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恩师如画 （1）

　　赫连府这几日充满喜庆，小王爷凯旋归来，上都又传来太子平妃怀孕的喜讯，老王妃高兴得合不拢嘴。若不是因宫中皇帝病危，儿子军务繁重，她定要摆宴庆祝，最后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而已。姬氏终是不足道：“女儿从嫁到宫中就只回过一次娘家，哪有这小户人家的媳妇自在，想来就来。”
　　赫连晟道：“宫里自然不比普通百姓，你一向夸子媗是凤仪之态，偏信那些占卜的话。说什么此女是帝后之相，一心想她出人头地，真进了宫又嫌不自在，忒不知足，以后这种话少说些。”姬婉贞撇撇嘴道：“我也不过就是说说，哪里不知足了，你从当了这个京官话都变的多了。这是家宴，又没外人，你也管起我来。”
　　赫连晟被堵的无语，守着小辈们又不便争执，只好住口。
　　红鸾忙举杯为义父义母敬酒，圆场道：“干爹，你别怪干娘唠叨，哪有不想女儿的娘亲，我倒盼着有个娘惦记呢。”宗霖一旁道：“你也不知足，不是天天在干娘这里待着吗。”
　　子玉也对红鸾道：“子玉平日忙于公务，幸亏有姐姐在家中陪伴父母，我敬姐姐一杯，以表小弟的谢意。”说完，把酒杯斟满。
　　姬氏拦道：“你自个喝吧，别紧着灌你姐了，她可是不能多喝。”子玉道：“我不信，姐姐可是好酒量呢。”
　　红鸾脸一红，宗霖替她解释道：“少瑾，她真的不能多喝，如今她已经有身孕了。”子玉脸也红了，笑道：“那就恭喜姐姐姐夫，我先干为敬。”
　　宗霖陪他喝了一杯，红鸾笑着说道：“你也别谢我，还是敬弟妹吧，你不在家里，这孝敬公婆她可都替你担着哪。干爹干娘常在我面前夸她。”赫连晟道：“是啊，文燕虽不是汉人，可规矩礼节丝毫不差，又知书达理，是个好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才是。”
　　子玉尴尬地笑笑，举杯对身旁的文燕道：“那子玉就谢谢夫人了。”文燕脸上一阵红晕，忙用手把酒杯盖了，说道：“是公婆过奖，这是媳妇应该做的，哪里就敢让小王爷敬酒了。”
　　红鸾见他俩相敬羞涩的样子，不禁道：“你们成亲这么久，还是这样腼腆，等抱了儿子还这样不成。”
　　红鸾生性直爽，这句话让子玉文燕感到更加不堪。姬婉贞一旁道：“干女儿说的这话痛快，我哪敢有这奢望。人家两人清高着哪，一个守义，一个吃斋，这孙子还不知等到哪年呢。”
　　文燕大气儿也不敢出，子玉怔怔地脱口道：“母亲知道了？”
　　“你们瞒着，就以为娘不知道了，你也别怪你媳妇，是我听下人说了才猜出来的。问媳妇她也替你瞒着，还说要吃斋念佛陪你守义，这就是你们尽孝了？”
　　红鸾这才想起子玉守义的事，后悔自己失言，忙道：“该死，我倒忘了，干娘也别怪他们，兄弟守义，弟媳自然夫唱妇随。这是两人默契，干娘高兴才是，等过几年孙子自会有的。”
　　姬氏道：“这不怪你，你不说我也要提的。子玉，你守义娘开始也不反对，可如今那霍小姐没死，又不知何处去寻，你要等她到什么时候？娘不是让你违誓，这大婚就已经破了这誓言了。你出征，可知道娘为你担了多少心，娘一天安稳觉都没睡过。你如今是独子，娘希望你能早早留个子嗣，让列祖列宗放心。你若不从，就答应娘，不干这个什么指挥使了，让皇上给你换个文职，出征打仗的事咱不干了，娘就依你。”
　　母亲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子玉不知如何分辨，只好说笑道：“娘说哪里话，我不打仗还能干啥，哪次不是平平安安的，您老可别咒我。”
　　“胡说，怎么这样对你娘说话，是你不孝，难道还怨别人不成。”赫连晟训斥道。子玉见父亲真的生了气，也不敢再说，只嘟噜一句：“孩儿不过就是说句笑话。”
