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出发（1）

　　袁梦醒了，她伸手揉揉眼睛，转头看了看窗外：我还活着！天快亮了吗？她慢慢地侧身左边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哇，凌晨三点三十三分。她小心翼翼地起来，双脚没痛，两手也没有酸酸麻麻的感觉了，站起来特意伸伸腰再扭扭屁股，腰骨也没事？走两步，再走两步，没痛！
　　袁梦上了趟卫生间又返身睡下，深深地舒了口气，她想：不能等了，不能再等了，再也不顾虑那么多了，我要去见他！见一面就好！就按昨晚所想实施吧。其实，这个想法是属于第几次谋略，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隐隐地一直都在，也许确切点，是有二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的，那时她深信已经忘了他了，那一页已经真正地翻过去了。然而，近几年却常常想起，还特别强烈。也许这是缘于这些年来生活上的一些变故，也许真的感觉已经到了人生的大限。昨晚，昨晚怎么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摔倒了呢？在记忆中应该还是第一次吧？是第一次的。要知道像这样的规律性的家庭事务已经是做了整三年了——学校放寒假后家里大清洁，一切忙好了之后，儿子也刚好放年假回来了，然后接他老爸回家过年，过完年，儿子要上班了，去的前一天再把他老爸送回到疗养院，然后的然后，她又是独自一人大清洁，按部就班地一切忙妥妥的，然后就又开学上班了。今年终于不再需要赶着上班了，做清洁的时间也就拖延了些。
　　“慢慢做，不急，要注意身体。辛苦了这么多年，要好好爱自个儿了。”儿子去省城时叮嘱，“妈，想去哪里玩，我给您报团，计划行程。”袁梦想着儿子回省城的前一天夜里说的话。
　　“我……过段时间再说吧。你们不用操心我，那月供还行吧？如果压力大……我在家也不用怎么花钱的，给你们一半吧。”
　　“妈，月供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们能行。您在家住厌烦了就来我们那。”儿媳妇还是挺暖心的。袁梦多次对儿子说过，你娶了个好媳妇，要懂得珍惜。
　　“奶奶，你不是说不用上班了就来我家的吗？什么时候才来呀？我星期天带你去游乐园玩。那里可好玩了。我跟姥姥去过好多次了。”四岁半的正上幼儿园的孙子蓝宝石虎头虎脑地拉着袁梦的手说。
　　“奶奶星期六星期天要做好吃的给爷爷送去呢。”袁梦拉着孙子的手转脸又对媳妇说，“现在国家有好政策，可以生二孩了，你们应该趁年轻抓紧时间哟。”
　　“妈，不急的。蓝图说再等几年，完成楼供才生，我们会做好计划的。”
　　提起孙子的姥姥，袁梦心里就有点儿酸酸的。亲家母有福气，虽然读书不多，在农村也住了大半辈子的，凭着她老公和儿子的能耐，现在竟然是大都市的一员了，过着悠哉乐哉的生活。平常也就带带孩子，陪陪玩儿，还是广场舞棋牌室的常客。好几次在电话里对袁梦说过：“亲家，退休了就来哈。”
　　放假了，退休了就来！这个，袁梦何尝不想！当年，儿子大学毕业又继续读了研究生，终于在省城谋得一个好职位。他们倾其所有总算买下一套两室一厅一卫的商品房，交了三分之二的款项，剩下的三分之一预计十年由儿子公积金供楼完成。袁梦何尝不想跟儿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啊！买楼，儿子结婚，然后顺理成章生孩子。这些年经济压力压得他们一家子不敢歇息，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了，老头子——袁梦的丈夫却中风瘫痪了。要是没有那份医保和工资，想想就后怕。本来可以提前一年退休的，为了这个，她撑多了一年。提交申请退休报告那时单位领导还想挽留，说什么像她一样升到副高不容易，应该多做贡献，学校需要她，老师们也需要她，学生更需要她。而且像她这样工作精神状态依然不显老的应该再继续工作。袁梦心里清楚，领导这些客套话是不能认真的。倘若不是自己真的需要就不要勉强了，站在第一线的工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几十年她容易吗，一点也没有轻松过。早些年还好，丈夫身体健康，工作之余基本上就是顾着家庭了，大部分家务活都是他包干的，也让她专心致志地扑在工作上，成为了名教师，拼出了一个副高职。想想那些年寒暑假都忙着搞科研写论文自个儿都感觉到骄傲。