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出发（4）

　　读师范，就是袁梦“当兵梦”破灭后的第一理想，应届时差六分没考上就伤心了好几天。当兵人家不收农村女孩，进工厂又不是居民户口，唯一的也只有考大学改变命运。做一个公办教师每月能拿到三、四十元工资，那多美好哦！
　　“袁梦，来，跟你姐过来。”母亲说着走向她房间。
　　“妈，有什么事呀？”袁梦跟姐姐一前一后走进房间，“是不是有好吃的？”
　　“坐这里，跟你们说件事。”
　　说件事？那么神秘？袁梦无端地紧张起来，拉姐姐一同坐下。
　　“前几天蓝委员在我们家吃饭时跟你爸说想对亲家，我们当时以为说说而已，昨天大队妇女主任六婶来跟我提了做媒的事。”
　　“哦，吓我一跳，以为有什么事呢。”袁梦舒了一口气，“那好呀，姐姐也该嫁人了。”
　　“是呀，前两年有人来提亲，你爸想让你姐帮家里多挣两年工分就说迟两年吧。现在有这么好的人家，肯定不能错过。”
　　“现在都分田到户了，做多做少都没关系啦，我嫁了也可以回家帮忙的呀。”姐姐说着羞涩地低下头。
　　“就是，就是，我星期天也可以帮做的。”袁梦朝着姐姐笑，“可以做居民跳离农海了。”
　　“别高兴太早，还没见到人呢。你爸说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高攀人家的。”母亲停了停接着说，“阿六婶说下个星期天正好集日，她带去见个面。你们自己准备一下。”
　　“那个人多少岁？”姐姐问。
　　“听说也是五七年的。”
　　“那跟姐姐同年，正好啦，我们可以叫上大伯家的香姐一起吗？”
　　“你们定吧，不过别告诉她是去见面的。”
　　香姐比姐姐大一岁，她俩可好了，无话不说的，有时袁梦也跟着她们去赶集，她俩去逛集市时，袁梦就到书店看书，等她俩回来，好多次香姐的对象平哥还请她们吃冰棍呢。
　　
　　初夏的田野，万物葱茏，青枝绿叶苍翠欲滴，那些红的或紫的或黄的小花偶尔在绿油油的草丛中或树丛里露出笑脸，美丽极了。二姐和香姐及六婶主任边走边聊，袁梦却是边走边与路边的花花草草嬉戏，大自然那么美，溪流那么清澈，怎能放弃与他们对话的机会呢？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后头，时而舞动双手，时而摸摸叶片，时而低头闻闻花香，时而蹦跳几步，像自由的小鸟像欢快的小鱼，也许，在她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烦恼”这个词。
　　“袁梦，快点。”
　　袁梦抬头看到姐姐在前边招手，应了一声：“哎！”
　　“看，你妹还像个小孩子。”六婶主任说着再回头看，袁梦已经跟在背后，“哇，那么快的？袁梦，我说你做老师最合适了。”
　　“喔，为什么？”袁梦笑着说。
　　“你很活泼呀，学生仔肯定喜欢啦。”六婶主任停了停又说，“学生怕不怕你？”
　　“不怕的。”
　　“那你上课不是很吵。”
　　“没有呀，上课时不会闹的，很听话的，下课了就会吵，跟在屁股后面问这个问那个，总有说不完的话。”
　　“哎，我介绍你入党吧。”六婶主任盯着袁梦说，“你写份入党申请。”
　　“我，入党？”袁梦惊讶万分，“我可以吗？我又没有做过什么突出的贡献。不行的不行的。”
　　“没事，可以的，我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你认真工作又业余做大队的广播员，够资格的了。”
　　“我想想吧。”袁梦想起曾经听大嫂抱怨过她想入党可是六婶主任怕自己的位置不保就不给大嫂入，说什么没有突出的贡献，现在知道蓝委员要跟我家对亲家了就巴结吗，就顺口说，“主任，你介绍我姐她们入呀，她们以前都是突击队员，生产标兵呢。”
　　“好呀，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写申请哟。入了党，以后有工厂招工名额就可以优先的。”
　　“我们都快嫁人了，有名额也是给弟弟妹妹啦。”香姐幽幽地说。
　　有名额也是给弟弟妹妹的啦！这句话听着好心伤，当年，二姐和香姐没有上高中就是因为家里都急需劳动力，姐弟相继读高中的话都难以支持，所以机会让给弟弟是理所当然的了。袁梦好庆幸自己顶头有哥哥姐姐呵护，能够顺顺利利读完高中，走上讲台那天起，她就想：要好好工作，报答家人，领到工资就大家一起用。唉，现在好了，二姐找到好人家了，可以做居民了，不用再委屈了。蓝委员的儿子虽然没有预料的那么高大帅气，但有个好工作呀，回想那次见面看到姐姐那羞红的脸颊好好笑。
　　“主任，我们是一直去蓝委员家里吗？”袁梦最关心的是今天能不能到书店继续看那本书。
　　“是呀。本来上次蓝委员就说到他家吃饭的。”
　　“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好意思就去他家吃饭。”二姐说。
　　“那天我们还没到集市，平哥就在路口等我们了，就说中午到他家吃饭了。”袁梦赶紧帮忙圆话，“香姐，你们是不是早就说好的了？”
　　“没有。都怪他临时拉我去买东西，害我没看到蓝委员的儿子。”
　　“我也没看到正脸呀，我当时就注意我姐了，她的脸好红，我看着好想笑。”
　　“你不是一样脸红红的。”
　　“我，人家看书看得好好的，突然听到主任说话，一抬头发现旁边站着个男的，吓我一跳，就无端地紧张起来。”
　　“还说，我跟你们说去吃饭，你说平哥早定了要到平哥家吃。”六婶主任撇撇嘴继续说，“搞到他以为你们没看上他呢。”
