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彤就像是一个受到宠溺的小女人，一脸幸福，没有再跟白狐说什么，而是侧躺在一旁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耀杰看。
　　白狐看着盘膝而坐的李耀杰，又看着一脸花痴的周彤，不由得为他们感到幸福。李耀杰作为一名法师，竟然会跟一只女鬼住在一起。听冯帆讲过他们的事情，认识短短一周时间，虽然他们没有相爱，却如同一家人一样自在。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现，也进一步说明，他们这群人与众不同，都是好人。自己与李耀杰他们素昧平生，作为一只狐妖，却被作为法师的李耀杰帮助，这个人情，她需要偿还。因此，她在心里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杨雨薇独自一人走在美院门外的马路边上，看着里面人来人往，羡慕、不甘、嫉妒，又无奈。青兰虽然还没有回来，她还是她自己，但她总会回来，栖息在自己身上，拿走属于自己的身体。这就好像你明明还活着，能告知到周围的一切事物，却说不出话来，却什么也做不了，被关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见天日。
　　青兰曾经有一个爱人叫刘定峰，也是一个阴阳法师，青兰暂时离开自己，也是为了去探寻刘定峰的下落。她说过，李耀杰跟刘定峰长相相似，而李耀杰又是一名法师，她要杀尽世间所有法师，却并没有动李耀杰一丝一毫，反而让自己接近李耀杰。很可能，她是将李耀杰看作是刘定峰的替代品。那么，相对而言，李耀杰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她不会杀刘定峰，所以不会杀李耀杰。
　　杨雨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转弯，继续走，继续转弯，便来到了那条明德路上来。她本想回去，但还是给李耀杰打了一通电话。
　　李耀杰接了电话，问她：“杨雨薇同学。有什么事吗？”
　　杨雨薇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该跟李耀杰亲近一些，如果有一天，青兰真的将李耀杰当成刘定峰，那么李耀杰很可能能够帮助自己脱离青兰的控制。她说：“没什么事，就是突然走到了明德公园这里，就想着要不要给你打一个电话。”
　　李耀杰说：“那你在那里等我。”
　　挂了电话，周彤拦着李耀杰，不让他去见杨雨薇。而白狐却极力劝阻，说一个大活人不能整天待在房间里，应该多出门，沐浴阳光。周彤想跟着去，但她不喜欢杨雨薇那高傲冷漠的样子，而且两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让自己觉得生气。不如不去，眼不见为净。
　　李耀杰出了门，走了两分钟就来到了明德路路口。秋末，天气有些阴冷，杨雨薇穿着一件粉色的风衣，与四周秋黄的树木、落叶形成鲜明的对比，为一个凄冷的秋日带来了些许的温柔。
　　杨雨薇背对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因为等待而来回踱步。李耀杰突然不想打破这样的一个画面，因为实在美得不可方物。
　　杨雨薇回头，还是看到了他，微微一笑，便洗去了这城市里所有阴霾。
　　李耀杰往前赶了两步，两人并肩而行。他说：“你想去哪里？”
　　杨雨薇心思太重，并不想去任何地方甚至不想说话：“不想去哪里。”
　　李耀杰看出来她有心事，便没有多说什么：“那就走走。”
　　杨雨薇不想一个人待着，又没什么朋友。李耀杰算是个好人，救过自己，话也不多，很适合作陪。
　　两个人就那样一直在马路边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就像是这个季节。他们走了很久，走的累了，就在路边的长椅上歇一歇，看一看来来回回忙碌的人群。李耀杰也难得这么放松，虽然他想尽快提升体内的炼气，好加持他的法器，但他也明白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从来没拒绝过杨雨薇的邀请。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他怕杨雨薇的心理会留下阴影，也许是因为杨雨薇虽然冷漠，但说话的时候却显示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下午的时候，两人一起在一家并不起眼的餐厅吃饭。那里的食物虽然并不昂贵，但很有味道。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餐，李耀杰便送她回去。
　　走到杨雨薇的楼下，李耀杰说：“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在想。人不能总往回忆里走，时间长了会拔不出来。”
