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2节
作品名称:雨打风吹去 作者:廖梦君 发布时间:2020-06-05 15:25:16 字数:5260
由于这个连续报道,陈可在同事中也引起反响,甚至争议。赞扬者说,这样的连续报道,三阳晚报以前没有过,这是第一次。而事件又如此感人,为什么我们就没发现?一个人竟然救过四十人,又无人去过问,那些被救者怎么都麻木了,没一点感恩之心?持不同意见者一是怀疑事件的真实性,二是对署名提出质疑,怎么署三个人的名字?把总编辑的名字排最前面,是为了保险还是为了评奖?或二者皆有?甚至有人背地里说陈可是马屁精,把领导的名字署在前面,完全是为了讨好领导,日后可以顺竿子爬。
好话丑话都传到陈可的耳朵里,他开始不以为然,但听得多了,议论的人多了,也有些难以释怀。他尽可能不去想它,只管干自己的事。但你生活这个环境里,又无法置之度外。赞扬的话他自觉满足,贬责的话,他感到很不舒服。换了别人会怎么处理?那些讲话的人不了解实情,他们自然有各种假设。于是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慢慢来,让时间去清洗和过滤一切。
伍味子很欣赏他的做派。
看来你还是有主意的。这次的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我改变对你的看法了,你并非一般的书生,而是有为的书生。伍味子说。陈可被他的话说懵了,问,我怎么就改变了你的看法了,怎么就成了有为的书生?
如果你是一般书生,就会图眼前之小利,不署领导的名而只署你自己的名。正因为你站得高,看得远,便能弃眼前之小利而图将来之大利。
陈可笑了笑:我可没想你那么多,纯粹是自然而为。伍味子乜斜着眼光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丝隐秘的笑。
你不要笑,本来就是这样嘛。
你不要不承认,我是在赞扬你,没有说你的不是。你敢说,这样的署名就是你顺手而来的?就没有一点犹疑?我不信,说给谁也不信。陈可只好说,你不知道实情。
实情是什么?稿子难道不是你写的而是李总或者黄林林?
那倒不是。
这就是了。
但李总是出主意的人,稿子是他要我去采写的,思路是他的思路。
那黄林林呢?
他是事件的发现者,最初写过一稿,但被李总否定了,在这种情况下李总才派我去重新采访。采访前,李总给交代了要怎样写,最好搞成连续报道。我只是执行了他的方案而已。现在你应该清楚了吧?亲爱的!
伍味子笑了,这回是开心的笑,她说,你叫我亲爱的?我真是太高兴了。你这是人生第一回吧?
陈可也不知自己竟然来了胆量,确实人生第一回叫一个异性“亲爱的”。他的脸有些红了。
不要不好意思,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我就愿意听你这样叫我。再叫我一次!叫叫,我要你叫!
可陈可叫不出来了。他说,你别这样,我不想叫了。
你呀,真是的!没有男子汉气魄。
一听这话,陈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心里很不舒服。连想到那晚跟她在一起而自己没有进入她体内的尴尬,心一下子凉了,敢莫她是一直耿耿于怀?她当时说的话是假的,她就真的想要我那样?想到这里,他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脸一下沉了下来,看也不看伍味子,扭头就走。伍味子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赶紧追上去,一面检讨说:我说得不对,我作自我批评。你是男子汉,是我心目中的男人,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只是想要你也像我爱你一样地爱我,只是想听你多说一句爱我,只是想你心中有我,只想你做梦的时候都只有我。你不知道,我做梦总是梦见你。我的梦里没有别人,容不下别人了,亲爱的,你知道吗?所以我想要你再说一遍,可你就这样对我,连我这个要求都不能满足。难道我要求过分了吗?
陈可见她如此认真动情,心软下来,停下脚步,深情地望着她。他想,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位异性的爱,这样真诚,这样执著,他还能说什么呢?好一阵,他从喉咙里憋出来三个字:“我-爱-你!”接着补充道,“你知道,我是个听不得刺激话的人,你说那话很伤自尊的,我不是男子汉,那你去找男子汉好了。”
我知道错了,伍味子说,可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你是我心目中的真正的男子汉。可我……
伍味子不知怎么表达了,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话。过了一会,她转换话题说,看到你的文章,功力那么深厚,文笔那么流畅,我真的由衷佩服。这个稿子将来肯定是要得奖的。
陈可不说话了,伍味子笑着说,你给我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的笑。陈可被她逗笑了。
你看,这多么好!
