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大盗遇赦赧于颜
作品名称:孟浩然新传 作者:李叔德 发布时间:2020-05-31 23:39:28 字数:3599
孟浩然一听,还有活的希望,忙说:“大侠,也许咱们有说不完完的话呢!
那野人一喜:“你这一-声‘大侠’,唤回了我的记忆。”他拼命搔着脑袋,追忆着从前,“我叫震五,钱塘人。”
孟浩然越发来了信心,说:“震大侠,经过这么多年岁月沧桑,你们当年的使命早已失去了意义。何况,我又不是上岛的访客,而是遇险漂流到此的旅客。我看不如咱俩同心协力,想一个办法离开这孤岛返回大陆才是正路。”
震五摇摇头道:“从前我们兄弟也想了各种办法,却总是遭到失败,”孟浩然道:“咱们先看看有哪些办法,为什么失败。找出了原因,咱们回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那震五在孟浩然启迪之下渐渐恢复了人性。一心跟着孟浩然,想找一条摆脱困境的办法。幸好震五他们一直很好地保存着火种,为了吸引来往船只,孟浩然先是在沿海岸沙滩上点燃一堆大火。可是那火很快被大风吹灭。他们又想在高树上挂-些引人注目的标志。但孟浩然上岸时已经丢失了所有衣物用品。他们找遍全岛也没有看到什么色泽鲜艳的东西。最后,孟浩然决定造船。
震五道:“我们当年也曾造过船,但是无论什么样的船,一下水就散了。”
孟浩然道:“你们从小习武,不谙俗事。我自幼在农村长大,虽没有亲自参加田间操作,倒见识了不少手艺行家。制造船,首先要木料和铁钉。岛上木料不用愁了,愁的是铁钉。只好用绳索替代。那么这绳索就要搓得结实耐用才行。”
震五叫苦道:“这孤岛上别说绳索,连根线也没有。”
孟浩然道:“扒树皮搓之可得也。”
他俩辛辛苦苦半个多月,累得双手起泡,终于做成了-.条小木筏。两人在岛上尽力捕捉了几头肥大的野鼠,烤熟后带上木筏充作食物。面浩然又把小却要的画像珍藏于贴身衣衫内,然后放筏下海,与震五听天由命,逐浪而去。
也不知过了几多日夜,只到把几根鼠骨也啃光了,那木筏总算搁片沙滩。两人衣杉破碎,瘦骨鳞的,犹如鬼影似的爬上岸去,就齐齐昏迷过去了。
等他们醒来,个个动弹不得。低头一瞧,两人均是被五花大捆、理在台阶上。耳边听到一片嚷声:“好了好了,强盗醒了,快快审他们”便听到堂上“啪”地一声惊堂木,有人喝道:“大胆震五,你逃亡+余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总算归案。本官问你,十五年前王家庄二十三口灭门血案可是你一-伙所为?”
孟浩然听了大惊,心想不好,真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搅在一起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上面坐着个胖胖的县丞,旁边一个精瘦的书记官。孟浩然心中作揖但愿这家伙不是个糊涂官。
那震五倒是好汉作事一人当,回答道:“是我所为。可那王三恶贼敲诈百姓、逼良为娼的种种罪行你们知道不知道?”
上面又把惊堂木一拍,喝道:“王三是与不是,乃本官的事,怎能由你去滥杀无辜?来人,先把震五押下去,等牒文批下后问斩。”他又把脸转向孟浩然问:“你是不是震五同伙?”
孟浩然知是问自己,忙道:“启禀大人,在下跟震五只是萍水相逢。”那震五已经被押出大厅,回首道:“此人跟我认识不过数十天,不要冤他。”
胖县丞怒道:“勾结数十天,便十件案子也做下来了,还说不要冤他!"
孟浩然叫苦道:“我们在一荒岛之上,连人也见不着,怎么做案?”胖县丞听他是异地口音,便道:“虽然如此,瞧你亡命于他乡,奔窜于荒野,谅也不是什么好人。快把你真实姓名、有何恶行,一-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孟浩然道:“在下孟浩然,襄州人氏,慕名而来越州游历名川大山,并无恶行。”心想若此官粗通文墨,便该知晓自己诗名,一切就好说了。那胖县丞却是无动于衷,可见是诗坛外人。倒是旁边的瘦书记平时爱舞文弄墨恍惚听说过这名字,便凑上去附耳道:“此人谈吐文雅,不似震五一伙,可不用刑,慢慢审他。”胖县丞便放缓口气问道:“你以何为业?”
孟浩然只好道:“祖上留有薄田数十亩。’
县丞又问:“你好似读书人,为何不考个功名?”
孟浩然苦笑道:“在下平时以诗文见长,在大唐小有名气。因生住玩懒,功名非吾所愿也。”
胖县丞听说这嫌犯能作诗,脸色一开,紧追不含问道:“既是如此,你且作一首本官听听。
孟浩然有些不明白。此人若是爱诗,怎会不知道自己大名?若县不爱诗,却又要自己当堂作诗。便道:“我此前在海上遇险。曾有海上行-篇,只是没有笔墨,故只存于脑中,此时正好记下。”因吟道:《岁暮海上作》
仲尼既云殁,余亦浮于海。昏见斗柄回,方知岁星改。虚舟任所适,垂钓非有待。为问乘槎人,沧洲复谁在?
