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太子已昏迷了一个月了，朝廷上下都急坏了，群臣纷纷递奏章，恳请广召民间能人异士为太子诊治。
　　楚王亲自到东宫看视太子，又召集太医局所有当值或不当值的太医前来，痛斥一番，强令务必要把太子在十日内唤醒，否则，全体抄斩！太医们都吓傻了。
　　潘太医跪下禀道：“启禀王上，请听老臣一言。太子殿下这不是普通的病症，乃是心病啊！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没有那心药，任华佗再世也无法把太子殿下唤醒啊！更何况臣等凡俗之辈呢！”
　　“什么？心病？什么心病？”楚王怒道。
　　“是，回禀王上，据老臣所见，殿下怕是因为……思念而病啊！”潘太医低着头，不敢看楚王的脸色。
　　“胡闹，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因为思念而病？”楚王怒不可逾，而他收到的报告只是太子惊闻部下病故，连夜赶到青州吊唁，因连日劳累，加之路上感染风寒，又痛失部下，内外夹攻，因而病倒。
　　“王上明鉴！老臣为殿下诊脉，殿下心伤神劳，思虑过度，而致昏睡不醒。老臣以为，殿下怕是得了相思之症了。”潘太医颤危危地跪奏道。
　　楚王喝道：“混账！就算真的是因为相思而病，那么就把那思念之人召来身边侍候就行了吧？”他费尽心思培养的太子，竟然是一个愚蠢的痴情种子！真是岂有此理！
　　“是，王上明鉴，正是如此。老臣也是如此想的，但是，但是，元公公说……”潘老头却又说不下去了。
　　“小元子？他说什么了？”
　　“是，回禀王上，元公公说，殿下所思念之人已不在了，所以，殿下才会伤心而病啊！”
　　“什么？快传小元子!”
　　很快，小元子便匆匆赶来了。
　　“小元子，太子为何而病？快快从实招来！”
　　小元子趴在地上，却是说不出话来。他不能说他的主君是因为阎肃之死而病的，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阎参将是个男人，他不能让别人知道阎参将其实是个美人，如果这个秘密被泄漏了，那么阎氏一家就大祸临头了！他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否则，别说阎肃在天之灵不能原谅他，他的主君也绝对不能原谅他。
　　“小元子！潘太医说，太子是因为相思而病的，此话当真？”楚王怒喝道。
　　小元子伏在地上，只是磕头。
　　“来人呀，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斩了！”楚王大怒。
　　正在此时，一个人匆匆赶来：“王上，请息怒！”
　　楚王一看，居然是极少在众人面前露脸的凤子乔。
　　“子乔？你有何话说？”
　　“王上，小元子侍候不周，确是有错。但是，东宫之中，他是最懂太子之心之人，太子身边如今不能没有小元子的侍候呀，请王上暂且饶了小元子一命，让他尽心侍候殿下吧。”
　　楚王余怒未消，但是，他却又明白凤子乔说得很对，如今太子昏迷不醒，确实需要一个贴心而忠心的侍从侍候着，而小元子追随太子多年，平日深得太子信任，显然是最佳人选。他冷冷地瞪着仍跪在地上的小元子，喝道：“还不快滚回去侍候殿下！”小元子连忙磕了三个头，便悄悄退下了。
　　“好吧，还有什么要说的？”楚王瞪着凤子乔。
　　“王上，有些话，臣想单独向王上禀报。”凤子乔低声道。
　　楚王挥了挥手，于是，其余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王上，殿下此次病得不轻啊……”凤子乔叹息着。
　　楚王只是瞪着他，眼中满是痛心和不忿。凤子乔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一直精心培养的太子竟然会因为相思之苦而病倒，实在是太失败了！
　　“王上，殿下……”
　　楚王猛地一挥手，说道：“你不用说了，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天仙或是狐狸精，竟能迷惑得孤王的太子到如此地步！孤王准了，不管那女人是何人，就让她进宫来吧。”无论如何，先把太子救回来要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凤子乔却苦笑道：“王上，只怕那个女人再也无法进宫来侍候太子殿下了！”
　　“什么意思？”楚王愕然地看着他。
　　凤子乔低声道：“那女子，听说已殁了……太子这是伤心过度而病……”
　　楚王呆住了，什么？那女子已殁了？太子伤心过度？他想起潘太医所说的话，“太子殿下是心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心药没有了，怎么医治啊？
　　楚王呆了半晌，说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凤子乔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她，就是苏文月之长女。”
　　“什么？苏文月之女？跟那个阎肃是什么关系？”
　　“是……阎肃之妹……”
　　“混账，那，那个女子是如何迷惑了太子的？是不是那个阎肃，那个阎肃利用他的妹妹迷惑了太子？啊？”楚王暴怒了，他眼前出现了那个俊俏的面容，那个长着和文雪一模一样的脸的人！
　　凤子乔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王上，那阎肃，也已病逝了……”
　　“什么？”楚王又呆住了，那张脸的主人居然也逝去了？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他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了？
　　凤子乔沉声说道：“王上，如今阎家只余苏文月和小女儿两人相依为命了！臣以为，殿下只是骤然伤心，一时想不开，才突然病倒的。殿下长年征战沙场，身体底子一向极好，只要假以时日，小心静养，定能安然无恙的。请王上放心！”
　　楚王狂怒地吼道：“孤王的太子若有半点闪失，孤王，孤王定要那苏文月一家陪葬！”
　　凤子乔呆住了，刚想说什么，楚王却忽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竟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凤子乔大吃一惊，慌忙上前扶着楚王，却见他脸色泛红，牙关紧咬，已是晕过去了。
　　“太医！快召太医！”
　　夜深人静，忙乱了一天的翔阳宫终于安静了下来，楚王在太医的调治和照顾下也已醒了过来，如今躺在床上静静地休息。侍候的内监们都悄然守在寝殿外，不敢惊扰楚王。