过了一会,伍味子说,我们去桃花山玩吧?陈可也想放松一下,马上答应道,这个建议很好,走。于是他们坐公交车到了桃花山下。
桃花山离三阳市约五公里远,山上除了桃树外,还长了一些云杉和松树,还有许多灌木,如丁榔、过山泡什么的。平日很少有人来,也就不见成形的山路。他们沿着一个斜坡,选取可伸脚的所在,从野草和藤蔓中穿插而过。身旁不时跳出一些小动物,像蚱蜢、蟋蟀、青蛙,还有空中飞行的,如蝴蝶、蜻蜓和不知名的飞虫。伍味子高兴极了,她好久没这样玩过了,兴致颇高。她牵着陈可的手,一个劲儿说“好玩,真好玩,你给我抓只小虫虫。”陈可见一只蜻蜓落在小叶上,就轻手轻脚走过去,弯下腰,右手食指和拇指并拢,渐渐地靠近蜻蜓,那蜻蜓圆脑袋滴溜溜一转,正欲飞,陈可眼疾手快,赶紧一捏,就捏住了。伍味子拍手叫好:给我,给我。陈可说,轻一点,捏住它的翅膀。伍味子伸出手来欲捏蜻蜓,不料陈可一松手,飞了。伍味子好泄气,你松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捏呢。
算了,让它飞吧,捏到你手里多可怜!
于是,他们继续攀登。一会儿,来到了一个较平坦的坡地。那儿有一条小径,阳光从松林间穿过,从容而恬淡。微风吹过松林,拂过小草,轻轻地摇曳,一片自然和谐之景。他们感到舒服极了,伍味子大吸了一口气,说,啊,多舒服,多惬意啊!空气多好啊!大自然,我爱你!可可,我爱你!她的激情四溢,如喷薄而出的朝阳。她抱住了陈可,不顾一切地亲吻。陈可的激情也被调动起来了,他反过来亲得更疯狂。她的脸颊、额头,她的耳朵、嘴唇,她的脖颈,她的前胸,到处都留下了他的吻。最后他停在她的娇柔而鲜嫩的唇上。他们久久地亲吻,沉湎在忘我的境界。一面亲,俩人的身子一面往下面歪斜,慢慢地躺在了地上。这是一片厚厚的草地,软软的,如青色的绒毯,舒适极了。
这里没有一个人,四处静谧。阳光在松林间静静地流泻,造出许多别致的光环。陈可解开了她的前胸,那两个小鸽子露了出来。他像饥渴似的衔住了左边的,而右手也不愿意空闲,捏住了右边那颗红玛瑙般的甜心。她在他的下面不由自主地蠕动,如一条饥饿的蚕……
好久后,他们终于做完了人生最美的功课。
两个人躺在地上,大汗淋漓,静静地回忆着刚才的一幕。
夕阳西下时,他们沿着小径往回走,鸟儿鸣叫着要回巢了。这时候,伍味子突然有一种怅然之感,便牵着陈可的手,不愿意走。她说,我怎么突然有一种担心,又有点茫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们再坐会吧,我舍不得你走。陈可说,好,那就再坐一会。他们重又坐下,伍味子躺在陈可的怀中,感受着生命的美好时光。正所谓:
花正开时艳正浓,
绿荫麾下任驰锋。
天生一对多情种,
醉在深山云雾中。
又有一阕《渔家傲•桃山情》述其情状:
叶绿桃山频传语,
花飞醉把娇情舞。
恰似梦中探倩女,
如仙步。
秋暝只作春宵度。
鸟叫情迷嗟日暮,
松间却有松香郁。
缈缈飘来香几许?
君休住,
相扶爱我一生路。
待他们又一次进入巅峰时刻,享受“艳正浓”的极致之美后,彼此已荡漾着幸福甜蜜的倦意了。天上的月色柔和,鸟儿也渐次的停歇了它们归巢的呼唤。这时候,两个人才缓缓起来,整理好行套,准备下山。
第二天是副总编辑廖为伦值班,廖副总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日待人很爽快,不太在意细节。今天他看完报纸大样,便交排版车间改一遍,又让方叶琳比红后,就在清样上签了字,因内急,廖副总编如厕去了。清样便放在办公桌上。
这时是上午八点半。副刊部杨亦天主任从早班室门前路过,便进了早班室,随便看看。早班室人员都出去吃早餐了,桌上的清样未及时送给校对室。杨亦天顺手拿过清样浏览起来。当他看到一处词语有误时,职业的习惯,便拿起桌上的红笔在清样的右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廖为伦如厕回来,见清样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吃了一惊。什么问题?自己怎么没看出来?他迅速重看了一遍文章,还是没发现问题。
到底是谁?咋不吱声,打一个这么大的问号,问题在哪里?如果真有问题而不更正,那责任就少不了他一分。他着急起来,就要付印了,还不更正,时间就来不及了。这时,方叶琳几个吃早餐回来了,廖为伦问方叶琳:刚才有谁来过?方叶琳说不知道,我们都去吃早餐了,也不知谁来过。廖为伦叫她去问校对室,看有人看见谁来过否。方叶琳便到校对室去打听。校对室的人也说不知道。这可真使廖为伦为难了。他自己也没发现到底哪里有错。可既然人家打了问号在这里,就说明肯定是他发现问题了。他于是打电话找李真知,是不是他来过。李真知说没来;问吴果安也说没来。恰在这时,校对员申吉威吃过早餐,手里拿着碗,慢慢腾腾地从楼梯口过来了。方叶琳赶紧问:申吉威,你看见谁来过早班室吗?申吉威不紧不慢地说,好像是副刊部杨主任来过吧?我从门口过时,看见他在看清样。
啊呀!原来是他,这个杨亦天,真是急死人了。廖为伦说,赶紧拿起电话给副刊部打电话,正好杨亦天接了。杨亦天要死不活的说,廖总,有何见教?
