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开棺（1）

　　数日后，梅致远吩咐舒平将梅纤雨请进静德轩会客厅。
　　梅纤雨也不和他啰嗦，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大哥查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梅致远黯然摇头道，“那套家族史保存在一间密室里，有各种机关和结界保护，除了老爷子，谁都进不去。”
　　梅纤雨思忖片刻，道：“老爷子重病之时，什么秘密都没告诉你？”
　　她不能不怀疑，梅致远冷静之后经过数日的考虑，为了大局着想，有了息事宁人的打算。
　　家族隐秘代代相传，当初老爷子病入膏肓，还有力气的时候怎会不为身后之事做好妥善的安排？
　　密室的开启之法，梅家是否有账目上没有记载的财产，是否有不欲让外人得知的禁术典籍，诸如此类的，都应该告诉下一位继承人。
　　梅致远苦笑起来，道：“你可想知道我为何给老爷子强行续命？”
　　梅纤雨道：“祖孙情深，你舍不得他喽。”
　　“这是其中之一，”梅致远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不怕你笑话，那一天，老爷子准备托付身后之事，我吓得逃走了。”
　　“大哥在怕什么？”
　　“什么都怕。”梅致远叹了口气，道，“我修为弱，怕难以服众。害怕祖父一走，整个云霄宫便翻了天。我怕传承了千年的家族葬送在我的手里，怕将来到了黄泉路上不敢面对列祖列宗。我怕有妖族作乱，难以应对，怕人人骂我是扶不起来的庸才。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承担重任的准备，直到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太懦弱，即将失去这个家的顶梁柱，我都快吓死了。”
　　梅君则虽然有这样那样讨人厌的地方，但做为一宫之主，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云霄宫一众或忠心或暗生贼胆的高人，全靠他恩威并施或以雷霆手段压制。各大附属家族不敢有二心，也是忌惮他的威望。
　　梅致远的忧心恐惧，乃是人之常情。
　　梅纤雨很心疼他，唤了一声：“大哥。”
　　梅致远道：“你如此博学，应该知道强行续命，乃是逆天而行。”
　　梅纤雨黯然道：“以施术者二十四年的阳寿为代价。”
　　梅致远道：“我当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希望老爷子尽快痊愈，他在一天，我就安心一天，不必心惊胆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追查母亲和二弟的死因，不还生者以清白，不还亡者以公道，我就不配做人。”
　　梅纤雨很是羞愧，道：“对不起啊，我不该怀疑大哥。”
　　梅致远温和一笑，摸摸她的头，道：“小雨呀，可惜了，你若是男儿身该有多好。留在云霄宫，和良辰一起辅佐大哥，我们兄妹三个，有很多地方是互补的。”
　　梅纤雨道：“就算我是男儿身也不会留下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我还没看够呢。”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梅致远爽朗地一笑，道：“今日找你来，是想商量个借口正大光明地一起出去，进梅家大墓。”
　　梅纤雨收敛笑嘻嘻的神色，肃然道：“墓中也应该有厉害的机关和结界吧？”
　　“当然有，”梅致远点头道，“但你别忘了，我是梅家长孙，当年我母亲和二弟下葬，我参与了全部的过程。如何平安地进去，如何平安地出来，我心里有数。”
　　“万一……”梅纤雨犹豫片刻，道：“我是说万一梅夫人和二公子的死另有蹊跷，老爷子会不防着吗？说不准早已改了墓中的机关和结界，除了他，谁去谁就是送死啊。”
　　梅致远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再次对梅纤雨刮目相看。
　　这丫头才十六岁，眼光之毒辣，思维之敏捷，远超一些历经腥风血雨的老江湖。若是收敛一些锋芒，能忍则忍，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梅致远道：“你说该怎么办？”
　　“得想个万全之策，”梅纤雨摸着下巴，苦苦思索了片刻，道：“你能找到厉害的盗墓贼吗？”
　　梅致远咳了一下，道：“什么？”
　　要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极为痛恨盗墓贼，越厉害的越痛恨，祖墓被盗了明器事小，祖先的遗骸被毁了事大。
　　他们之间的仇恨，可以说是源远流长。大墓中的机关结界，主要就是为了防盗的。有的墓主心狠手辣，谁敢进来就整死谁，亡者与活人斗智斗勇，各有胜负。运气好的，家族传承下来，其后裔安排的守墓人也杀了不少盗墓贼。
　　让梅致远找一个来帮忙，他一时接受不了。
　　梅纤雨道：“找个盗墓贼，你把墓内的构造图给他，直接挖一条盗洞进入墓室就行，什么机关结界，全都避开了。”
　　梅致远哭笑不得，道：“我开门揖盗啊？”
