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子母星神（1）

　　众人回了云霄宫，详细禀告了采摘雪灵芝的经过。梅君则眯着眼睛，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须臾，他朗声道：“梅良辰和梅子谦各记一大功，梅雪亭和梅纤雨各记一大过。”
　　梅子谦心中不服，却没敢言语。
　　梅良辰站了出来，问道：“为何给父亲和五妹记了大过？”
　　梅君则道：“宫规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斩魔剑只可用于人魔大战的战场上，况且梅雪亭打伤多名守剑弟子，念在他爱子心切，本宫主就不以重刑处置了。”
　　梅雪亭确实触犯了宫规，给他记一大过勉强说得过去，但梅纤雨太冤枉了。
　　是她发现梅子谦去了野竹沟，及时提醒父亲。况且她伤势未愈，发着高烧一路奔波，功劳苦劳都有。
　　梅良辰一路上都在思忖给她争取一个入族谱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道：“老爷子说清楚，五妹有何过错？”
　　梅君则不紧不慢地道：“她当日骑着白鹿疾驰而去，多名年少弟子吓破了胆，当晚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本宫主念在她救兄心切，不予重罚，你还想怎么样？”
　　梅纤雨笑了几声，道：“还有这事？谁吓破了胆子，我瞧瞧呗。”
　　梅雪亭把梅良辰拽到身后，他亲自和老爷子对阵，道：“梅宫主，有件事您好像没想明白。我和小雨都不在梅家的族谱上，我当日所为，属于外人夺剑，如此奇耻大辱，您怎么能忍。摆出阵势来，赶紧诛杀外敌才是。”
　　梅纤雨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打架好啊，爹呀，我帮您哈。”
　　梅君则的脸色极其难看。
　　梅雪亭道：“我们又不是你家的人，你凭什么给我们记大过，不服就打，拳头下见真章。”
　　梅纤雨道：“要不要我把屋顶掀了？”
　　梅雪亭笑道：“好主意，房屋年久失修，天天往外冒臭气，早该换新的了。”
　　梅致远在一旁暗暗叹气，又急又愁。
　　明明是一家人，见面就掐。老爷子自是霸道惯了，一心要把从前丢掉的颜面找回来。梅雪亭从来是不肯服软的硬骨头，如今又来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梅纤雨，伤疤未好就忘了疼，一个劲儿的火上浇油。
　　个个都是难缠的奇葩！
　　他出来打圆场：“雪灵芝世所罕见，良辰和子谦冒着生命危险将其采回，被囚禁的弟子终于有救。当务之急，是尽快把雪灵芝交给微姨，早些炼好解蛊丹，解除众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梅子谦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哥、有道理。”
　　梅君则的目光移向他，见梅子谦缩在梅良辰身后，颇有依赖之情，感觉甚是刺眼，道：“好孩子，小小年纪颇有胆量，不愧是梅家的子孙，这次你的功劳最大。”
　　梅子谦小声道：“三哥功劳最大。”
　　梅良辰道：“我根本不懂如何采药，是借了你的光。”
　　“不是的，”梅子谦很坦诚地道，“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能力配不上野心。若不是三哥临危不乱，我早被大蛇一口吞了。不过我不会气馁的，总有一天，我会和三哥一样优秀。”
　　梅良辰道：“别妄自菲薄，你不是傻瓜，我的弟弟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汉。”
　　梅致远心想：“他二人患难与共一次，就这么好了？”
　　“三哥。”
　　梅良辰乃是天之骄子，后辈中的翘楚，心性正直，不骄不躁，一路上给予了梅子谦最基本的尊重。
　　别人眼里的傻瓜，成了他心里最好的男子汉。梅子谦感动地快哭了，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像个三岁的小孩子，依赖之情更浓。
　　挑拨离间没成功，几个孩子抱成团，没人受他的摆布控制，梅君则一阵气闷，一阵担忧。
　　梅雪亭选择无视他，看着两个儿子，道：“良辰和子谦遇到了双头赤目蛇，我这就去准备柚子叶煮水，让你二人沐浴去去晦气，都跟我一块走吧。”
　　“等等。”
　　梅君则吃了一惊，这才想起那条双头蛇，忧心忡忡道：“怎会碰到这种妖物，着实晦气。”
　　梅子谦道：“怎么了？”
　　梅致远耐心解释道：“双头蛇不同于一般的妖物，即使修炼千年，也难以化成人形，必须借助天材地宝的辅助。化成人后，会以媚术迷惑人心，自愿去为它挡天劫。”
　　梅子谦道：“原来如此，可是这和晦气有什么关系？”
　　梅致远愣了一下，望向梅君则，见他目光闪烁不定，盯着梅良辰不放，登时醒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梅君则顾忌的是那个关于双头蛇的传言，它是死亡与灾祸的使者。梅良辰在凶时出生，与灾祸的使者相遇，老爷子更加认定梅良辰命中带煞，会给家族带来泼天劫难。
　　梅雪亭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急道：“你神色不定想些什么呢，别整天瞎琢磨没用的。我告诉你，谁敢动我儿子一下，我跟他拼命。”
　　梅君则阴沉着脸，道：“良辰，你去办妥祖父曾嘱咐你的大事，为梅家除去后患。”
　　梅雪亭道：“什么大事？”
　　梅君则冷笑道：“你一个外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梅良辰除去梅家的祸患，就能证明他的存在对整个家族有重大的价值，反之，他就是为虎作伥天理不容的人。老爷子的心思，他很清楚，不屑地一笑，道：“我不去。”