你来过早班室吧?
来过。而且看了清样,恕我管事,看清样上有一处差错。
到底是哪里?什么差错?
文章不是引用了一处宋词吗?“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那不是苏轼的词,是秦观的,而且用得也很勉强,不贴切。新闻记者想来点高雅,又一知半解,岂不贻笑大方?
廖为伦被他这么一说,真有点自愧弗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在无人看见。赶紧说,依你之见,该怎么改?
怎么改?依我看,干脆不要,你就平淡如水,素白无染,岂不更好?
好,那就删除吧。以后有事,请你早告知,不要这样神神秘秘的,搞得人心惶惶的,千万拜托了!说声谢谢,将话筒挂了。这边杨亦天则冷笑,自己当老总,又不读书,还说人心惶惶,岂非笑话!三阳晚报在这种人领导下,有前途才怪呢。
廖为伦赶紧删除了引用的词句和相应的文字,并写上“改后清”三字,又吩咐责任编辑到校对室盯着再看一遍,才算了结。心中那个被杨亦天钩起的大问号也就拉直了。他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真应了李真知那句话:办报无小事!
李真知上午听方叶琳谈起此事,说廖副总编被杨亦天搞得紧张兮兮的,杨亦天也是的,不声不吭,在清样上打一个大问号就走了。廖总也不知道到底问题在哪里,就要付印了,不搞清又怕出大问题。他老夫子就是不吱声。碰到个申吉威也是个不急不慌的,半天才拉出一节屎——从他那里终于知道是杨亦天干的。你看急人不急人!李真知听了,放肆一笑。然后说,这个杨亦天真是好事只做一半,害人不浅!不过还好,看到了问题,他提醒了,也有功劳。可这种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咯。办报无小事啊!李真知顺口又兜售起他的办报经来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十一”。千头万绪,头头皆紧。报纸、人事、经营、社交,都要有所考虑,有所行动,不能老呆在家里。李真知想在国庆出点新,召开了专门会议,副刊办一个国庆专版,以诗歌、散文为主,反映改革开放以来三阳市的巨大变化,反映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新闻方面,在一版辟“改革十年颂”专栏,以对比手法写改革开放以来三阳市的成就,可以是新闻故事,也可以是消息、通讯,还可以是图片。要有血有肉,使人信服。文体版新辟“流动文化站”专栏,以生动鲜活的新闻事例反映当前城市中多姿多彩的文化生活,歌颂改革开放给人们精神世界带来的变化。
丁一帮则把自己的主张付诸实施,正式启动报纸自办发行的程序。第一步,北上洛阳、武汉,南下广州等城市,实地考察取经,在《新兴晚报》、《江汉晚报》、《云州日报》等报社参观了他们自办发行的流程,观摩了他们的具体做法,满载而归。丁一帮对新兴晚报的发行网络颇感兴趣。凭借这个网络,新兴晚报不仅报纸发行上去了,而且大大降低了发行费率,提高了发行时效,更重要的是提高了报社的现金流能力。而这恰恰是邮局发行不可能做到的。
丁一帮大受启发,回来后立即召开党委会,经过充分讨论后,制订了一系列规章制度,尤其是《三阳晚报发行员工守则》、《三阳晚报发行站规定》等,使发行有章可循。
具体怎么做?丁一帮将黄林林叫来,想听听他的意见。黄林林说,首先得有车,这是工具,市内六个区,外加五个县(市),都需要车送报。第二是建立发行站,明年暂设九个发行站,每个县(市)区必须有一个发行站,报纸送到发行站,再由发行站往下发。所以第三是发行员。每个站估计不能少于三十名发行员,视具体情况而定,大的区县可多派几个,少的则减。这样先运作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作调整。丁一帮觉得此三步缺一不可,就这么办。于是召集汪同和另一个副职一起开了会。
除了如黄林林所说的三个层次和人员安排外,汪同又提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说,发行分两大部分,一是整订,二是零售。整订这一块必须利用三阳晚报是党报的优势,先给市委打报告,把我们的自办发行计划提早告知,征得市委同意后,则请市委市府统一发文,明确每个区县的整订任务。要强调三阳晚报的发行工作是一项政治任务,各宣传部必须完成。如此,我们的发行就好办了。有整订这一块作保证,再在零售上下点功夫,我相信,发行量一定会大大高于邮局发行。
按照这样的程序,丁一帮完成了所有自办发行工作。为了配合市委市府文件精神,汪同和部下们分别下到各个区县做工作,以切实保证来年发行任务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