那县丞听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吩咐手下将此诗抄写下来,便宣布退堂。孟浩然依旧被押入监狱。他在那臭虫和蚊蝇相伴下久久难眠。想自己好不容易从荒岛回到大陆,却又遭此牢狱之灾,真是命运乖蹇。又想到多年前曾因诗获罪又因诗开释;今天居然又要靠诗一洗嫌疑之身,不禁哭笑不得。
原来那县丞平生与诗绝缘,并不知道此诗如何,偏他有-位爱诗的夫人,故将诗拿回内宅请夫人鉴别。夫人谢氏出身官宦之家,自幼饱读经书,博学多才。看了丈夫拿回的诗章,又问明来龙去脉,不由大惊,脱口道:“若真是襄阳孟浩然,怎么会到了海上做强盗?若不是,这诗却是好诗。”
县丞道:“问问岳父便知。”
那谢氏的父亲谢南池早年在襄州作过小官,在诗上下过功夫,如今早已退休,在家养老。不过谢家庄离城有二十多里远,县丞立刻令衙役带了那首(岁暮海上作)去请谢老大人,务必明日一早请到。谁知谢老大人当夜就赶了过来,见了女儿女婿不及寒喧,劈面就问:“孟老夫子呢?”
县示不解道:“岳父怎么就肯定是姓孟的?”
,谢老大人一声叹息:“可怜我的儿,你不懂诗文,自不知其中妙处。”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宝盒,又从盒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孟浩低十五年前在襄州送:与我的。你们看是不是一人所作?”
谢氏接过展在桌上,夫妻二人共读之:《送谢录事之越》
清旦江天迥,凉风西北吹。白云向吴会,征帆亦相随。想到耶溪日,应探禹穴奇。仙书倘相示,予在此山陲。
谢南池老先生道:“那年我辞官归乡,孟浩然送我到官码头,亲自将此诗相赠,眨眼十多年过去,彼情彼景竟若昨日一般清晰可掬。”县丞道:“如此说来,这人不是强盗?”
谢氏道:“就算是强盗,能写这么好的诗,也可认作不是强盗了!谢老先生听说孟浩然尚在关押之中,说:“快快去请孟先生!”翁婿二人急急来到狱中,令衙卒开门,解了孟浩然脚上枷具。然后谢南池扑上前去相认。孟浩然早把谢南池忘得一千二净,听了对方自我介绍,慢慢记起。恍若梦中,不由得大喜过望。这位老朋友出现得真是太及时了!
孟浩然遂从阶下囚摇身变为座上客,先被带去洗浴更衣,然后与主人彻夜长谈,喝了个半醉不醒。第二天起来,孟浩然又请谢南池派人送了几斤牛肉一大坛子好酒到牢中给震五。至于其罪行,实因杀人太多,无法替他说情。但是谢县令听到震五在海岛上与孟浩然一段相依为命的生活后,借口年岁已久,许多事实无法查清,免了他的死罪,只廷杖三十,当堂释放。震五感激涕零,专程找到孟浩然,八拜而辞,从此行善,造福一方。
那谢南池赋闲在家,正愁没事,天上掉下-一个文友,喜不自禁。整日陪孟浩然游山玩水,吟诗作联,抚今追昔,常作不眠之谈。
有次两人在东陂遇雨,躲在农家的屋檐下,孟浩然遂有诗一首。<东陂遇雨率尔贻谢南池》:
田家春事起,丁壮就东陂。英英雷声作,森森雨足垂。海虹晴始见,河柳润初移。
子意在耕凿,因君问土宜。
谢南池又引会稽老诗人贺朝、包融来见,互有应答。那贺朝与贺知章、包融俱以吴越之士,文词俊秀,名扬于京城,“吴越三杰”,与孟浩古然交波甚论,相见很晚。孟活然兴之所至,写了首五营非本:《久滞越中贻谢南池会稽贺少府>
陈平无产业,尼父倦东西。负郭昔云翳,问津今亦迷。未能忘魏阙,空此滞秦稽。两见夏云起,再闻春乌啼。怀仙梅福市,访旧若耶溪。圣主贤为宝,君何隐遁栖?
不久,大才子、京官崔国辅来访,约孟同游镜湖。孟浩然有诗《与崔二十一游镜湖寄包、贺二公》:
试览镜湖物,中流见底清。不知鲈鱼味,但识鸥乌情。帆得樵风送,春逢谷雨晴。将探夏禹穴,稍背越王城。府操有包子,文章推贺生。沧浪醉后唱,因此寄同声。
孟浩然在越中直玩到秋天才依依辞别诸友,踏上归程。他先溯江而上抵达江夏,再转船溯汉水向襄州进发。船入郢州境内,孟浩然乡情日切,写有(归至郢中》
远游经海峤硚,返棹归山阿。日夕见乔木,乡因在伐柯。愁随江路尽,喜入郢门多。左右看桑土,依然即匪他。
孟浩然吴越之游是离家最长的一次。回到涧南园后,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白云先生王迥。孟浩然匆匆赶至后山精思观,小道士告诉他,白云先生于半月前出游川蜀,恐怕得半年多才能回来。孟浩然在王迥住处逗留许久。小道士捧上一纸信笺,原来王迥留下咏棋诗数首,叮嘱若孟浩然返乡可奉上请教。
孟浩然满怀惆怅读之:
《走棋有感》
王迥
下棋如坐禅,万念虑心田。人生似棋局,百年数千盘。斟酌定胜负,运筹含苦甜。大飞楚地广,小尖蜀道难。单跳意飘逸,镇头胆气寒。一时杀兴起,战事掀波澜。棋尽人犹思,往往已忘言。叹此黑白狐,迷煞老童顽。
孟浩然读毕,感叹系之,就其韵续道:
少小学书剑,秦吴多岁年。归来一登眺,陵谷尚依然。岂意餐霞客,溘随朝露称。因之问问里,把臂几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