家的负担。
　　我们家里收到的粮食和蔬菜也是很多的，那些豆角萝卜和茄子除了吃以外，剩下的都晒干了以备冬天食用，母亲甚至还让我骑车，拿上一些新鲜的嫩玉米和蔬菜，给城里局机关大院的老邻居家里送去。
　　那时，我们除了种地，在家里还饲养了一些鸡和兔子，真正的过起了田园生活。这让本地的一些人看了很是羡慕，都觉得母亲是个四川人很能干。当然了，那时饲养的鸡和兔子是不敢多养，怕一些人说你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而被免职。
　　在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工人们在厂领导的带领下，发扬了父亲在部队时的南泥湾精神，克服了重重困难，解了国家之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工厂的宽阔地头，开荒种地。为了改善职工们的生活，工人食堂里还饲养了好几头肥猪。
　　在工人和干部们的辛勤努力下，使工厂的职工和家属们，日子过得很好，顺利地度过了国家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很感谢工厂的领导。他们还在父亲的带头下，给灾区捐献了不少的衣服和钱财，以及他们自己生产的粮食，我的家里当时还捐出了自己种的二百多斤玉米。
　　在夏天雨季到来的时候，工厂旁边的一条季节性河流，洪水泛滥。但洪水过后，我和一些小朋友们还能在河滩上捡到，从上游地里，被河水冲刷下来的红薯和南瓜，这也足足够我们吃上好长时间。
　　不过，那河水涨起来是十分可怕的，那洪水高低起伏，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竟把工厂三四米高的提坝，瞬间就冲跨了几十米宽的口子。
　　就在这紧急关头，为了保护工厂，保护我们的家园，工人们挺身而出，在厂领导，在父亲的带领下，投入到了紧张的抗洪第一线。他们一个个脱下了衣服，冒着被洪水冲走的危险，拿起了一张张睡的床板，跳进了齐腰深的洪水里去，组成了一道道的封锁线，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来阻挡凶猛而来的洪水，他们用血肉之躯来保卫着我们的工厂和家园。
　　几十年之后，那些工人们同洪水搏斗时的精神，还在深深地感染者我，他们一个个不怕牺牲，下到洪水中去，用床板阻挡洪水的情景，深深地映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工厂快要关门了，那些工人们的老家大多是在农村。在昔阳、和顺等太行山老革命根据地住的很多，他们就要陆陆续续地返回自己的老家去。在离开自己的工厂之前，他们都是含着热泪，恋恋不舍、恋恋不舍自己工作多年的工厂。也恋恋不舍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老厂长——一个当年的老八路。
　　在抗日战争中，父亲曾经和这些老区的乡亲们朝夕相处，犹如一家。在工人们即将离开工厂返回农村、和父亲告别的时候，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着他们的老厂长——一个老八路的名字，一定要让父亲再回到太行山老革命根据地去，再看一看那里解放后老区的新面貌，再看一眼老区的新变化。父亲也是含着眼泪，恋恋不舍地握着工人们的手说；“一定去!我一定要去!”
