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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艺术巨擎,风流昏君

作品名称:侠妓      作者:柳下风度      发布时间:2020-05-18 21:50:59      字数:5107

  宋徽宗赵佶,倾心于名妓李师师超凡脱俗的迷人风韵,完全是他风流人生个性,对于心追神慕妙品的自然流露。依据他鉴赏家的品评之眼看来,李师师的淡雅逸韵之外,简直便可说是阅尽天下粉黛无颜色。李师师的天生丽质,最是胜人的地方,在于她的绰约风姿,有逸韵,美情态。徽宗对于世间美人的观赏与品鉴,就像南唐后主李煜恋慕舞姬窅娘的三寸裹足一样,感性而独特,已经到了异常而扭曲的地步。长时优裕的皇宫内院生活,没有铸成他卓越的政治远见与治国才能,无意之中,却涵养了独步天下成就卓然的艺术个性。让他便用这独有的艺术个性眼光,来审视与品评这个纷繁多彩的世界。他的行径与做事,也全是凭了自我内心的一时喜好而为之。他恶平庸,尚奇崛,又常不拘泥于理性之法,求新意,喜冒险。因而,徽宗后来荒唐之极的胡乱行事,亦是情理之中。
  
  徽宗天资聪明,从小就对书画情有独钟,到十六七岁时,已经成为知名度极高的艺术家。即位前,徽宗经常和驸马都尉王诜、宗室赵大年(赵令穰)以及黄庭坚、吴元瑜等人交往。这些人都是当时颇有成就的书画高手,对徽宗艺术修养产生了重要影响。因而,史称徽宗“能书擅画,名重当朝”,也是比较客观公允的说法。
  徽宗即位后,多方收集历代名书佳画,临摹不辍,技艺大进,成为当之无愧的画坛巨擘。其绘画注重写生,以精致、逼真著称,他观察生活细致入微,花鸟,山水,人物,无所不能,尤精于花鸟。对于其代表作《芙蓉锦鸡图》,《写生珍禽图》,等,宋人邓椿在《画继》中称赞他的画,“寓物赋形,随意以得,笔驱造化,发于毫端,万物各得全其生理”;“冠绝古今之美”。他又在汴梁万寿山建筑“艮岳”,将花石鸟兽充实其中。《画继》载:“动物则赤乌、白鹊、天鹿、文禽之属,扰于禁御;植物则桧芝、珠莲、金柑、骈竹、瓜花,连理并蒂,不可胜纪。”
  徽宗日日观花察鸟,并以极大的兴趣,将它们一一图之丹青。据说赵佶曾作山水画《奇峰散绮图》,被时人赞曰“意匠天成,工夺造化,妙外之趣,咫尺千里。其晴峦叠秀,则阆风群玉也;明霞纾彩,则天汉银潢也;飞观倚空,则仙人楼居也;至于祥光瑞气,浮动于缥缈空明之间,使览者欲跨汗漫,登蓬瀛,飘飘焉,峣峣焉,若投六合而隘九州也”。
  赵佶的人物画,亦追法晋、唐,又别开蹊径。其代表作有《听琴图》,《文会图》。《听琴图》画面背景作苍松一株,凌霄花缠绕其上,花朵一一可数,旁植翠竹摇曳。松下坐一人方袍素履,颔首正襟,抚琴弄弦,神情和融消散。斐几旁立,熏炉上檀烟飘缈。前面两朝士对坐,一人俯首谛听,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另一人仰首凝思,作神驰于千里之外状。另有一童子侍立于旁。琴几前对一奇石,上置铜鼎瑞卉。全幅描绘物象精工细劲,人物衣纹用匀整细腻、富于弹性的线条勾勒,服饰赋色典雅富丽。主体人物和配景构成一种非常和谐静谧的氛围,似乎让人感觉到清疏的琴声正和着松风竹韵和袅袅轻烟抑扬回荡。《文会图》画临池竹材边文士聚会的场景。人物神情雅俊,衣褶挺劲生动,竹材俱用双钩,笔笔细劲谨严,极精妙之能事。
