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裳黛三美（第五节）

　　那云台上挂着绣帘，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依稀若见帘内一女子娇影玉姿，珠钗环饰。各人坐定后，只觉那绣帘内的女子一定是安西公主了，无不心如雀跃，有的低声相谈，有的面带红光。
　　那多吉王子色眼迷离，眼馋着公主芳容若现，连连把那茶水饮来压惊。无伤与二姝低眉窃语，都在猜看那公主样貌是否真是灵儿。唯独那刘文钦眼盯着幕帘，却是一脸漠然，细细品着芳茶，不发一语。多吉与他并坐两席，侧脸说道：“书呆子，你看什么看，依我看，你还是趁早死心的好。”一言方毕，但听得金鸣声响，内堂走出十个红衫侍女，个个玉容娇貌，举止娴雅，步履姗姗。
　　众人眼前一亮，只觉这些宫女尚且如此，那帘内公主更当脱俗绝伦，不禁暗中惊叹，不敢出声，生怕惊触了帘内金枝玉叶，一时都屏住呼吸，心生盼待。
　　过了片刻，但闻帘内女声说道：“诸位佳客远来，玉凤斋款待不周，请诸位稍持担待。”那声音莺声雀语，令人心阔神怡，一时间众人都惊得呆了，却不敢出声，纷纷举杯谢礼。
　　听那女子嘤咛一笑，堂内走出一名粉衫女官，说道：“待诸位品过香茗，稍作歇息，公主另有谕示。”又见那帘内女子身影晃而不现，众人唏嘘声起，一时议论纷纷，有的道：“怎么公主这便走了……”有的心里又想，莫非是嫌我等个个才貌粗陋，公主瞧之不上？不少人又想，哈哈，那四大才子不也都落空了？
　　多吉王子道：“公主为何不见我等？”一言既出，又觉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人人都能见得？要见的自然也是心上人，心下跃跃欲起，说道：“想必公主是等着见我，一时因人多害羞走了。也罢，我自去相见吧。”说着便欲起身，那粉衫女官道：“多吉王子品过香茗了么？”多吉笑道：“早喝尽几壶啦。”那女官又道：“那好，王子觉得这茶味如何？”那吐蕃国地处苦寒，喝的饮的都是些重味油茶之物，哪品得出这清茶咸淡？当下假言说道：“这茶甚香，味道甘甜，真是好茶，好茶。”那女官道：“如此便好。”再又不发一语。多吉王子只道她要众人将茶饮尽再行启口，索性将那茶整壶端来，一饮而尽，却见一旁侍女又将茶水倒满。多吉已饮了数壶茶水，腹中已是咕隆作响，他“嗨”地一声说道：“这下好了吧？”
　　那女官笑道：“诸君都品过香茗，公主殿下有谕，请各位嘉客观赏‘裳黛三美’图，选出一位各人心目中的安西公主。选好后，便请进内堂，公主自会相见。”
　　众人心下暗喜，都觉一时见不着公主，先见见书画也行；又想那公主殿下一定是花容月貌，只需挑出最美的一幅，那便是公主无疑。多吉王子道：“画上的美女有什么好看？都是假人。”却又站起身来。无伤一心只要见着灵儿画像，当下欣喜着站将起来。
　　众人都来相看，但见梯台前，厅梁上展开一卷珠帏，帏上挂着三幅彩画，画中果是三名女子。见左面画上，彩笔勾勒出一美人，姿貌丰艳，蛾眉粉黛，肤若凝脂，一旁题诗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厉旨冲自小熟读诗书，已看出此诗出自李太白的《清平调》，描写的是唐朝贵妃杨玉环，莫非那安西主公真有贵妃之姿，倾国之容？再看第二幅画中女子，细骨纤腰，婀娜娉婷，手持花枝，舞姿轻盈，一旁题诗道：“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这诗亦出自李白之手，所赞的是汉后赵飞燕。厉旨冲道：“古人有云，环肥燕瘦，这两幅画像囊括天下美女之丰姿绝色，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说话间，见刘文钦点了点头，却又一脸漠然，好似都不中意，厉旨冲道：“刘公子有何见解，难不成一幅也看不上眼？”
　　刘文钦道：“兄台，这两幅画中女子皆俱倾国之貌不假，可如今我等求取的是安西主公，非是丰环纤燕之姿，画上女子愈是绝美，愈是不可取。”厉旨冲细下一想，只觉有理，连连点头称是。
　　正欲唤无伤，见他早已将第三幅画像拿在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上女子，玲珑清秀，豆蔻纤姿，四周是一片山谷，那女孩凄立于洞窖之中。右边数行七言题道：“昆仑山下育娇珑，峡间凉凉拂谷风，堆雪成冰终逝空，血珠凝气返尘中。”无伤心下一凛，愈惊又喜，自言自语道：“灵儿……真是灵儿……”
