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玉虚之巅（第一节）

　　便在这时，郭襄已带着众人赶来，听若男道来，见着此情此景，无不为之感伤。好在众人躲在山坳之内，避过了一场天灾，不幸中却又是万幸。大伙挖了一处深坑，将常日兴尸骨掩埋。无伤寻了一块大大石作碑，碑上写道：“英名永垂，丹心常晟。丐帮九袋长老常府日兴之灵位。”题罢，就石碑前拜了三拜，嗟叹之时，忽听得山顶上似有号角声呜呜响起，跟着又似有擂鼓声传来，“嘭嘭”作响，沸反盈天，熙热喧闹。
　　众人尽皆愕然。那号角响了一阵，鼓声渐毕，忽闻十多个人齐声喝道：“百损真人，功德无量，泽被四海，我武林各派，齐聚玉虚之巅，共奉百损真人为武林盟主，自此江湖一统，千秋万载。”这十数人都是内力深厚的武林好手，纵声呼喝，鸣荡于雪山之上，威势震天，众人无不为之一颤。
　　回音未息，又听得一个啸声说道：“百损道人卑鄙无耻，秽贱下流，私自立为武林盟主，祸害武林，遗臭万年。”那啸声清音朗朗，震慑九幽，内功之强，犹在那诸人之上。作啸之人正是郭襄，众人听她啸声，如雷贯耳，不禁为之一震，纷纷点头道好。
　　山顶一时沉寂，不过片刻，又听得数人齐声呼喝道：“郭掌门言之有理……呵呵呵……”笑声更甚，音声像是从山下传来。无伤回头一看，但见不远一群人疾奔而来，原来是张玉同灵驼子、阳顶天等人到了，同来的还有殷圣仙、孟飞、嵇腾升三大护教法王。无伤喜不自胜，未承想明教高层大都到了，急奔来迎。殷圣仙笑道：“听闻宋兄弟做了武林盟主，真是可喜可贺啊。”无伤恭恭敬敬还了个礼，又见孟飞一脸不屑，急忙上前参拜道：“徒儿宋无伤见过恩师。”却见他双手叠在胸口，冷冷说道：“可别，我孟飞哪有能奈，能做你武林盟主的师父？”
　　若男心想：这老头定是因哥哥退出明教，郁结于膺，固此闷闷不乐。但闻殷圣仙道：“蛤蟆老怪，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想想，你徒儿做了武林盟主，你身为师父，岂不更是高高在上？日后你让他往东，他岂敢往西？”说着呵呵一笑，虽是戏言，可听者有意，孟飞仔细一想，又见无伤跪地不起，甚是恭敬，急将他扶起，眉开眼笑地说道：“我说伤儿、若男，你们两个小娃娃为何许久都不来见我？害得师父我……怪想你们的……”
　　无伤道：“孟师父，这是徒弟的不对。”嵇腾升笑道：“宋兄弟，听说峨嵋派郭掌门也推你做武林盟主，若换作旁人，管他是谁，我嵇腾升也绝不正眼瞧他。”无伤笑道：“多谢嵇大哥抬爱。”他看了看众人，又道，“怎么不见晓妹与杨大哥？”孟飞道：“这丫头，前些日子说是有要紧之事，与姓杨那小子往东去了。”无伤道：“东边？莫非他们去桃花岛见程姑姑了？”无伤又道，“钟教主他老人家可好？”孟飞道：“教主闭关已有数月，教中之事都托与了阳项天。”
　　他看了看阳顶天，揖礼道：“阳大哥，宋无伤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他本欲说对不住詹夫人，又怕惹他伤怀，固又迟迟说不出口。阳顶天笑道：“宋兄弟，什么也不必说了，那日我因一时之气，误会了贤弟，往后不管你是宋无伤也好，什么武林盟主也罢，你都是我的好兄弟。”闻他一语释怀，无伤大喜，众人久别重逢，各自相叙别离之情，一路淡笑风声，向昆仑山门行去。
　　阳顶天道：“为何百损道人那厮不给我明教中人种下玄阴雪蛊？如此一来，我们岂非个个天下第一了？”张玉笑道：“你们明教有灵驼子这样的大神医在，给你们下蛊，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众人闻言，纷纷付之一笑，只觉她虽身为公主，出言无忌，倒是真性情之人。张玉又道：“再说，中原武林都称你们作魔教，丐帮常长老曾说那是邪虫蛊毒，指不定你们比那玄阴雪蛊还邪毒呢！”
　　听她提及常日兴，众人触景伤情，一时缄默不语。走出不远，依稀可见一人横尸道旁，已被风雪掩埋过半，走近看时，那人竟是泰山掌门海青道长，不由得一惊。
　　无伤只觉这人虽是可恨，毕竟曾是一派掌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究竟是何人所为？一时说道：“若男，戴掌门对悬经阁密洞颇熟，洞内之人，唯独他武功最高，莫非海青掌门也是被他所杀？”
　　若男点了点头，说道：“海青偷袭我们那招，内力不差，像是也中了玄阴雪蛊。哥哥你打碎石壁进洞之时，海青还带着一群门人弟子。只是这些人各自相争，大多都死了。想是二人中毒之后，洞中之人分作两派，一言不合，终致分道扬镳；后来海青也随戴岫烟寻着出口出洞，终又被他所杀。戴岫烟杀了海青之后，他便是五岳派第一人，要做五岳盟主，便没人和他争了。这两人狗咬狗，鸡鹜相争，都没有好下场。”无伤点头道是，又道：“那为何戴岫烟不在洞内杀了海青，非要等到出洞？”