  赵佶作为当朝皇帝,又是极力享受荣华富贵、纵情奢侈的人,对于精工富丽的绘画风格,有他根深蒂固的爱好。同时,他又处在文人画蔚然兴起之后,必定受到时代风气的熏染。他的周围又聚集着一群雅好文人生活方式的贵官宗室,赵佶自然深受影响。尤其是他本人全面而又精深的文化艺术修养,更使其审美情趣中透射出浓郁的文人气质。
  徽宗创作了大量书画精品同时,还着手建制翰林书画院。
  崇宁三年(1104年),徽宗下令设立了专门培养绘画人才的画学,后并入翰林书画院,徽宗还经常亲临画院指导。据《画继》记载,宣和年间,徽宗建成龙德宫,特命画院里的高手实地画龙德宫的墙壁和屏风。画完后,徽宗前去检查,唯独一幅“斜枝月季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问这是谁的作品,随从告诉他是新进画院的一少年所作。徽宗听了很高兴,不但赏赐红衣料给这位少年,还连连称好,其他人都莫名其妙,遂向徽宗请教。徽宗指出月季很少有人能画好,因为随着四季、早晚的变化,花蕊、花叶完全不同。这幅画中,月季是春天中午时候开放的,花蕊、花叶一点不差,故厚赏之。在旁的画家听了徽宗对这幅画鞭辟入里的分析解剖与极具鉴赏力的评判,莫不叹服。还有一次,宫中宣和殿前的荔枝树结了果,徽宗特来观赏,恰好见一孔雀飞到树下,徽宗龙颜大悦,立即召画家描绘。画家们从不同的角度刻画,精彩纷呈,其中有几幅画的是孔雀正在登上藤墩,徽宗观后说:“画得不对。”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几天过后,徽宗再次把画家们召来询问,但他们仍然不知所以,徽宗说,“孔雀升高先抬左腿!”这时画家们才猛然醒悟,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徽宗观察生活之细腻。
  徽宗不仅擅长绘画,书法也有极高的造诣。其书法在学薛稷、薛曜、褚遂良的基础上,兼容并蓄,而成笔法追劲,意度天成的“瘦金体”。其笔势瘦硬挺拔,字体修长匀称,尤精于楷书、草书,狂草也别具一格,意趣天成,自然洒脱,观之,飞动若虎踞龙腾,又如疾风骤雨惊涛骇浪一般。徽宗“瘦金体”与李煜的“金错刀”交相辉映,堪称中国书法史上耀眼的双璧。
  徽宗沉溺与书画游艺之乐,甚至因喜好而及与用人。他对于蔡京的任用,也跟蔡京过人的书法造诣不无干系。像对高俅的任用与提拔,更因为他仅会踢几脚花样蹴鞠而已。他还经常召见大书画家、大鉴赏家米芾,探讨书法艺术。
  这米芾,可是个有名的奇人,深得徽宗的喜爱。据说,徽宗有一块大石头形状奇丑,米芾路过一看见就乐得不行:这石头受得起老子一拜。米芾特意穿上晚礼服拜这石头,还管它叫大哥。米芾被召为书画博士。宋徽宗还让他品评一下当代书法家,那几位都是米芾的哥们,可米芾都不给他们面子,他说蔡京不懂笔法,黄庭坚那是在描字,苏轼是在画字。宋徽宗问:“那你怎么样?”米芾回答说得拐弯抹角,却又曲尽其妙:“我是在刷字。”意在与徽宗玩笑自吹,他的书法挥洒自如。
  一日,徽宗与蔡京论当朝书家之优劣,大概是谈到了米芾,徽宗兴致之所至,即命召米芾入朝,当面书写一大屏风。米芾空手而来,乃顾左右,使人去取笔砚。徽宗即指御案上自己的笔砚,让他使用。米芾当着满朝君臣,反捋袍袖,大笔挥洒,赢得满场喝彩。待其书毕,即捧砚向徽宗跪请道:“此砚经臣米芾濡染,不堪皇上再用,请赐予臣米芾。”徽宗见他“颠”得这般可爱,大笑起来,即将此砚赐给了他。米芾得了御砚,喜不自胜,遂拜谢皇上,抱着砚台跑了出去,弄得墨渍沾满襟袖,徽宗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笑着对蔡京说:“这米芾,颠名不虚得呀!”有人马上参奏说,这米芾在皇上面前太过癫狂无礼,应予降罪于他。徽宗却马上笑说,“米芾乃怀才奇士,不可以世间俗礼拘。”徽宗不但没有给米芾治罪,还派太监给他送去了900两银子。在宋朝,九百的意思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米芾只是气性刁钻,一点都不傻,马上跟太监说:“了解属下朝臣莫如当今圣上呀。”太监回去跟宋徽宗一说,宋徽宗听了开心哈哈大笑。