　　“有我这个神医在，大哥尽管放心。”梅纤雨伸手在百宝囊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忘忧散，一瓶给他灌进去，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我是听了孟婆汤的故事，亲自研制出来的，原名就叫‘孟婆散’，太缺乏诗意，我给改了。”
　　舒平忍不住道：“有效吗？”
　　梅纤雨道：“有效啊。”
　　舒平调侃她：“你吃过啊？”
　　梅纤雨道：“当年村子里有个寡妇整日哭天喊地不想活了，我一片好心把忘忧散给她灌进去。倒霉劲儿的，她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忘了。而且这药有个副作用，会让服用之人智力下降，像个十岁的孩子，我娘为这事把我摁在地上狠狠地抽了一顿。”
　　“噗噗噗……”舒平捂着肚子笑起来。
　　梅纤雨挠挠头，道：“主意是挺损的哈，咱们给那盗墓贼灌下去后，大哥派人照顾他的后半生吧。”
　　“行，就这么办，我会尽快物色人选。”
　　没了后顾之忧，梅致远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不认为梅纤雨的主意损，盗墓本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被人咬牙切齿地痛恨，又冒着生命危险。他派人好好照顾那个盗墓贼，保证此人下半生不再坑害墓主，算是为此人积德行善了。
　　梅纤雨道：“找到盗墓贼，咱们就找借口离开云霄宫，什么借口呢？千万不能让老爷子起疑心。”
　　舒平琢磨一下，拿出她送自己的那个精致木盒，道：“用它怎么样？”
　　梅纤雨一拍巴掌，道：“对呀，大哥就说你看到了我送舒平的解毒丹，认为此物多多益善，带着我出去寻找几味罕见的草药。老爷子会认为你见三公子立下大功有些不安，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也想立功，不会起疑的。”
　　梅致远打开木盒，闻了闻，道：“倒是很香。”
　　舒平道：“大公子若是喜欢，送给你。”
　　梅致远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把木盒塞到他手中，道：“难得的宝贝，收好了，关键时刻能保命的。”
　　兄妹二人又商量了半天，推测可能发生的变数一一想好应对之法，就此散去。
　　梅良辰手下的心腹办事效率颇高，三日后，便抓到了一个臭名昭著一身好本事的盗墓贼，用捆妖绳将其五花大绑，关在风师兄做猎户时居住的小茅屋内，两名修为颇高的弟子轮流看押。
　　梅致远接到消息，立即着手第二步计划，以“带着梅纤雨一起去采药”为借口，请老爷子给他十天外出的时间。
　　梅君则道：“什么难得的药物，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梅致远道：“小雨根据古方能炼制一种解毒丹，能解多种剧毒。”
　　宫中弟子外出历练之时常常误食有毒野果剧毒野菜，还有人被毒蜂毒蝎所伤，钟医师早给每人备上了解毒药丸，梅君则道：“我看没这个必要。”
　　梅致远道：“小雨炼制的丹药解毒率极高，即使毒入脏腑，一颗服下去也能把人救回来，宫中弟子随身携带，可进一步避免伤亡。”
　　梅君则来了兴致，道：“小丫头有点用，你有这个心，我很欣慰。”
　　长孙修为弱，多年来虽然一直帮忙处理宫中大小事务，但他从未立下过备受称赞的功劳。
　　厉害的妖兽，鬼类，都是梅良辰除去的。论威望，他差了一大截。
　　梅君则的心思，被梅纤雨猜的一点不差，以为梅致远想抓住好机会立功服众。而他正看不得长孙被梅良辰压一头，丝毫未起疑心，还挑了两名修为高深的弟子陪着梅致远一块去。
　　众人准备采药的工具和干粮清水之时，梅子谦听到消息，风风火火地拽着梅良辰来了，兴致冲冲道：“大哥，我和三哥助你一臂之力，高兴不？”
　　这个变数，在梅致远的预料之内，故意将消息提前散播出去，就是怕梅子谦他们半路追上去。不如在宫内将这个变数解决掉，由梅纤雨装恶人泼凉水，把人轰一边去。
　　只见她凶神恶煞叉着腰，道：“你们凑什么热闹？有我在，用得着你们吗？”
　　亮出金银指环，道：“两条大蟒比两个人强。”
　　梅子谦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啊。”
　　梅纤雨拍拍他的脸，道：“我不跟你抢三哥，你也别跟我抢做好事的机会。天天被老爷子斜着眼睛瞄来瞄去，我都快气死了，我要让他瞧瞧，我梅纤雨有一身值得嚣张的本事，我可不是四六不懂整天乱叫的臭丫头。你给我闪一边去，别妨碍我扬眉吐气。”
　　梅子谦委屈极了，道：“你怎么不懂好人心呢。”
　　梅纤雨看向梅良辰，道：“三公子，我早已许下承诺，咱俩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我看见你心肝儿就抽筋，万一我心神不定受了伤，嘿，就赖你头上。我要是一条小命搭进去了，变鬼也缠着你，直到你拿命来赔。”
　　梅良辰好心好意反遭骂，气得不轻，看到有两名高手跟随着大哥，没什么好担心的，转身就走了。
　　梅子谦气冲冲地撂下一句：“不知好歹。”
　　追上梅良辰，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梅致远小声道：“你这张嘴啊，真是气死个人。”
　　梅纤雨笑嘻嘻的一吐舌头，看向梅君则派来的两名弟子。这个变数，她和梅致远也预料到了，接下来，就是按照原定计划，彻底甩开这两个碍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