　　杨雨薇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没有想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想，也只是在想青兰那阴狠的样子。自从遇见青兰，她便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了自己的思想，没有了自由，甚至随时面临着死亡，面临着魂飞魄散。
　　没有人愿意死。她才十八岁，青春正茂，她还有大把的青春等着去挥霍，有大把的时间来谈一场恋爱。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实现了，除非有人能够制服青兰。而能够制服修炼千年蛇妖白素贞的法海，可能全世界就只有一个。要怎么去找，到哪里去找？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痛，流下泪来。她一直在强忍着，但面对李耀杰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还是忍不住了。这是她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一个朋友，虽然只是普通朋友。
　　李耀杰看着她哭泣的样子，他不是一个会安慰女生的人，他只会讲一些大道理，不会说甜言蜜语，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伸出了手，想要帮她擦眼泪，杨雨薇却猛然间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两只手抬起来，不知该放在哪里。
　　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眼前哭泣，也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他怀里。在其他人眼里，李耀杰是个不近女色的人，而修道完成之前也是禁止沾染女色的。李耀杰并不是不会喜欢女人，而是一直以来都在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每一份感情。他将周彤的鬼魂留在身边，不是想借此强修自己的定力，而是周彤没有人的气息，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会在一起。
　　杨雨薇此刻躺在他的怀里，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些心疼。他不敢抱她，只能呆呆地像根柱子一样，给她依靠。
　　杨雨薇哭完，什么话也没说，便开门走进了楼里。李耀杰看着关上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胸前被泪水侵湿的那一片，转身离开。
　　回到旅馆，已经是快黄昏的时候，李耀杰进了门，看到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冯帆怀中抱着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已经痊愈，不时扭头看看陌生的几个人。赵雷坐在床边，身边放着那根红色的鬼神锁。周彤正看着李耀杰，眼里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怜悯。李耀杰并没有看到那只白狐，感觉要出什么事。
　　李耀杰问周彤：“白狐呢？她去了哪里？”
　　周彤鼻子一酸，泪水从脸上滑落：“对不起，我阻止不了她。”
　　下午两点，冯帆从宠物医院回来。抱着那只小狐狸异常开心，小狐狸虚头巴脑地依偎在他怀里，就像一只粘人的猫咪一般。
　　回到房间，周彤与白狐正在掐架，吵的不可开胶。问其原由，因为周彤想要去找李耀杰，而白狐想让她留下来。周彤不懂白狐为什么非要自己留下来，正吵着，冯帆回来了。
　　白狐见到冯帆怀里的小狐狸，一蹬脚，便跳到了床上。冯帆将小狐狸放在床边，对她说：“没事了，医生说是伤口溃烂引起的大肠杆菌病，打了几针抗生素，新霉素什么的。”
　　白狐见儿子已经活泼了许多，用前爪抚摸着他身上的毛发，泪眼朦胧地看着冯帆说：“谢谢，谢谢你们。”
　　冯帆感觉很欣慰，没有白忙一场：“不过还得注意饮食各方面的，在食物方面每次需要加一些抗生素。抗生素我已经买回来了，以后给小不点加上。”
　　白狐忙点头说：“我会的。”
　　“还有。”冯帆继续说，“之后的一周时间，每天早上、下午都要去医生那里打针。一个星期是一个疗程，一个疗程过后他就彻底康复了。”
　　“还要一个星期吗？”周彤见到可爱迷人的小狐狸，与白狐之间的不悦一下子便烟消云散，忙关切地问他。
　　冯帆点头：“当然了，你没打过针吗？你生病的时候，哪一次是一针就能治好的？治病就是这样，要一点一点地慢慢控制。”
　　“说的也是。”她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抚摸起小狐狸的头来，笑嘻嘻地，很好玩。
　　一人一鬼一白狐，满眼宠溺地看着小狐狸，逗小狐狸玩。过了没有多久，白狐独自退到一旁，看着他们争抢着要抱小狐狸的样子，眼里充满了不舍。