  徽宗收藏鉴赏嗜好也极为广泛,书,画,珠宝,博古重器,自不必说,他还痴迷收藏奇异怪石,因搜罗世间奇石,而兴起祸及秧民的花石纲,却给天下黎民带来沉重祸乱与灾难。
  徽宗的另一大特别迷信爱好,便是信奉道教,极力推崇道人林灵素的丹道方术。据说,有一夜,笃信道教的徽宗赵佶梦见自己骑着白龙游神宵宫,遇见灵噩骑着青牛进来。皇帝醒后大感奇怪,就命令道士徐知常访神宵事,徐就推荐了林道士。皇帝一见,更加惊奇,这家伙的相貌形状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见他的名字不雅,就赐改为灵素。林灵素乃放言曰:“天有九宵,而神宵为最高,其治曰府。神宵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既下降于世,其弟号者青华帝君者,主东方,摄领之。已乃府仙卿曰禇慧,要下降佐帝君之治。”又谓蔡京为左元仙伯,王黼为文华吏,盛章、王革为园苑宝华吏。郑居中、童贯及诸巨阉皆为之名。贵妃刘氏方有宠,曰九华玉真安妃。徽宗心独喜其事,赐号通真达灵先生。
  闲话说起来,这道士林灵素,确也是非同寻常之辈。他少时乃为苏东坡书僮,曾侍苏东坡游瑞佛寺,读碑记,数万言一经过目,就背得烂熟,这使传闻强记的苏东坡也目瞪口呆。东坡说:“子聪明过我,富贵可立待。”灵素笑而答曰:“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
  林灵素,这名字也是徽宗钦定的,他初名灵噩,字岁昌,一字通叟,永嘉人。其家世寒微,他在母亲腹中24个月后,母亲忽然作了个梦,一个身穿袍服、冠带肃然的神人,手执火笔指着肚子说:“暂借此居。”第二天就生下了灵素。灵素出世后,五岁了还不会说话,人们都说他是个哑巴。有一天一个道士登门求见,在他的耳畔说了一会儿,就开始有语笑了。从此日记万言,出口成章。林灵素三十来岁时,博通儒道经典,志慕清虚,语论孤高,迥脱尘俗。在他游历陕西、四川时,与一姓赵道人,交游数载,某日赵道士突然死了。灵素为他沐浴安葬,得到赵道士遗留下来的书三册。书上细字如珠,还有天书篆字,人们都不识认。此书题曰《神霄天坛玉书》,内言神仙变化法诀,兴云致雨符咒,驱遣下鬼,役使万灵。林灵素得到这天书后,豁然神悟,察见鬼神,诵咒书符,策役雷电,追摄邪魔,与人治病,解疾苦,往往立竿见影,驱瘟镇邪,没有不灵验的。
  次年,林灵素经岳阳酒肆时,却看见已经死去的赵道人仍如常人,对林灵素说道:“予乃汉天师弟子赵升也。向者所授五雷玉书,谨而行之,不可轻泄,即日为神霄教主雷霆大判官。东华帝君有难,力当救之。”后来他便做了神宵教主。
  林灵素精通道教斋仪音韵,善祈雨之术。诗作得好,还善画墨竹,湖州玄妙观曾藏有他画的黑竹石刻画一幅。精通医术,为讨好微宗,曾就研制了一味能使房事极美的丹药。为成仙得道,徽宗日御一女,修炼阴阳之法。结果给他御幸民女无数,却也修仙得道不成,反而误国祸人不轻,还把他的风流本心给勾引起来。
