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玉虚之巅（第五节）

　　百损道人心下一凛，只觉莫寻天既受了玄阴雪蛊，心有顾虑，想必不敢全力应战，但闻莫寻天道：“道长用何兵刃？”百损道人心道：此人五神剑法独步武林，若失了长剑，空手上的功夫自然逊色三分。当下说道：“久闻莫掌门五神剑法炉火纯青，已入无剑胜有剑之境。老朽不才，仅凭空手接莫掌门五路剑法试试。”他故作此言，意在激莫寻天弃剑与他比试，却不料他亦微微一笑，还剑入鞘，随手将长剑扔与一名衡山弟子，说道：“随道长便……”
　　两人摆开架式，忽闻身后宫本信胜说道：“且慢，身为剑客，剑锋入鞘不离手。在下不才，欲先行领教阁下的高超剑招。”宫本只觉当前岳榕庄上，虽侥幸得胜，只是因他内力尽失，招法上实是输他一筹，适才听到什么“无剑胜有剑”，又惊诧他弃剑与百损道长过招，暗料此人成竹在膺，于剑法上的造诣难不成已臻超凡入圣之境？随即又朗声说道，“道长！”拱手对向二人一拜，甚是诚然。
　　百损道人心想：宫本不过是东瀛一剑痴，他既愿出手，倒省了一番气力。当即呵呵一笑，说道：“宫本先生当仁不让，老朽岂能有异？”宫本不敢轻慢，抽出鬼丸神刀，拱手道：“还请阁下重持宝剑。”莫寻天示意弟子扔回长剑。
　　宫本大喝一声，斜刺里剑气顷至，莫寻天忌他剑法精妙，亦不敢轻看，内气运转之隙，但见剑光舞动，已然洞察其招势来路，倏然间便已避开十几路剑气来袭。
　　宫本出招之际，使出数十年潜心妙悟的剑招。却不由得惊生暗叹，莫寻天剑未出鞘，竟能避开鬼丸锋头，跟进使出八式四十路金翅飞鸟剑，意在逼出他鞘中长剑。哪料对方身影如幻，刀锋所及深邃无着，对手剑气若实若虚，动向无定，四十路飞鸟剑使完，甫闻“铮”的一声疾响，掌心一麻，那柄神刀已然脱手，直直没入一块雪石之内，只余刀柄。
　　眼下寒光一耀，一柄雪亮的长剑已是横在项上，莫寻天道：“宫本先生剑法精妙，在下甚是佩服，不过还请宫本先生收起贵国神刀，回东瀛去吧！”宫本一阵愕然之下，此人剑法精妙如厮，他破我刀法，本可剑不离鞘，却一再承让，想到中国剑术博大精深，高手如云，此生能见识这般妙术，也不虚此行了；此番回国，纵然再练二三十年，只怕亦难企及。当下长叹一声，拔出石中长刀，拱手作别，行下山去了。
　　在场群雄一阵唏嘘，适才二人过招之际，除却宋无伤等人及百损道人一干高手，普通好手皆未看清两人招法去势，只道宫本信胜这般一等一的剑术高手，不过片刻便就甘心服输，无不瞠目结舌。
　　殿首桑措活佛亦是大感惊诧，他与宫本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只觉莫寻天内力激增，剑法超然，自个已是相去甚远，先前还欲上前领教一番，此刻不由得错愕难解。
　　这时莫寻天又拱手相请，百损道人未料适才“无剑胜有剑”一时信口雌黄，业已成真。此人受了玄阴雪蛊，实是不可小觑，眼下唯有全力一搏，好在有人先行探其虚实。他自与灵儿重逢之后，二人互练玄冥内功与混元内功两门功法，体内菩提虫受两门内气所激，一日可比往常数月之功，机缘巧合之下，已是功力大进。
　　百损道人自负相较峨嵋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退一万步而言，此人体内玄阴雪蛊还受我操控，思及于此，心已坦然，当下挺掌斜刺而出。莫寻天喝道：“来得好！”随即纵身迎上。
　　两人都自恃武功天下无敌，倏然间，出手澹泞随影，身形来去如风。百损道人见他拳掌如梭，相较使剑之时也不遑多让，很是厉害，想是此人功力大增，已将五神剑法融入掌法之中，无剑胜有，不敢小觑，使出幽冥神教看家掌法与之对敌。莫寻天仗着玄阴雪蛊之功，不住地催运真气；百损道人先前还占尽上风，斗到一百余合，眼看他掌式趋疾，经久不衰，攻势大盛，只觉越来越难抵御，不由得左突右避。
　　斗到两百余合，场上群雄呼声起伏，都觉照此下去，不多十合，百损道人必受莫掌门所制。此刻他已被逼得连连退却，身形恍惚之这下，向左斜转，连打数十个风旋。莫寻天拳掌不歇，危急中百损道人掌力一拔，拍地疾起，又倒打了数个风旋，不料对手掌力后劲极大，不经意间，却听得一声砰然巨响，莫寻天顿感手上寒气顷至，内力所至，冰雾骤起。百损道人情急下使出寒冰掌法，冷气突来，莫寻天掌势当下慢了半拍，他暗生惊诧，此人功力之强，居然能避得过自己苦练十年的招法“雁回祝融”，不由得向后一退。
