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解放宁波（1）

　　5月23日，鄞慈县工委书记陈铭齐又派人与梁山伯庙小学校长魏毅取得联系，说余姚今天已经解放，并成立了军管会，明天中国人民解放军22军64师190团经过高桥，陈铭齐要求魏毅把事先准备好的西门国军工事图，在大军路过高桥时，及时交给64师190团参谋长。魏毅高兴地应着，他又马上到九龙乡中心小学校董金士昌家里，然后又连夜联系驻在接待寺里的鄞师范校长夏方林，组织各校师生准备明天上午迎接解放大军。
　　这一夜两个学校沸腾了，大家写标语做旗子唱歌曲。在自己的学校，魏毅把任务亲自布置给高年级的学生和老师。一面重新又把他几次上城里侦察绘制的西门及西郊国军防御图又仔细审阅修改了一遍，使它能被看得更清楚，准备明天大军路过时，送到解放军64师190团首长手里。
　　这一夜他和师生们是怎么也睡不着了，魏老师干脆和老师们一起写标语，标语写完看天还没有亮，大家干脆就高兴地唱起歌来，唱《黎明前的署光》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一直唱到东方发白天大亮。
　　第二天便是五月二十四日了。
　　那一天早晨起来天气并不很好，可是到早饭过后，白云一片一片地向西山躲去，东边美丽的朝霞染红了半遍天，一会太阳从朝东山头缓缓地钻出来，光芒四射，大地顿时变得暖和起来。
　　约摸到早晨七八点钟光景，沿九龙河田头干活的人们，见离河边里把路的田塍上，又出现了前天来过的那支便衣队，领队的依旧是县中队长罗顺和，他们依旧像前天一样敏捷地向城里方向迤逦而进。依旧是一面循着田塍快步前进，一面向前面和左右两边窥探。但是这会人们见他们上去没多少功夫，也许顶多到达西城桥附近便很快地转回来了，到四明山去了。
　　他们过去以后，又没动静了。
　　到下午吃点心时——约摸到八九点钟光景，塘河边铺着三块石板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由五辆崭新的自行车组成的车队，轮子上的钢丝映着太阳，车轮滚滚，金光闪闪。五个穿着衣襟随风飘扬的长袖衣衫骑者，一律斜挎着乌亮的快机枪，一面飞快地踏着自行车，一面机警地向前眺望，向左右扫视，潇洒又威风地飞速地向宁波方向前进。
　　在那时自行车还不多，特别是乡间路上还很少见。今日在九龙河大路上一下子出现一连五辆自行车，而且骑手都是腰系快机的年轻人。他们踏得又快又灵活，似风驰电掣，仿佛是传说中脚踏火轮车的哪吒似的，神气极了。在田野上干活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惊奇地观望着他们，同时小声地猜测：这大概是打先锋的。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们是给解放大军做向导的鄞慈县县中队的侦察班。
　　正在这时，只听有人惊叫一声：“快看！”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半里镇方向，也即从刚才自行车队过来的地方，突然又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黄色的队伍，他们排着两路纵队，队形整齐，步伐急速，达达达地奔过来，像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迅猛地向芦茂庄沿方向涌来，向东方涌去，向宁波涌去。站在芦茂庄街上路边观望的人们不由大惊，哗一下子，都逃进自家的屋里去，连忙关门塞狗洞。只在门缝里窥视着他们。
　　方永盛自然早叫永芳把大门关严实了。此时他自己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永芳正好，等店门关好，他没事了便出来观望，别人害怕他可不害怕，他早就晓得解放军要来了。前天侦察队出来的传单上也写着。他知道今天来的肯定是解放军。解放军有啥可怕的呢？不就是他爸爸的部队！不就是当年的三五支队？他还正要去迎接他们呢！这会他爸爸也一道回来了。他爸爸要是真的回来了，他也不当这受气受难让人差东差西的小学徒了。他也要马上跟爸爸参军干革命去了。
　　他兴奋得心“呯呯”跳着，飞一般跑出弄堂，来到街上看解放军。
　　当他和华生家的放牛娃——温岭人阿朝和其中几个胆大的邻居家的孩子们，走出屋弄来到九龙河大路上时，这时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奔腾而来的解放军的大队人马已经过去了很多。
　　永芳和阿朝等小伙伴们仔细又亲切地望着他们。这才看清，他们头戴着解放帽，帽前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五角星，身穿洗得已经发白的草黄色军装，腿上打着绑腿，脚上着双厚底布鞋，怕急行军时鞋子脱出，还像小孩子似的在鞋后跟上钉着一条鞋带系在脚脖子上。背上背着方方正正的一个小被包，头颈上挂着也是画着一颗红五星的大斗笠，看来这是他们下雨时当雨伞用的。每人胸前的衣服上还钉着一块白底红边黑字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符号。左肩斜挎着子弹带，右肩扛着三八枪。除此之外，每人肩膀上还挂着一条猪肚肠似的鼓囊襄的布袋袋，原来那是米袋。他们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面孔黝黑，身材结实，带着明显的北方人色彩，与其说是军人，倒更像是农民，穿着军装的农民。当官的和当兵的也分不出，只是从他们有的肩膀上多背一个公文包和斜挎着一支驳壳枪，才能看出那可能是指挥员。