　　“噢，难怪见了面这么久都没有音讯的，原来是这样。”二姐回过头朝袁梦笑了笑，“你有没有跟妈说什么？”
　　“没有呀，妈又没问我，我说什么。”在袁梦看来见面跟自己毫不相干，她纯粹是陪姐姐，是电灯泡而已。在书店见面是因为书店稍为清静是约见的最佳境地，更是方便她看书，书店是她每次去集市的首选之地。现在姐这么一说，袁梦幡然醒悟，原来父亲那天在饭桌上说“做人，穷人也要有做人的骨气和傲气。我们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庄稼长势喜人，除了交公粮应该还有一部分余粮，明年我们还可以再种些其它东西，有余粮也可以多养些鸡鸭的。”
　　未来越来越好，那是必须的，袁梦想着自己考上师范然后就是公办教师了，心里美美哒。
　　
　　进了公社的大门，六婶主任就走在前头带路，穿过操场再从礼堂门口经过拐进右边。公社礼堂，这里，袁梦知道，开教师大会就是在这里开的，第一次开会就因为等张老师迟了一点点。同校的张老师丈夫在部队，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袁梦快手快脚地帮她干了一些家务或者路途中走路慢一点，说不定还更迟呢。哇，好多人！礼堂舞台上领导已经就座，会场前部、中段两人一张长凳或者三人一张长凳都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袁梦紧跟着张老师进了大门，眼光在寻找可落座的空位，前部、中段是插不进了，跟前——会场的后面一些人稀稀拉拉地坐着，有的就靠着墙站着，有的是屁股坐着，双脚又搭在前一张没人坐的长凳子的一端，好像是帮人占位一样。张老师拉着袁梦径直走向那张长凳上只坐着一个人的靠左窗的地方，两个人正在推让谁坐中间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说“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不给坐”。好尴尬好尴尬，第一次参加大会就遇上这样的囧事，袁梦抿着嘴唇感觉脸庞热热的，知道小孩子可以跟着哥哥姐姐去学校读书的，现在才知道小孩子也可以跟着爸爸或者妈妈来开会的。虽然眼前的都是陌生面孔但她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旁边一个男老师双脚一缩放下搭在前面凳子上的腿，示意凳子上的那个人坐到自己旁边然后把长木凳递向袁梦，袁梦伸手去接时他却把凳子摆放好并扬手打了个“请坐”的手势。袁梦微笑着点头感谢，拉了拉张老师坐下，这时台上领导发话了：“大家安静，准备开会了！”
　　袁梦转过头想仔细认认让凳子的他，谁知他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袁梦首先败下阵来，赶紧转移视线，专心听着领导的讲话……
　　
　　“来了，请进请进。”蓝委员站在门口笑容满面，“芳芳，快叫你哥。”
　　芳芳，就是蓝芳，她朝厨房喊了一声：“哥，来客人了。”就转身去斟茶。
　　“坐，坐，随便坐。”蓝委员招呼。
　　“蓝委员，我们自己来，我们自己来，不客气。怎么能让领导来搬凳子。”六婶主任说着帮忙去拿凳子，然后对袁梦姐妹说，“来你们坐这。”
　　二姐袁凤和香姐显得十分拘谨，倒是袁梦毫无陌生感，自己走去端茶，左右开弓，双手奉上，一杯给蓝委员一杯给六婶主任。这时男主角也出来了，端一杯给了袁凤再端一杯想给香姐的，却让袁梦抢先了，她还是双手各一杯，给了一杯香姐，自己留一杯，然后挨近香姐坐下，仔细观察起屋里的一切。正上方洁白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毛主席的画像，下面案桌上最显眼的是一台录音机，两旁都有一个花瓶，花色多而好看，左侧靠墙角那有两个暖水壶和几个杯子，右边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个小瓶子和其它小物件，书！还有一本书！是什么书呢？小说还是工具书？袁梦心里有些不淡定了。饭桌是圆形的，这个肯定没有我们家里的八仙桌稳重大气。对着门口的那儿拉着布帘的地方应该是卧室吧，没有布帘的门口里面是厨房吧，那儿好像有锅盖瓢盆的声音。真是厨房！男主角拿着还在滴水的水果篮出来了，跟在后面出来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吧，手里也拿着一个水果篮，但装的是糖果，他们招呼大家：“吃糖果，吃水果。”袁梦这才看清楚：男主角轮廓像蓝委员，是中等身材吧。发型，发型跟那个他的一样，都是电影《血凝》里三浦友和的发型，但头发不够他的浓密，个子也没有他那么高。为什么拿未来的姐夫跟他比哟，谁跟谁呀，袁梦心里暗自发笑。
　　“蓝委员，您有几个孩子呀？”六婶主任问。
　　“五个。他——小儿子蓝伟，在食品站工作。”蓝委员说着指了指厨房，“刚才倒茶的蓝芳是最小的，在读师范。”
　　“哇，您真好福气！”六婶主任一脸的奉唯，“大的几个都成家了吧？”
　　“都成家了，大儿子在钢厂工作，大女儿在纺织厂工作，老三……”蓝委员停了停接着说，“都成家了，都是知青回城的。唉，就是离得远点。”
　　居民户口真好！袁梦在想，他们不用考试不用找关系就能有工作分配，当工人，每月按时领工资。看，不是过年过节他们家也有那么多的糖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