　　白狐突然问冯帆：“你昨晚背上背的那是什么东西？”
　　冯帆的视线一直停在小狐狸的身上，根本没有在意白狐说的是什么意思，头也没抬说：“是几根红绳编的玩意，上面有黑狗血，李耀杰那家伙说叫什么鬼神锁。”
　　白狐说：“能让我看看吗？”
　　冯帆将小狐狸递给周彤，周彤一脸开心，忙接过来。
　　冯帆打开李耀杰的柜子，从里面取出那根鬼神锁递给白狐。白狐将其捧在手上，鬼神锁很轻巧，由六根毛线粗细的红绳编制在一起，大约七米长；上面的确被黑狗血浸泡过，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唯一缺少的就是为其灌注法力。
　　白狐对他们说：“你们能先出去一下吗？”
　　冯帆眉头一皱：“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白狐恳求道：“带我儿子离开房间可以吗？我不叫你们，你们别进来。”
　　冯帆“哦”了一声，便要拉起周彤的手往门外走。周彤感觉不对劲，并没有跟他出门，而是看着白狐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你想干什么？有什么事等法师回来再说。”
　　白狐的态度突然变得坚定起来：“等法师回来，就做不成了。带我儿子出去，千万别进来。”
　　周彤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要报恩。李耀杰与冯帆二人不仅没有收作为妖狐的她，反而帮她救了她的孩子一命，这个恩情，她想要以生命来偿还。周彤往前一步说：“不要做傻事！”
　　白狐说：“我已经决定了！即便我回到南梦溪，迟早也会被山上的道士收服。你们帮我照顾好我的儿子，别让他再回南梦溪了。”
　　冯帆不理解她的话，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白狐没有再说什么，一伸手，散发出自身的妖气。一股妖气来袭，冯帆与周彤竟双脚离地，被那股妖气送出了门。白狐挥了挥手，“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说：“不要试图阻止我，你们没那个能力。”
　　冯帆问周彤：“这什么情况？”
　　周彤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用力拧房门的把手，却怎么问拧不开：“她要以生命来祭法师的法器。”
　　“我去！”冯帆赶忙帮她一起，但房门已被白狐施了妖法，根本不可能拧得开。
　　大约半个小时后，冯帆与周彤试了很久，都没能打开房门。而半个小时后，房门自动打开了。冯帆与周彤赶紧进门，却已经没了白狐的踪迹，只有那跟鬼神锁安静地躺在床上，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小狐狸突然跳出了周彤的怀抱，在房间里乱窜，似乎在寻找着母亲。只是他再怎么寻找，他的母亲也已经化作一缕白色光芒，进入到鬼神锁之内。
　　周彤哭花了眼，责怪起李耀杰来：“都怪你，你要不去找杨雨薇，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
　　“都是我的错。”李耀杰悲伤不已，没想到白狐为了报恩竟然献祭了自己的法器，“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冯帆劝她说：“你冷静点，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有什么办法？”
　　“小狐狸没有妈妈了，现在怎么办？”周彤说，“你不是会招魂术吗？把白狐的魂魄召回来。”
　　李耀杰坐在床上，一脸自责：“不可能了。白狐祭了法器，她的魂魄在鬼神锁之中，根本召唤不出来。除非有一天，我修道成仙，才能将她与法器分离。”
　　冯帆不可置信地说道：“修道成仙？怎么可能？”
　　李耀杰叹息说：“从古至今，修道成仙之人，唯有道门先祖之辈。近一千年来，还没有人能修道成仙。”
　　周彤看着小狐狸蹦到床上，因找不到母亲而不知所措：“现在怎么办？”
　　李耀杰想了想说：“先养着他吧！白狐既然不让他再回南梦溪，就让他就在这里吧！”
　　周彤坚定不移地说：“好，我养他。”
　　“你不行。”李耀杰说，“你阴气太重，时间久了，会损耗他的阳气。让冯帆跟张妍养吧，大了之后再说吧。”
　　周彤生气地瞪着他，不想再跟他说话。李耀杰走到床边，拿起那把红绳，直懊悔自己不该出门，若不然白狐也不会死。鬼神锁上附加着白狐的修为，还有白狐残留的气息，这一切都让李耀杰觉得很自责。虽然他最初的原意就是如此，可是当白狐付出生命献祭投身到鬼神锁中，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心痛。
　　几人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跟周彤，冯帆只能抱起小狐狸，与张妍回了自己房间。赵雷也很识趣地去了隔壁房间，徒留这一个法师一个女鬼独自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