  徽宗在私生活的风流放纵也是很突出,简直达到了惊人地步。徽宗的后宫中妃嫔如云,除了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还有“三千粉黛,八百烟娇”。尽管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如云,但徽宗对她们刻意造作之态感到索然无味,在蔡京、童贯、王黼、高俅、杨戬,等人的纵容下,便微服出入曲坊柳巷,再至后来的私会名妓李师师,寻找刺激,也便是他实而不虚的作为。
  综括说起来,宋徽宗赵佶,除了国之江山社稷以外的闲逸玩乐事情,他无一不所爱,无一不所好。孟子言:“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徽宗却更是觉得,孟老先生的这句真言,简直是戳中了他的人生痛处:整日埋首于案牍之间,为了一些所谓的国之民生社稷之事,积心处虑,忧心重重,却是一件何其枯燥和无味的事情!在他适意人生个性以为,就应该像婴儿一样,全凭一心之喜好,随心所欲,率性而为,随意而适,方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徽宗不单如此曲解孟子之言,还是歪解孟语的忠实践行者。从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看,简直或可说,他这适意的人生个性,便是给他创造发挥到了极致。
  徽宗御幸了春兰之后,虽没有如李师师一般的闲情逸韵可言,毕竟也释放了许多因思虑而起的烦躁与不安,一时之间,却也自感神清气爽了不少。
  春兰收拾衣物起身离去。徽宗又休息了片刻,然后,再品呷了半盏太监早已备好的香茗,他便走出御书房,闲踱到清水荷塘前驻足。徽宗望着眼前荷塘清水之上,数只热闹的紫燕,在那里翻飞掠过,呆呆地立在那里出神。忽然,心里蓦地一动。他便急步返回书房,待要取下云花宣笺时,却见前日安妃求他题写的一柄空白纨扇,还静静地放在那里。他便取笔,蘸墨,又伫立片刻之后,便挥毫在那空白纨扇上,写下“掠水寒翎空自转,坠泥花片湿相重”十四个草字。书罢闪目再来看时,却见那草书笔法婉转秀丽,连贯如惊走龙蛇一般。
  已是次年春月。一日早膳才过,徽宗便把太监张迪招来说:“你今日,再至镇安坊李师师那里,将这柄画扇,还有朕亲自命题绘制名画‘踏花归来马蹄香’一幅,再到内府取辟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金虬香鼎,白金千两,赐赏李师师;另赐李姥娘钱百千缗。”
  张迪听了,甚是不解地说:“皇上,平白又赐这许多贵重宝物给李师师,圣上的意思是?”
  徽宗说:“那李师师首次见朕,矜持自傲,朕回来慢想这之中的原由,或许就是这样:其一,是她风姿逸韵确有超凡过人之处;其二,李师师词曲唱艺尤佳,她的歌喉婉转,艳姿妙舞翩翩;这其三么,朕还听说,她在琴棋书画方面,也有不俗的造诣。故而,朕便不能以寻常眼光,等同角妓视之。朕就命你将这几件贵重的上品赐与她,让她也晓得些朕的雅兴、品味及喜好。再者说,礼多人难怪嘛。呵呵呵。改日朕再前去会她,也好更周全些。你却以为呢?”
  “皇上高见。皇上圣明。张迪这就到镇安坊再跑一趟,将这些贵重宝物,赏赐给那李师师去。嘻嘻。”
  说完,太监张迪便起身接了纨扇与画卷,又来到内府取了赏赐钱物,一路唱唱扭扭地往镇安坊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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