　　百损道人寒冰掌着眼又至，无伤只道不好，峨嵋之时，曾见过灵儿使此怪招，她掌力一出，极风呼啸，息火凝霜，饱含摧枯拉朽之势。眼下二人内力所及，对掌之声如似惊涛拍岸，响声愈烈，时而热气蒸腾，时而冰雾凝结。两人身旁绕着一团白光气球，疾旋不息，百损道人寒冰烈火掌齐出，却不料莫寻天掌上劲道随之愈演愈烈，顷刻将冰炎两气驱散。
　　百损道人暗生惊诧，他知莫寻天体内雪蛊因人内力运作，只要他内气不息，终将愈来愈强，如此下去，一旦内力超出自个预控，再难驱应蛊虫；可一旦催动腹息，唤沉蛊虫，此人内力受损极大，必然性命不保，加之响声惊动，那姓宋的必会出手干预。自个千般盘算，万未料及莫寻天竟全然不顾雪蛊遗患，运功出招全系搏命的打法。踯躅间，手臂上已被他掌锋所挟无形剑气所伤。
　　百损道人数滴鲜血溅出，莫寻天顿感面上火烧火燎般刺痛，疼楚之后，随之力道消减，掌式趋缓。他不明原由，猛然催运功力，内息又起，只是急促间难以复至。百损道人暗生惊喜，适才不意间鲜血溅至莫寻天面上，他体内菩提血虫正是灵驼子提到的阳蛊，玄阴雪蛊与之一阴一阳，相生相克，莫寻天内力削减，拳掌趋缓，原是因此之故，场上却无人知晓，只道是百损人死灰复燃，无不暗生惊叹。
　　百损道人心中盘算：我只需悄悄将血沾于他身，叫他内力不能运转自如，虽不能立时解了蛊毒，时间一久，必不能支。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知解蛊之法，本应是早该想到。不由得连生暗叹，当下咬破舌尖，于隙中喷将出来。
　　百损道人数招中夹着一口血雾喷出，莫寻天内气随之起伏，出招恍惚不定，只是二人驰斗间，令人眼花缭乱，他又做得隐蔽至极，教人看不真切。
　　眼看百损道人招式趋急，莫寻天早已视死如归，只是体内雪蛊不时消沉，不由得心急如焚。几番运功之下，已是力不从心，落了下风。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忐忑，都只道是莫寻天体内蛊毒发作，终致不受其控。百损道人功力远在莫寻天之上，本可趁隙将他击败，竟又迟迟不出绝招，是想于众人眼下造出奋力相搏的假象，此人内力不支败下阵去，绝非因我所伤，自个便能名正言顺地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思及于此，不由得心中暗喜。
　　两人斗到分际，莫寻天兀自拼命催功，百损道人不敢怠慢，正欲喷吐一口血雾，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但见一男一女疾奔上山，男的一席白衫，相貌隽朗，女的裙裳绛纱，纤腰粉黛，生得十分惊艳。正是杨怀仪与钟晓。二人身后闪出一只红猿，蹦跳着前来，那红猿身法疾快，不过片刻便已蹿至无伤、孟飞等人身前，呜吱呜吱地又跳又叫，看似十分亲热。
　　孟飞笑道：“猿老弟，来得正是时候。”他朗声喝道，“灵儿姑娘，这便是老夫提及的猿老弟，我没骗你吧！”说着嘿嘿一笑。
　　场上群雄顿生诧异，目光齐刷刷地聚来；百损道人心下一凛，一时竟忘了喷吐血雾。若男曾听无伤谈及旸藏山奇遇何止一次？当下了然于胸，她抿嘴一笑道：“灵儿，这便是你爹爹的故人朋友。当年司空前辈以猿为友，曾居旸藏山中，悟道无相神功，你爹爹的事尽可问它便知。”她此言意在说出实情，又令百损道人分神。
　　眼看灵儿向众人疾奔过去，百损道人不禁茫然四顾，莫寻天一掌欺至，他斜身一避，险些中招，却还急声说道：“灵儿，别听她的鬼话！他们欺你年幼无知，叫人随便找了一只山猿来骗。”若男又道：“灵儿，爹娘答应过，待你长成，便将你的身世细诉告知，现在灵猿已至，是真是假，你且问它便是。”
　　灵儿上前看了看那老猿，见它欢呼雀跃，口中呜呜吱吱闹个不停，看似十分畅快。若男只道这红猿既然极通灵性，指不定已知晓人类语言，却不料它只顾欢跃，吱吱作喜，却无一字出口。
　　见灵儿一脸凄迷，若男又道：“猿大哥虽不能说话，却懂人类武功。”当下向着无伤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