　　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22军64师190团的部队。他们昨晚宿在四明山区余姚鹿亭乡。
　　今天一早就从鹿亭乡经樟村、鄞江、岐山、石塘沿着九龙河大路而来，准备向浙东重镇——宁波进军。
　　担负解放浙东任务的22军下率64师、65师、66师三个师十几个团，他们从渡过长江以后，一路斩将夺关势如破竹横扫国军败兵，5月5日解放了杭州，5月15日进军浙东，5月21日65师66师渡过曹娥江，吓得国军87师拚命向北夺路而逃，结果被浙东游击纵队五支队截获。
　　5月22日，65师和66师兵分两路向余姚进军。
　　65师193团抵达笔竹林附近的沈湾村、龙舌里村时与四明山浙东游击纵队五支队会合。这支队伍于5月22日解放梁弄，五支队向上虞挺进解放了上虞县。
　　5月23日，193团解放了余姚。
　　今天5月24日，22军3个师分三路向宁波进攻，64师由余姚向宁波西面直插；这就是刚才九龙乡人民看到的那支队伍。65师沿杭甬铁路旧基急进；66师从公路沿北的三市、文汶溪市向宁波东北插进，然后沿公路以南向东南直插。
　　今天上午9时，沿公路急进的65师195团消灭了国军一个连后，解放了慈城。
　　现在永芳他们看到的就是从四明山来的22军64师190团的大部队。
　　“呵，解放军！解放军！这些解放军就是罗叔叔告诉他和妈妈的，由八路军和新四军改编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我爸爸是不是也在里面呢？”永芳兴奋地望着那一个接着一个跑过去的解放军想。多少日子来，他和妈妈日等夜等的解放军今天终于来了！他们来得是那么多，已经过去几千人了，此刻仍是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地接连涌来。他异常激动，不由地欢叫着，“解放军！解放军！”迎着解放军的行进队伍奔去，边奔边看他们的脸形，有没有像他爸爸的？但一时却都看不清，也许他已经走过去了，他想可惜妈妈没有来，要是妈妈来准会认得出。但他想爸爸既然来了总会回来的。最可惜的是文老师没看到，要是文老师也能看到今天解放军来的壮观场面，她不知会有多么高兴！
　　人们都有这种感情，不顾大人和小孩，自己的亲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会对什么样的人产生好感，对这些人就特别地热情和关怀。永芳知道他爸爸也是解放军，他一时虽还没有见到他的爸爸，但见了这些不相识的解放军却仿佛都是他爸爸的战友似的那么亲切。他嘴里叫着“解放军！解放军！”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紧紧地盯视着一个个从他面前走过去的解放军叔叔那一张张亲切微笑的脸。他希望自己侥幸能在这些经过的队列中找到自己的爸爸，他感到这些人个个都像他爸爸，可个个又不大像，可他们却都是那样可亲可爱。
　　“解放军，解放军！你们是解放军？”他几乎有点小年背，有点神经质了，说不出更多的话一味激情地叫着解放军。
　　“小鬼，你看见过解放军吗？”这时一个走在队伍旁边的大胡子解放军见他对解放军如此亲切，便边走边抚摸一下他的头微笑地问他。
　　“我没看见过，可我听说过。”永芳高兴地拉着他粗硬的大手说。一面还和他并排走着，“我爸爸也是解放军，你认识我爸爸吗？”
　　“哦，你爸爸也是解放军？”大胡子听了十分惊异，看看他，这个才刚刚解放的地方，这个孩子说他爸爸也是解放军，除了惊奇之外，大胡子对他不由产生了一种特别亲切感，“你爸爸现在什么地方？他是什么时候去当解放军的？”大胡子带着浓重的山东腔问他。
　　“我爸爸原来在这里打鬼子，四五年前北撤去的。”
　　“哦……”大胡子听着他生硬的宁波话，但还是听懂了大概意思。向他伸了一下大拇指说，“你爸爸是个好样的！”
　　永芳骄傲地说：“嗯。我爸爸也快来了吧？”
　　“快来了！快来了！”大胡子高兴地对他说。
　　永芳真想和这个和气的大胡子解放军叔叔问问详细，他知道他爸爸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他知道当年从这里北撤去的三五支队，但是后面的解放军不断地涌上来，大胡子终于向他点点头，只得与他握手告别就跟着部队急急地走了。
　　
　　“也许爸爸就在后面呢，他不是说了吗？”永芳想着又回过头来望着继续像潮水一般涌来的解放军队伍，可是后续的队伍这时都像跑一般涌上来，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目，而他们的面目又仿佛个个都差不多。永芳无法再辩认了。而且说老实话，他爸爸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也讲不出来。只有他爸爸认出他叫他才行。可是他爸爸走后已经五年了，现在永芳的相貌变了，个头也长高了，怕爸爸一时也无法认出他来了。
　　这时老百姓们都早已出来了，九龙河旁半路镇桥边金士昌先生和他的九龙乡中心小学的学生和老师们都在挥着红红绿绿的小旗子在欢迎解放军，给解放军递茶送鸡蛋。老百姓们看解放军正派、朴实、秋毫无犯，都打开了门窗，高兴地出来看。并且上街来好奇地望着他们。因为这些士兵既和气又规矩，而且他们一个劲地只顾连奔带跑往前赶，自己行军都来不及，只顾急急地前进，他们还有啥可怕的呢？永芳更是亲切地望着他们，他们一个个跑着过去，让他目不暇接。他恨不得去与每个解放军握握手，和解放军说说话，问问解放军他的爸爸是不是已经上去了。但是他们走得太快了，永芳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