　　萧小在这样场合都是紧着闷头吃饭，从不抢话。眼下见师父被老王爷训的不敢抬头，鼓鼓勇气说道：“师爷爷，听萧小说一句，师父他可是孝顺您和奶奶呢。这次去岭北，师父买了两身上等的紫貂皮袍，一回京就让人去做了，说京城比老家冷，怕你们年龄大了冻出病来。”赫连晟看看夫人，老两口也有些动容，脸色缓和了，看看儿子傻笑的样子，莫名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送走宗霖夫妇，赫连晟对儿子道：“你去书房等我，我有事找你。”看着儿子出去了，他才对老王妃道，“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要说，我们是武将世家，报效国家为己任，岂能贪生怕死。”
　　“你说的轻巧，两个儿子都是十六七就被你带走，你哪知我们在家揪心。眼见得你都这把年纪了，出生入死一辈子，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还说这种话。”姬婉贞声音梗塞起来。
　　赫连晟见夫人真的伤了心，想想她一辈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又痛失长子，戎马家庭的女人也过的实在不易。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安慰道：“好了夫人，别伤心了，是我说的过了，给你赔不是就是。”
　　“哪个要你赔，知道这样还怄我，这儿子的事你也上点心，不能依着他那性子，委屈了媳妇。”
　　东琅殿书房，赫连晟看着子玉说道：“你出征岭北是奉了皇上密令，此事监国的太子都不知情，我怕太子与你有嫌隙。你以后要处处小心弥补，他是未来的皇上，莫以为有姐姐庇护和你的金兰之交就掉以轻心。”
　　子玉道：“孩儿知道，这次是恩师密函直奏皇上，嘱咐这次行动绝对保密，太子还未下朝，孩儿已没时间亲自报与太子，以后会注意的。”
　　赫连晟点头，又道：“你与文燕的事一定要处理好，这孩子事事忍让，你不能因有恩于刘家就轻视她的感受。你也不小了，这点事该懂，赫连家传宗接代就靠你了。别把你娘的话当耳旁风，这是你的责任，知道吗？”
　　子玉叹口气，无奈道：“父亲的话我哪能不懂，只是此事不能对不起长君，从知她还活着孩儿就打定主意，与她成婚前绝不与文燕同房。
　　赫连晟也叹气了：“为父明白你对霍小姐的心，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别看你岳父嫌她没规矩，却合我们家的秉性。论聪颖，她比你姐还强几分，难道我就不想娶这样的儿媳吗。可如今她毫无踪迹，成亲无期，若你哥嫂还在，有了后代，哪怕你等他一辈子。再说文燕已经被你娶进门，怎能让她独守闺房一辈子？岂不是我们赫连家对不起她。”
　　子玉沉吟半晌，终于下决心道：“其实孩儿有件事一直未敢说出来，父亲不觉得这长君的画像极像恩师霍明谕吗？”
　　“放肆，你怎么敢拿朝廷大臣开这种玩笑，不得胡说。”
　　“孩儿不是胡说，从见画像的第一眼就觉眼熟，回来后越看越像，只是怕亵渎恩师不敢贸然认定。每次从军营回来我都琢磨到半夜，却不敢说出。父亲也看过画像，是不是很像？”
　　“哦，我……”赫连晟犹豫道，儿子第一次带画像回来，他看着也觉不陌生，却没多想过。守着儿子怎好意思那样仔细地看未来儿媳的画像，只觉得那佳人貌若天仙，让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现在听儿子这样说，才认真问道，“你与他早就相识，怎么以前没看出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当年我与恩师在慈恩寺初次见面，就看出他的眉眼唇角有几分长君的样子。特别是他笑的时候，很像小时的君儿，只是孩儿当时认定长君已死，再不怀疑。这也是我多年来感觉恩师特别亲近的原因，现在见了真容，竟这样酷似。再回头去想，恩师为何处处为赫连家着想，又一直对我如此维护，不是长君是谁？”