　　但楚王却根本睡不着，只是微微闭着双眼。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近，他慢慢地睁开双眼，赫然看到床前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那双凌厉的眼睛正定定地瞪着他。
　　楚王大吃一惊：“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孤王的寝宫？”
　　那人只是冷冷地瞪着他，却不说话。
　　楚王喝道：“你到底是何人？你想要做什么？难道，你竟敢刺杀孤王？”
　　那人冷笑了一声，似乎对于他的问话很是不屑回应。
　　楚王哑声叫道：“来人，来人啊！”但是帐外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似乎这寝宫之中只有他和眼前这黑衣人，其他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那黑衣人冷冷地看着他，终于开口说道：“司马明华，不要浪费精力了，不会有人进来救你的。”
　　“大胆，你竟敢直呼孤王的名讳，你这目无王法的家伙！”楚王怒了。
　　“哼，王法？什么是王法？你的意志你的利益你的一切？那就是你的王法，对吗？”黑衣人冷笑道。
　　楚王傲然道：“孤王是楚国之王，孤王之令就是王法。”他丝毫并没有因为眼前出现了这个黑衣刺客而惊慌失措。
　　那黑衣人冷笑道：“好啊，好一个王令即王法！那么，就用你的王法杀了我吧！”
　　“哼，你以为孤王做不到吗？”
　　“哼，你以为你做得到吗？”
　　楚王瞪着他，冷笑道：“你深夜至此，不是专为了跟孤王斗嘴而来的吧？”
　　黑衣人冷笑一声：“我并不想见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家伙，也不想因为杀了你而弄脏了我的手。”
　　楚王冷哼了一声。
　　“我来，是想要警告你，不要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而残害无辜的百姓。”黑衣人一字一字地说道。
　　“哼，孤王从来不受人威胁。”
　　“司马明华，若你还是一意辜行，就算要冒天下之大不违，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听清楚了！”
　　“哼，你竟敢弑君？”
　　“弑君？哼，那又如何？司马明华，如果你胆敢无端为难阎家的孤儿寡母，我，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楚王吃了一惊：“原来，你竟是为了苏文月而来的。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本以为来人是他国杀手或者是想谋夺大楚江山的司马王族中其他之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那人冷冷地说。
　　楚王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蒙面人，忽然说道：“你觉得苏文月母女很无辜么？那孤王的太子呢？孤王的嫡子不是更无辜么？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子……”
　　“司马浩云？”蒙面人的声音居然有点颤抖，“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如果不是那阎肃，孤王的浩云也绝不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楚王沉声说道。
　　那人身子微微一震，似乎因此而感到很痛苦。
　　“如果你能让浩云醒过来，孤王就绝不会为难任何人！”
　　“司马浩云要不要醒来，完全是他自己决定的。太医也说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蒙面人说不下去了，他似乎也因为此事而深感痛苦。
　　“你是谁？孤王以前没有见过你吧？能不能让孤王看看你的脸？”楚王忽然说道。
　　蒙面人冷冷地瞪着他：“哼，你想知道我是谁？你想捉拿我么？别费劲了！我在二十六年前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二十六年前？楚王内心大震，他紧紧地盯着蒙面人的那双眼睛，竭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不，孤王不想伤害你，孤王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你一定能为大楚出力的！孤王只想知道你是谁而已。”
　　“什么？你以为就凭你这些鬼话就可以骗到我么？什么难得的人才？哼，我什么都不是，只是这世上的游魂而已。”
　　“你，能不能请你帮帮浩云？请你帮帮他，好不好？浩云也是难得的人才，他是将来的楚王，他是楚国的储君啊，他不能就这样，就这样毁了，因为一个女子……”楚王激动地说道，不知为何，他直觉感到眼前之人是不会伤害浩云的，甚至还会帮助他。
　　蒙面人冷冷地瞪着他，冷笑道：“是啊，要成为楚王的人，就必须要冷血无情，就必须要抛妻弃子，就必须要六亲不认，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子而断送了就要到手的大好前程呢？”
　　楚王怔怔地盯着蒙面人，他显然是似有所指。
　　蒙面人冷笑道：“可惜啊，可惜司马浩云不能如你所愿，他偏偏是个为情所困之人，他偏偏是个为了心爱之人而甘心赴死之人，他偏偏跟你完全不一样，他偏偏是个不合格的太子殿下！你一定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杀人吧？”
　　楚王怔怔地看着蒙面人，忽然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刚才说过了，早在二十六年前，我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那么，你，你会帮助浩云的吧？是不是？如果浩云不能醒过来，楚国将会大乱的，争夺王位的血雨腥风，你一定不想看到的吧？生灵因此而遭涂炭，你一定不想看到的吧？”楚王的声音微微发抖，“只要你把太子救醒，孤王答应你任何要求！”
　　蒙面人冷冷地瞪着他，忽然转身而去。
　　楚王忽然嘶声叫道：“你，你帮帮浩云吧，你们，你们是兄弟呀！”
　　蒙面人猛地一震，头也不回，却急急离去了。
　　十日后，太医局所有的太医都被投入大牢之中，等待处斩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