不容易啊，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赡养双方四位老人，每一处都是用钱的地哟，幸好两家兄弟姐妹都多，有人调侃“那年代晚上没有电视看没有手机玩，所以每家每户都孩子多”。也是，袁梦家兄弟姐妹六个，丈夫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家族聚会都是热热闹闹的。赡养四位老人也并不是单枪匹马，而且幸好四位老人都身无大患，也许这些都得益于他们都是体力劳动者，山清水秀的山村环境好，水是冬暖夏凉甘甜甘甜的，空气清新香润。这些年四位老人相继寿终正寝，没有留下遗憾。当然父亲的离去应该还是有遗憾的，本来好好的身体，就因为爬梯子挂东西摔了一跤，后脑淤血，医生还没来得及抢救就走了，才八十三岁哟，辛苦了一辈子还没有真真正正地享福呢。要是父亲也能像家公家婆和母亲那样达到九十才走那就没有遗憾了。
　　昨晚这一跤也是毫无防备！袁梦当时躺在床上就一直想着父亲。本来应该享受好日子了，说好的退休后就到处去走走的，还有两年才退休，他却因为中风躺床了，在家躺了一年，袁梦是一年就做了平常五年才有的家务活，那个累呀梦着或者想起都害怕，虽然请了钟点工还有九十高龄的老母亲也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还是不堪重负。后来在儿子的竭力坚持和丈夫的默许下还是把他送进了养老院，儿子说：“妈，您不能再倒下了。外婆走时就说‘这一年你妈老了十岁，你们要想想办法了’。再说养老院有专业特护对老爸的身体恢复也更好。”
　　“养老院的收费可不低……我一年后就退休了。”
　　“我去找找人，转去疗养院那边应该能少点，再办个大病医保，老爸的退休金完全能行。”
　　“这样楼供那边，我和你爸就帮不上了，我们希望你们赶紧生二宝呢。”
　　“这些您都不用操心了，我和阿晶会计划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要身体健康。”
　　是呀，要身体健康才是，不能再拖累了！幸好那年当机立断看完房子立马就交了首付，如果按丈夫说迟两年买现在就要多交几十万房款。好悬！存钱哪里赶得上房价飙升！唉，还幸好房子装修儿子去看材料时遇上了阿晶她哥，当然，不管是偶然遇见还是预谋，对袁梦来说就是幸运！
　　“你好！靓仔，你也来看装修材料？”阿晶哥主动凑上来打招呼。
　　儿子蓝图转过身礼貌地点点头，这人好像面熟，同学？不可能！噢，对了，上个星期六在前边路口那家陶瓷店见过，他，还是穿着一身迷彩服，坐在茶桌旁，吸着烟正在跟店家老板谈着什么，他嗓音有点大，蓝图被吸引了，抬头观望，想想这人应该是老板的工人吧，但能跟店家老板谈得这么舒心，应该是被老板器重的人。怎么在这相隔大半条街的板材店也见到他？难道这家店跟街头的陶瓷店同一个大老板的?还是那套迷彩服，嗓音清朗，面容憨厚，给人无端的信任感。
　　“是自家儿装修还是帮人看货呀？”阿晶哥看蓝图点头回应又热情地凑上来说，“我叫陶勇，你信任我的话，我帮你参谋参谋。这是我名片和身份证。”
　　蓝图接过看了看：身份证照跟本人极象，陶勇，湖南人，八零后。名片上照片是军装照，帅！比现在年轻消瘦，身份是装修设计师，承接房屋装修事务……然后递回给陶勇。
　　陶勇只收下身份证，边放进钱包边说：“名片你留着，有用得着的你找我。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蓝图点点头，因为新房装修，他跟陶勇成为了好朋友；因为他是在市政府工作的公务员，陶勇跟他成为了哥们。
　　陶勇说：“我最敬佩文化人了，你自己买材料我免费给你装修，以后你帮我负责拟定合同事务，我们一起发财。”
　　“写写东西这些有需要帮忙的，你开口，免费帮你。”
　　一来二去，开始蓝图请陶勇吃饭，后来是陶勇请蓝图喝酒，再后来陶勇带了妹妹陶晶加入。后来的后来饭局里只有陶晶跟蓝图了，变成了蓝图请陶晶，从请到饭店再到请进家门当了女主人，有点戏剧性也有点幸运感，陶晶的工作也从湖南老家调到了广东，还转行进了机关单位。陶勇豪爽，勤劳踏实，当兵回来开始是跟着帮人打工的父亲干，一年后就自己创业了，这些年，蓝图把家装图片在同学圈朋友圈同事圈一晒一赞，那陶勇的事业就蒸蒸日上。现在父子的家装业也越来越红火，慢慢壮大，还买房买车了，一家人也迁入了大都市生活。当然陶勇他们一家也帮了袁梦很多忙，所谓的双赢，应该就是这样了。
　　袁梦想着这些儿子以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想着儿子的一切也越来越好，自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对！要身体健康才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