　　赫连晟也觉得蹊跷，他一拉儿子道：“带我去碧雁宫再瞧瞧，此事非同小可，先不要对别人张扬，对你母亲也不要说。”
　　碧雁宫寝室里的这张画像，确实让赫连晟感到震惊，他努力把眼前这人与朝堂上那位举足轻重的大臣做比较，不禁惊了一下，脱口道：“像，真像，难道说……”
　　旁边的子玉对这张画的一笔一划，一颦一笑早就揣摩透了，见父亲看的仔细只好耐心等。赫连晟一说话，他立即道：“不是难道，就是了，世上哪有这么像的模样。这首诗里也明确写了要进仕途的意思，以君儿不逊须眉的心性，出逃后无处可去，极有可能参加科考。她天资聪慧，位极人臣不是难事，我早该察觉了。”他越想越真，仿佛恩师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赫连晟一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先别瞎猜，这冒认恩师为妻倘若错了可是重罪，也是朝堂天大的笑柄，咱们父子会颜面尽失。
　　父亲的话也确实让子玉纠结，倘若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自己贸然认妻岂不是闯祸。再说恩师若真是君儿，与自己相处日久怎会不露一点未婚夫妻之情？她出征前曾亲手缝制荷包把那道护身符藏在里面，足见她对自己的惦念，可如今面对面她又日日端得一副老师架子。还有，是她亲自写下自己与文燕的婚书并劝说这门婚事，这一切，哪像是与他青梅竹马、又盟定终身的君儿。他前思后想，把这段日子走火入魔的离奇想法冲淡了。
　　赫连晟看着呆愣愣的儿子，知他放不下此事，自己也是再三掂量，若错认了朝中大臣，无疑是对不起赫连家的恩人，而且还会引起风波，让赫连家被人耻笑。可这霍少郡若真是易装入仕的儿媳，她不回归儿子能到哪里再寻。如今儿子放着现成的媳妇不同房，执意要等原配，岂不是白白苦等，总得要弄个底细出来，好为儿子打算。想到这里，说道：“此事不可不想也不可瞎猜，绝不能让你母亲知道。你寻机会多观察一下他的一举一动，也许可看出点蛛丝马迹。千万不要造次，逾越了师生之礼。她若真是霍小姐，恐也是因改装犯了欺君罪而不敢承认，一定不能鲁莽行事。”
　　子玉道：“孩儿知道，她若真是君儿，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她无恙，何况她有功于社稷朝廷不会这样无情。”
　　“这倒也是，我们赫连一家忠心报国，你姐姐又受宠东宫，难道还保不得自家媳妇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他不是长君，你若孟浪与他，你们师生的情分可就毁于一旦了。你一定要慎之又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用言语试探，记住了？”
　　子玉点头道：“父亲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现在……”子玉这句还未说完，门上小厮来回，秦府的霍大人派人来请小王爷过府，说有要事商量。子玉刚刚还说的信誓旦旦，少郡的一个请字又让他变的慌乱起来，此时他是盼着与恩师见面，又怕见面后自己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赫连晟看看儿子，对小厮道：“知道了，你去回吧，就说小王爷马上就到。”然后对子玉道，“你看你，这就六神无主了，倘若真是霍小姐，你还躲着她不成？去吧，如今朝政复杂，霍大人又器重与你，不要老想着他是谁，以前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只是把心放细，多观察就是了。”
　　“是，孩儿只是没想到恩师会突然来请，有些没准备。我这就更衣过府，孩儿知道此事的轻重，不会误了朝廷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