　　若男道：“一定是怕再遇着我们，正好合力应对。”一言方毕，忽听得侯万赢道：“师父，师娘，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人。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个灰孙子，我呸。”众人赶上前去，但见一人被一块巨石压得血肉模糊，只露出半截脑袋，正是戴岫烟。
　　若男稍一运气，往那巨石上一捏，竟如捏泥块一般，砂石簌落，顿生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下一颤，说道：“他奶奶的……”无伤很少听她口出脏话，竟学着侯万赢腔调说话，一时笑道：“若男，你怎么了？”若男道：“你们看这片山体垂崖，原是一片软岩，最易引发山体滑塌。这厮故意出掌引发一场雪崩，是要将我们统统都杀了。”适才她思及于此，心下悚怒，一时脱口而出，又道，“可惜天道不泯，这厮欲害人，反被山石砸得粉身碎骨，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无伤长叹一声说道：“戴掌门本就是一派之尊，为何死心踏地地要为那百损道人卖命？”张玉道：“还不是因这玄阴雪蛊，他有把柄被人握着？当然被他牵着鼻子走啰。”若男点头道：“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除去不顺服的，戴岫烟就是他在五岳派中的一个棋子，百损道人便可通过此人号令五岳。”张玉道：“那姓戴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旦有机会，定会反咬一口的。”若男吸了一口气道：“那是当然，这群人老谋深算，尔虞我诈的，无伤哥哥岂能算计得过？”
　　张玉笑道：“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宋哥哥何需算计？只要将姐姐这个女诸葛算计过便好了。”若男微微一笑道：“你不做公主，倒做起长舌妇来了。”
　　无伤道：“那么说来，萧长老，事先也是和百损道人串通一气？”若男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常长老铁血丹心，死也不肯练那蛊毒，真令萧乡客得手，丐帮也归于百损道人麾下了。说来一切，都由这玄阴雪蛊而起。”无伤道：“百损道人为了掌控武林，害了这么多人，剩下能听他的，也没多少人了。”若男道：“这倒不然，适才山上号鼓接连，使内功传音的都是各派高手，武林派系众多，我们这些人倒是冰山一角了。”张玉道：“我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郭掌门、莫掌门，哪个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还有明教诸位前辈高人都来相助，宋哥哥黑白通吃，又何惧百损道人？”
　　若男道：“我是担心，各大派高手都受了玄阴雪蛊，内力大增，反倒不好对付。”无伤急道：“只要有你义兄灵驼子大夫在，不就能解玄阴雪蛊之毒了？”激切下却不见灵驼子其人，不由得大声唤他道：“灵大夫……灵大夫……”张玉诧异道：“咦，适才还在这里。”但见他从若男身后幽幽探出来说道：“宋兄弟，老夫不是一直在此么？”无伤拍了拍脑门，一时忘了，若男这位义兄自小罹患侏儒，身长不过三尺。
　　灵驼子道：“要说这玄阴雪蛊，说难也是不难，说不难也难……”见他言辞闪烁，若男急道：“哎呀，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绕弯子了。”灵驼子义女雨铃儿死后，与若男相逢，和这位义妹格外投缘，但凡有求必应，本还有几分自珍，却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微微笑道：“此蛊出自长白山，能解此毒的，只有长白山天池雪蟾。玄阴雪蛊属阴，除此之外还需一味阳蛊，此二物阴阳相克。只是那阳蛊，老夫也从未见过，江湖上也是闻所未闻，除了幽冥教主幽冥仙，恐怕世间无人见得过。”若男道：“人家都道你医术登峰造极，指望你来救命，没想到，不过也是个庸医罢了。”说着忿忿不乐。
　　灵驼子急道：“妹子，你知我发过毒誓，不医所谓正派之人；再说这些人都居心不良，又非我明教中人，你又何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