　　仔细想一想，父亲他怎么能够忘记抗战时期的那些艰苦岁月呢？怎么能够忘记他们八路军战士们，在老百姓家里住，在老百姓家里吃，甚至在老百姓家里养伤呢？在那些即将离去的老工人中间，就有当年给八路军，送公粮、抬担架、护送伤病员老区的老百姓们，他们有些甚至是见到过我们八路军总部的首长，我们的人民子弟兵和他们真的是鱼水之情啊！
　　父亲在的工厂里，都和这些老区来的工人师傅们、老乡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在厂子里，父亲也不时地都要通过党团和工会组织，关怀和慰问过他们，也时刻关心他们的饥苦。在他们家庭困难或生病时，父亲都要亲自批条补助或借给他们一些钱财，代表当年的老八路，亲自慰问他们，让他们和在老区的亲人们度过难关。有些人、有些人甚至他们在离开工厂的时候，厂子里都没有让他们来偿还一分钱、一分钱。
　　现在，工厂就要面临关门了，他们一看到那一身穿黄军装的父亲时，就想到了十五年前的老八路。他们真得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工作过的工厂，也更不愿意离开当年的老八路，他们的老厂长······。
　　由于工厂的关门，工人们都陆续回到了农村，整个偌大的工厂里就更加显得格外地寂静，冬天里下雪的时候，在我们住的生活区内、在我们的屋子旁边，早上起来竟发现了许多狼的脚印。为了安全期间，父亲向留厂的工作人员借来了一支小口径步枪以防万一，给居住在这里留厂的一些工人家属和孩子们有一些安全感。
　　这支步枪，父亲借来后也给我带来了便利，我曾经在放学或休息之余，只要有时间，就拿着父亲借来的步枪上山去玩。父亲下班回来后看我爱枪竟爱得入迷，他有时间就拿着枪用心地教我，告诉我怎样用枪，怎样打枪，怎样定标尺等。
　　在那时，我们国家战备还是很紧张的。国民党蒋介石集团时刻准备反攻大陆，为了应付以后的战局，父亲已经准备好了，时刻准备听从国家的召唤，人民的召唤而从返部队。
　　他还经常用过去战争年代、或军校学到的东西来给我指导，他把家里的桌子当成砂盘，把桌面当成大海，给我讲一些战略战术问题。当时我虽然小，但我听了还是很感兴趣的。
　　父亲在桌面上放一个小盘子，当成国民党占据的台湾岛，然后旁边再放一个大的盘子，代表大陆，在小盘与大盘子之间，桌面上放上几个火柴棒，代表敌人海上的军舰，作为敌人坚固的防守力量，父亲用来考验我怎么能够去解放台湾岛，我当时就拿着火柴盒代表我们的军舰，绕到敌人的军舰两边，避开敌人军舰正面的锋茫，去打它两边的软肋。
　　当时，父亲看见我布置的阵势，哈哈大笑，很是夸奖我的这样打法。
　　父亲用他那丰富的经验教过我的这些东西，我都牢记在心中。有时，他还亲自拿着步枪，给我做过一些示范动作。后来，通过我实际锻炼后，我在射击技能上提高得很快，在当时国际形势很紧张的情况下，我想，要是在祖国需要我的时候，我就积极报名参军入伍，在部队上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和狙击手的。
　　那时，工厂已关门，父亲又调到一个新的单位，有时很少回家，并且还经常住在市委招待所开会学习，这一开会就是半年之久，听说，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了扩大会议，毛主席发表了重要讲话，上面号召党的高级干部都要认真的学习，领会精神。
　　一次我去市委招待所找他，他们干部们正在招待所的大礼堂观看电影。还不到大礼堂门口，我就听见从里面传来炮火连天的声音。
　　当时“不知是什么电影这么吸引人？”我不知道。
　　我只在礼堂门口往里面瞅了“半天”。
　　“是不是给他们干部们上演的内部影片？电影院还从来都没有上演过这样的片子。”
　　后来我才知道是新拍摄的电影，叫“英雄儿女”。是给那些开会的老干部们演的，当时这些战争影片很是教育人，特别是里面有一段志愿军战士“向我开炮”的台词和镜头，很吸引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也使那些看电影的老干部们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战争年代。
　　父亲在市里开会期间，我休息的时候，一个人拿着枪在关门的工厂里和附近的山上瞎转游，我就好像成了“山大王”，又好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我就是要拿着枪打天下似的。
　　有一次，我在家里，听见外面我家的老母鸡在一个劲地叫着，我从家里跑出来，心想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想吃鸡，在开放的院子里我左找右找也没有找见，最后了，我在一堆公家的木头板下面，看见了一个黄颜色、毛茸茸的家伙，不知道是黄鼠狼还是狐狸，没容我回到家中把枪拿出来，它就撒腿就跑。
　　当时我也不知哪来的劲儿，赶快就追了上去，它跑出了院子，跑出了小道，我也照样跑出了院子，跑出了小道。但当进入了山坡地以后，我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突然，是什么东西响了一下，我以为是我的枪走了火了，我的心当时惊了一下。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眼看着那家伙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了，过后才听别人说，那东西是狐狸，一定是狡猾的狐狸，它在猎人追得急了以后，会突然放屁，来吓唬猎人。
　　在郊区工厂的生活环境虽然比不上城里，但这儿的人们都很朴实，我们团结的像一家人一样。这儿的自然环境也带给我许多乐趣，也让我增长了很多的知识，是书本上远学不到的东西。多少年后，我都在想着那时的时光，一直是给我许多抹不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