　　梅君则露出几分杀气，道：“好好好，你同情那个祸害，梅家早晚毁于你的心慈手软。”
　　梅良辰道：“你认定家族的安危与我有关，趁早杀了我就是，啰嗦什么。”
　　梅雪亭拔出斩魔剑护住他，道：“谁敢杀你，先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梅宫主，你若敢忘了自己当年发过的毒誓，我跟你拼了。”
　　梅子谦两兄妹面面相觑，又是惊心，又是迷糊。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梅君则拂袖而去，再一次闹得不欢而散。
　　梅雪亭将斩魔剑交给梅致远，对梅良辰道：“老三，你别害怕，爹爹一定会保护你的。”
　　梅良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护住我？”
　　他根本就不怕老爷子对他喊打喊杀，梅雪亭知道这个儿子有血性。但是做父亲的，始终会把儿女当成柔柔弱弱的小孩子，把自己当成保护他们的大伞，无所不能，只有他才能为儿女遮挡狂风暴雨。早已忘了，他曾是梅良辰的手下败将。
　　梅致远柔声道：“良辰，别这样。”
　　梅雪亭高大挺直的身板，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眼睛发红，沧桑之态更浓。
　　在野竹沟，面对高阶魔物，他重现了当年的风采，一举一动，不失一代宗师的气度。面对儿子的责难，仿佛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儿。
　　梅良辰有些心疼，将雪灵芝交给梅子谦，道：“都回去休息吧。”
　　梅纤雨道：“三公子，你跟我们回雁鸣轩吧，有你在，我娘就不会打梅子哥了。”
　　梅子谦半天才明白她的小心思，道：“对对对，我娘一定会打我的。”
　　梅致远道：“三弟，微姨的脾气你也看到了，亮出竹条打人打的够狠，你去护一护老四。”
　　给了台阶，梅良辰没理由不顺着下，陪着他们一块去了雁鸣轩。
　　梅雪亭高兴得不得了，给他拿出各种好吃的，看着他每样都吃了一些，对萧微的神色亦十分和善，笑得合不拢嘴。
　　萧微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将梅纤雨保存的美食全拿出来，道：“这是小雨按照食谱亲手做的，三公子尝尝这个油炸杏仁，香酥可口，略带一点咸味，还有这个桑葚酒，味道不比西域的葡萄酒差。”
　　“多谢微姨，不知我能否把桑葚酒带回去？”
　　“当然可以，你喜欢就好。”
　　梅纤雨总共存了四瓶桑葚酒，萧微全部取出来，送给了梅良辰。
　　梅子谦趁她心情好，拿出了雪灵芝，将整件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萧微看着那株雪灵芝，又是欢喜，又是焦虑。
　　喜的是疯蛊病患者终于有救，急的是原定计划被打乱。雪灵芝坚硬无比，需用秘法蒸制一个月，变软打碎阴干磨粉，再九蒸九晒之后方能入药，前前后后，最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梅子谦小声道：“娘，您不夸我一下吗？”
　　“我夸你什么？”萧微立刻变了脸，气冲冲道，“夸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脑子英雄病？夸你不自量力差点连累三公子送命？夸你又蠢又笨一条小命靠你妹妹保全？夸你立下个芝麻大的功劳不晓得害臊强迫我也不嫌害臊地夸你？夸你给我出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大难题？”
　　梅子谦捂着耳朵道：“不夸就算了，别说的这么难听，我不要面子吗？”
　　梅良辰道：“子谦一心帮助疯蛊病患者，吃了不少苦，微姨多多鼓励一下他。”
　　萧微看到他手上的伤痕，又是一阵心疼，缓和了语气，道：“谦儿，我和你爹再留一段日子，你带着小雨尽快回家，好不好？”
　　“不好，”梅子谦的逆反心理发作，道，“三哥答应会教我本事，我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萧微道：“你爹将来会教你的。”
　　梅子谦道：“阿爹比不上三哥的本事，这次能救我，全凭斩魔剑。”
　　萧微无话可说了，人往高处走，选师父当然是选最好的。难得梅良辰冰释前嫌愿意把他当弟弟看待，她怎能做个恶人把一对好兄弟拆开？
　　出于种种顾虑，她最后选择了妥协，叮嘱梅纤雨一定要老老实实的，敢惹出一点小祸，她就打折她两条胳膊两条腿。
　　梅纤雨表面上唯唯诺诺，待伤势痊愈，以“人活着就得读书”为借口，一头扎进了藏书楼，废寝忘食地翻阅梅氏家族史，想从中找到答案，解开心中的疑问。
　　连续数天，一无所获，家族史上某些事件记载的极为详细，对某些有卓越贡献的祖先介绍的也极为详细，林林总总，密密麻麻写满了歌功颂德之词。
　　她想知道的东西，却是寥寥数语。
　　比如梅家是如何开宗立派的，立家先祖成为宫主之前是干什么的，那把斩魔剑是如何得来的？由何人铸造，用什么方法铸造的？
　　一字为提。
　　立家先祖成为宫主之后的事迹倒是写了好多，十几本家族史，厚厚的一大摞，几百位祖先，他一人的事迹占了两本，反反复复都是阿谀奉承之言，同义词用了一串又一串。
　　梅纤雨歇息片刻，取来一本兵器谱，上面倒是有斩魔剑的记载，但同样是寥寥数语，只写了此剑的威力有多强，再无其他。
　　子母祭纹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之中，结合她所知的一切，不能不怀疑梅夫人和梅晟辉的死和斩魔剑有关。
　　确定了此剑的来历，就能证实她的猜测，说服梅致远和梅良辰偷偷开馆验尸，为他父亲洗刷十七年来承担的污名。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