　　众人一时听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一旁多吉王子见那前边画中两名女子倾国之貌，兀自取舍不定，左右为难之际，又闻无伤痴醉于第三幅画上的女子，冷不妨掇来一看，见画中竟是一稚嫩幼女，当即开怀大笑。无伤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多吉王子拍了拍他肩头，说道：“老兄，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嗜好。”说着将那画一把塞在他怀里，大笑着走开了。
　　众人之中，潇湘四侠都知其中原由，任天塌见他兀自笑声不止，大声喝道：“你笑个屁。”多吉王子也不恼他，依旧笑道：“不错，我就是笑个屁。那画上的小孩毛都没长齐，不就是个屁么？”任天塌正欲发作，又被无伤劝止，悻然退开了。
　　那粉衣女官说道：“公主殿下有谕，一人只能选一幅画像，无论是谁，选好后不得更改。”
　　众人闻言，纷纷一哄而上，皆去抢那先头两幅画像，多吉王子一脸惊容，展开拳脚，只闻砰砰啪啪一阵乱响，已有十数名青年被他打翻在地，叫苦不迭，余下众人见他霸道，再不敢上前。
　　他大喝道：“都站那别动，免得自讨苦吃。”说着左顾右看，兀自拿不定要选哪幅，一把将《清平调》取在手中，又欲去取那幅飞燕图。但闻“啪”的一声，手上一阵痛麻，见那幅飞燕图已落入东瀛世子手中。那假世子笑道：“吐蕃王子好生贪大，有了胖贵妃，还想堂中燕，你吃得消么？”那粉衣女官亦道：“不错，公主殿下有谕在先，一人一幅，诸君都选好了么？”
　　多吉王子无奈笑道：“也罢，你那画上的女子一身骨头，怎及得上我选的真命公主？”心下却想：“公主定是这般花容月貌，丰乳肥臀，往后我与她生儿生女，说不尽的受用无穷。”不禁暗生欢喜，于是将那幅图高举在手，说道：“就是她了。”
　　那粉衣女官看了看无伤与侯万瀛，两人都说好了。粉衣女官微微一笑，又见刘文钦站在察合王子身后，目光始终不离他手中画卷。适才众人都挑前边两幅，于第三幅画像上的女子，选的却是寥寥无几。此时见着察合王子得手，更是不敢吱声，唯独刘文钦说道：“我也选这第三幅画像上的女子。”堂下众人见他开口，当即有人说道：“我选第一幅。”有的说道：“我选第二幅。”话音刚落，被多吉王子嗔目一视，余众生怕挨打，再不敢吱声。
　　那粉衣女官看了看刘文钦，正欲启口，多吉王子见她不理不睬，忍不住喝道：“喂，你看他怎的？他手上又无画像，再说公主已被我选中了，为何不先请我进去？”那粉衣女官道：“王子殿下，为何断定自己选的便是公主？”那多吉笑道：“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如这画中所描绘的，一身贵气，相貌自然是世上无双……”他本想说公主体态自然是丰满玉润，将来与她结成夫妻，才好生儿育女。话到嘴边，又觉说不出口，只道，“这……这不应是公主怎的？”
　　那粉衣女官笑道：“那好，既然如此，就先请多吉王子进见公主。”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得心生懊悔，早知如此，不如先行作答。多吉王子呵呵一笑，料定自个选中的定是公主无疑，当即昂首阔步，走上梯台。他拂开幕帘，但见帘阁之内甚是宽敞，脚下铺着金丝绒毯，左右四盏宫灯；厅首前隐约可见一名女子，婀娜多姿，娇颜玉貌，烛光映衬下与那画中女子倒有七分神似，见着多吉王子，娇声莺莺地说道：“见过王子殿下。”
　　多吉王子只当她是公主，心已酥了一半，神魂颠倒地抢上前去，与她拥抱。那宫女本欲问他要看画卷，她自幼深居禁宫，所见的不过是些宫女太监，陡然见一个大男人前来相抱，不免慌张失措，又惊又羞地叫出声来。多吉王子一惊之下，这阁中与外边只隔了一层幕帘，生怕被众人听见，急忙松开手来。见那女子怯生生地掇过他手中画卷，多吉王子道：“公主不必惊慌，我多吉正是你选的人儿……”
　　那女子将画展开一半，已然明了，羞怯怯地说道：“你……你别碰我，你走开……”多吉王子道：“公主，我已是你的驸马了，这何这般羞答答的，却要我走……”说着张开手臂，又欲来抱，那女子踽踽信步，慌乱间不知何往，但闻身后石墙轧轧开启，蓦然间墙内一缕袖索疾出，与那女子擦身而过，“砰”地一下，正中多吉当胸。他未料那袖索中竟隐含内力，一个不留神，被击出丈许，脚下不稳，咕噜噜地滚下台去。甚是狼狈。